快到時,一隻手忽然拉住我的袖子,將我拉到了樹後。
我驚了一驚,看清那張臉時,急忙抬手遮面。
蕭泊言輕嗤道:「遮什麼?早就看見了。」
我這才猶猶豫豫地放下手,問他:「你方才去哪兒了?我都沒看見你。」
「我不喜熱鬧,在僻靜處待著。」
「不喜熱鬧又幹嗎要到這兒來?」
「太子有命,不得不從。」
居然是蕭澤叫他來的,他們兩兄弟感情很好嗎?
才想著,他忽然從懷裡掏出一枚小瓷瓶,遞了過來。
「這是上好的金瘡藥,我常年帶在身上的,你將傷口洗一洗,擦一點。」
常年帶在身上,是不是因為經常受傷?
他在燕門,苦寒之地,肯定是打打殺殺,拼過來的吧。
我接過小瓷瓶,捏在手裡,有些難為情:「你都看見我欺負人,看見我打架了,你不嫌棄我傷風敗俗,自輕自賤嗎?」
他竟笑了。
「我為何要嫌棄你?京城所謂的名門閨秀,高門貴子,最是虛偽,我看你打他們,反而覺得暢快。」
莫名其妙地,我心裡的石頭落了地,驕橫玩笑道:「那你既看見我打架了,怎麼也不來幫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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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我就有些後悔,他又不是我什麼人,憑什麼幫我,我不該開這種玩笑的。
蕭泊言卻沒什麼反應,隻道:「我原想著你打不過,再出手幫忙的,誰知你竟厲害得很。」
他說完,笑著看了我一會兒,又道:「快去洗洗傷口擦藥吧,你過幾日就要議親了,掛著彩,恐怕不妥。」
「定親?」
啊,他聽見我和蕭澤說話了!
我急忙解釋:「議什麼親,我瞎說來的,其實人家隻是來京城考試,我倆都沒見過面,八字都沒一撇呢!我那麼說,還不是因為太子說我嫁不出去。」
他笑了笑:「怎麼會嫁不出去呢?何況女人的價值,又不在於有沒有男人要,你不必理會他。」
「謝謝,你人真好。」
他是除了我祖母以外,唯一一個這麼說的人。
遠處,蕭澤不知道怎麼走了過來,看見我們,大聲喊道:「泊言!」
我嚇得腿抖了一下。
蕭泊言向他瞧去,不卑不亢地拱手行禮道:「太子殿下。」
蕭澤看了我一眼,一臉嫌惡:「泊言,你怎麼跟她在一處?」
蕭泊言看了看我,垂眸:「臣,不慎踩到了江家小姐的裙裾,正在賠禮。」
「哦。」
蕭澤松了口氣,道:「賠什麼禮,多半是她自己不注意,反賴上你,你別跟她站在一處了,過來,孤有話好多要同你說。」
「是。」
蕭泊言點點頭,向我示意了一下,邁步向蕭澤走去。
狗太子。
我暗暗白了他一眼,這才拉著照璧,回家去了。
6
回家後,我擔心江辭月要去向我爹哭慘,於是沒有處理臉上的傷,「惡人先告狀」,先找到我爹,哭了一場。
江辭月回來時,我正捂著臉,哭得哀哀切切。
我爹看著她,沒好氣地問:「你今日,為何聯合外人,欺辱你姐姐?」
江辭月懵了,急忙解釋:「我沒有聯合外人欺負她!是姐姐撕壞了我的紙鳶在先,別家小姐看不下去,才說了她幾句……」
「說了幾句,就把臉說成這樣了?」
我爹氣得臉都紅了:「你看看你姐姐被打成什麼樣了?你叫她以後怎麼做人?還有,你說她撕壞你的紙鳶,可有憑證?」
江辭月支支吾吾,說不上來,索性破罐子破摔道:「今日就她一個人沒做紙鳶,分明,分明是嫉妒我!」
江餘氏在一旁都快急死了,使了半天顏色,江辭月都沒有理她,最後,隻好自己上場。
「老爺,你消消氣,今日咱們誰也沒跟著去,都不知道實情,辭月從來都是軟弱的性子,你知道的,她怎麼可能欺負阿蕪呢?當然,我想阿蕪也不至於汙蔑辭月,這其中一定有誤會,京城各家小姐,向來嫉妒咱們家阿蕪和辭月,是她們在中間挑撥也未可知啊!」
這個江餘氏,真是巧舌如簧。
我爹若聽了她的話,恐怕反而會覺得江辭月天真可憐,被人利用了呢!
我有點著急,才要開口,卻聽見門口一聲怒喝:「好個受人挑撥!依我看,是居心不良,是狐貍尾巴藏不住了!」
是祖母!
我扭頭看去,隻見祖母橫眉冷眼瞅著江餘氏母女,咬牙切齒道:「受了什麼挑撥,能讓人把我的嬌嬌打成這樣?嗯?你女兒隔岸觀火,幹幹凈凈,我的嬌嬌,臉都叫人打破了!就算有誤會,也沒見過這麼打自家人的!我看,你們是根本沒把自己當江家的人!」
這一句話太重,江餘氏嚇得直接跪了下來:「母親,辭月絕對沒有這個意思!」
「我不管她有沒有這個意思,從今日起,江辭月直到出嫁那日,都不許再邁出她的小院一步,如有違逆,就滾出江家吧!」
江餘氏嚇住了,淚如雨落,急忙看向我爹。
我爹愣了一愣,連忙來扶祖母:「母親,這是不是太……」
「怎麼,你要為她們求情?你到底還知不知道,哪個才是你的親生女兒?」
我爹被祖母一瞪,瞬間沒了底氣,連連道:「不敢不敢,母親說什麼就是什麼,兒絕不多言。」
祖母冷哼一聲,轉到我面前,心疼地查看我的傷口:「嬌嬌,你疼不疼?」
其實不疼了,但我真的好喜歡祖母心疼我的樣子。
於是擠了兩滴淚,可憐巴巴地點頭:「疼疼。」
「哎喲,小可憐,祖母這就叫郎中來給你看。」
她擦擦我額上的泥,又道:「你吃了虧,怎麼不先來找祖母,倒來找你爹呢?他又不疼你。」
我爹一下就不高興了:「母親您這話說的,我是她親爹,我怎麼會不疼她?」
祖母懶得與他多說,冷眼道:「還不找郎中去?」
「是。」我爹看了看祖母,委委屈屈地跑出去找郎中了。
我吸了吸鼻子,鉆進了祖母懷裡。
上一世我與祖母離心,和爹爹反目,很久都沒有被溫柔對待過了。
自這日以後,江辭月再沒出來惡心過我。
我也開始有些著急了:時間過得太快,到秋後,蠻族就要沖破燕門直入京城,我必須在那之前,想法子讓全家人搬走。
或者……讓朝廷加強燕門的守衛。
上一世,大概就是蕭泊言離開燕門後,那裡防守變弱,才給了蠻族機會。
可是,蕭泊言外放十年,好不容易回京,大概也不想再回燕門。
那還有誰能去呢?
頭疼。
林家哥哥不知道是路上耽擱了還是怎麼,遲遲未到。
半月後,我的生辰到了。
生辰嘛,自然是吃好喝好睡好。
那日我用完午膳,正躺在秋千上酣睡,照璧便跑了進來,說:「宮裡來了消息,說是太子殿下要來恭賀您的生辰,叫您準備準備,迎接一下。」
我很不高興。
狗太子來做什麼?多半是皇後叫他來的,真是,擾人好覺。
「沒什麼好準備的,來了再說。」
我閉上眼睡下。
再醒來時,天都要黑了。
我揉揉眼睛,捶捶腰,往前廳走。
照璧慌忙迎上來:「小姐,您可算醒了,太子殿下都等了您幾個時辰了,茶都喝了兩壺了!」
我一愣:「那你怎麼不叫我?」
「殿下不讓叫,說等您自己醒。」
嗷,那就不怪我了。
我慢悠悠地走到前廳,看見蕭澤,打了個呵欠:「喲,殿下來了。」
蕭澤放下茶杯,面色不虞,眼裡有隱忍不發的怒氣:「終於醒了?江蕪,你明知道孤要來,還一直睡大覺?」
我有些無語:「您又沒叫我,您但凡差個人來叫我起床,我也就起來了。」
何況,我哪知道他會在這兒等我這麼久呢。
蕭澤聞言,更氣了,臉都青了。
桌上有一個漂亮盒子,我伸手拿了起來:「這是什麼?」
我打開盒子看,發現是一套首飾,都是最新的式樣,最好的材料,鑲著紅藍寶石,很精美。
「好漂亮啊,給我的?」
我歡歡喜喜地取了一支簪子,戴在頭上臭美。
蕭澤悶悶不樂道:「這是母後特意給你打的一套首飾,就當作生辰禮物了。」
「原來是皇後娘娘送的,皇後娘娘真好,我還以為是殿下送我的呢。」
他看著我轉圈自賞,面色緩了緩,手伸進胸口,道:「孤也給你……」
「不過我猜殿下也沒工夫為我準備禮物,就算準備了,我也不想要。」
我摘下簪子,撇了撇嘴。
一抬眸,發現他的臉又黑了。
「咦?殿下,您手伸進懷裡做什麼?」
他瞪著我,沒好氣道:「癢!撓一撓!」
7
蕭澤離開我這裡,便去同我父親說話了,他們兩個同在朝做事,大約談的都是些正事。
他前腳剛走,後腳,祖母便來尋我了。
她抓著我的手,喜上眉梢:「嬌嬌,林家哥哥進京了,你快去接一接他。」
我愣了愣:「叫管家去接不行嗎?」
祖母嗔怪道:「那怎麼行?林家與我們世代交好,需得主人家去接,才不失禮,我一把年紀走不動了,你爹爹又正忙,你去,不是正好?」
得了吧!
祖母,你這算盤打得,匈奴人都聽見了!
不就是想讓我趁機和林家哥哥接觸嗎,我又不傻。
「不去,我不去!」
我才要跑,祖母便黑了臉:「阿蕪,我最近是不是太縱著你了?」
救命,我是真怕她動真格,血脈壓制啊。
我期期艾艾,不願去。
祖母厲色道:「難道我還會害你不成?快點,你林家哥哥馬車快進城了,你去候著。」
我拗不過,隻好上了馬車,去接人了。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街道上賣油的、賣果子的、賣扇子燈籠的,擠擠攘攘,熱鬧非凡。
馬車在其中艱難穿行著。
快要到南大門時,我忽然聽見前方一陣騷亂,緊接著,一聲尖利的喊叫刺破了繁華。
「抓刺客!」
周邊尖叫連連,亂成了一鍋粥,照璧急忙掀開車簾,道:「小姐,快出來!」
然而馬受了驚,她竟被撂了下去。
我驚慌失措,死死攀住窗沿,卻還是被甩得暈頭轉向。
五臟六腑都被晃得疼,在我以為自己要完蛋了時,忽然聽見幾聲馴馬聲,馬車竟緩緩停下了。
車簾突然被人掀開。
「你沒事吧?」
熟悉的聲音響起,我抬眼望去,蕭泊言俯於我身前,如神明降世。
我差點一下哭出來。
「我……嘔~」
我幹嘔了一把。
蕭泊言扶著我,也沒躲,像是不怕我吐在他身上。
緩過來後,我問他:「怎麼是你?」
「我從城外回來,恰好撞見城中大亂,車馬狂奔,遠遠看見是你的馬車,便來了。」
我搖頭笑笑:「看見是我的馬車才出手?嗯?倘若不是我,你就不管了?」
他淡笑一下,理所當然地說道:「那是自然,不相幹的人,我為何要管。」
我一時愕然。
也不知是他的冷漠驚到了我。
還是驚異於,在他心裡,我竟是與他相幹,值得出手去救的人。
那上一次在城外,我也算是誤打誤撞,讓他為我破例了。
想到這裡,我居然有一點點開心。
車簾再一次被猛地掀開,照璧惶急的聲音響起:「小姐!你沒事吧……九,九殿下?」
蕭泊言沒有封號,照璧一下子不知道該稱呼,幹脆叫他九殿下。
他看了一眼照璧,將我扶起,問道:「你這麼晚出門,準備做什麼去?」
我一愣。
他看著我,等著。
我隻好支支吾吾地告訴他:「我,去接一位遠房表哥。」
本來隻是糊弄,沒想到他卻把我之前說的話,記得清清楚楚。
挑眉道:「嗯?莫非,是那要和你議親的林家哥哥?你家裡人叫你來接他,想必對他很滿意,很希望你們能在一起。」
「也沒有,我不願去的,是我祖母,一定要我去不可。」
他點了點頭。
一屁股坐在了我旁邊。
「我陪你去。」
「啊?」
他一臉清正,說道:「眼下城南有些亂,你自己去,恐怕不安全,我陪著,不會出岔子。」
「那我怎麼跟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