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後議論,被人刺破,臉皮再厚也會難堪。
那太監偷瞧了一眼蕭澤,也紅著臉,不好意思地扭過頭去了。
我撿起食盒,欲走,又回頭睜著好奇的眼睛問蕭澤:「方才無意間聽見殿下說,裝什麼,沒聽清,裝什麼呀,殿下?」
蕭澤僵了一下,腦瓜難得轉不過來,不知道該如何措辭。
笑死。
我看了看手上的食盒,道:「啊,我明白了,殿下定是看上這食盒,想用來裝東西吧?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我家多得是,給!」
也不等他反應,硬塞進了他手裡。
蕭澤接了過去,臉紅得像猴屁股。
我福了福身,扭著腰回去了。
走遠了,眼角的餘光看見蕭澤拎起食盒,氣惱地砸在了小太監屁股上。
5
回家之後,我沒再出過門,專心等林家哥哥來。
同時,也在想辦法,讓我們一家搬出京城。
上一世,邊關大開,蠻族直抵京城,滿城裡,沒多少活下來的。
以我的微薄之力,自然不可能抵御得了蠻族,改變國破的結局,唯一能想到的法子,就是勸家人搬走。
林家哥哥當官後,就被外派了,嫁給他,或許可免此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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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幾日,在他來京之前,有人牽頭在京郊春遊,放紙鳶。
我本不想去的,但江辭月要去。
記得上一世,她就是在紙鳶賽上大放異彩,跟蕭澤勾搭上的。
這輩子,我雖然不稀罕蕭澤了,可江辭月,也別想得逞。
她做側妃後,是如何惡心我的,我可都記著呢。
我讓照璧盯著江辭月,當夜,照璧就告訴我,江辭月果然在院裡做紙鳶呢。
她自打成了我江家人,便一直削尖了腦袋,結交京城女眷,所以,她的消息來得比我還早。
「很漂亮的紙鳶,已經做了一半了,不過她做的時候,嘴裡還不幹不凈地跟她娘罵您呢,小姐,要不要我偷偷給她燒了?」
「別,讓她做完。」
現在燒了有什麼意思?讓她離目標近得伸手可摘,再一手斷了她的路,才有意思呢。
我沒去打擾江辭月,挨了三日,春遊那天,才在她之後,乘馬車跟著她出去。
抵達木蘭湖後,江辭月跳下馬車,跑去跟她結交的小姐們打招呼了。
照璧趁機鉆進她的馬車,將她裝紙鳶的箱子偷了出來。
果然漂亮,江辭月是用了心的,上一世,我沒有參加這個集會,不知道她做的什麼,這回,真是開了眼了。
隻可惜,目的不純,再漂亮的紙鳶也讓人作嘔。
「照璧,來,咱們撕著玩。」
照璧有點猶豫:「好可惜啊,小姐,咱們這樣,是不是有點壞了?」
「壞?」
我笑了:「京中各家小姐都說,我江蕪身為長姐,欺凌繼妹,刻薄善妒,是個惡女,你不知道嗎?江辭月在外如此汙蔑我,既然辯不白了,那就壞得徹底,壞得心安理得。」
「來,撕。」
我遞給照璧一隻翅膀,正要撕,背後突然傳來悠悠的男聲:「這麼漂亮的東西,撕了做什麼?」
我手一頓,驚喜地轉過頭去。
果然是那人。
好久不見,沒想到在這兒碰見他。
他這回穿著一身黑色織金虎紋袍,襯得他更俊朗尊貴了。
上回見他家的馬車破爛,還以為他出身寒門,如今看來,竟是我看走眼了。
「你怎麼在這?」
「我怎麼不能在這兒?」
他看了看我手裡的紙鳶,又道:「這東西,似乎不是你的?」
他一問,我才想起來,我是來撕紙鳶的。再不撕,一會兒江辭月該回來了。
於是,我一用力,嘩啦撕爛了。
不解氣,又扔在地上踩得粉碎。
「的確不是我的。」我將紙鳶殘片裝回箱子,讓照璧放了回去。
我擦擦手,問他:「你不會說出去吧?」
他沒說話。
「你也看到了,我不是什麼好人,不過……」
我眼珠一轉,笑道:「我畢竟是你的未婚妻,你可別說出去。」
他好笑道:「你什麼時候,成了我未婚妻了?」
「從我進你馬車開始,怎麼,你不喜歡?」
他默了一息,反問道:
「江小姐這樣明媚爽朗的女子,誰不喜歡呢?」
春風和煦,他眉眼太過好看,竟讓我有些心跳失速。
「不過,你若知道我是誰,恐怕,就恨不得收回今日的話了。」
「那你告訴我,你是誰?」
他沒說話,望進我的眼,面上淡淡的笑意轉化成了我看不懂的失意。
我等了幾息,催促道:「你說呀!」
他這才緩緩開口:「在下,蕭泊言。」
仿若一顆雷在腦海炸開,我身子為之一僵。
「皇九子,蕭泊言?」
「正是。」
我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皇九子蕭泊言,母親是苗疆女子焱妃,十五年前,親手策劃了震驚朝野的巫蠱之禍,害死了無數人。
後來焱妃獲罪,成了罪婦,被處死,蕭泊言被厭棄,也成了罪人,十歲就被外放到燕門,雖然沒被貶為庶人,但至今未有封號和封地。
他看見我的反應,輕嘲道:「嚇到了?你想必也知道,我是個罪人,若嫁了我,你可就是罪婦了。」
是的,嫁了他,就是罪婦,一生無寧。
江家百年望族,到我這一代,就剩我一個獨苗苗,我完了,江家的榮耀也就斷了。
我咬了咬唇。
「什麼罪人不罪人的,你別灰心,或許哪日皇恩浩蕩,這事兒就翻篇了呢,我,我也沒……」
他笑了一下,眼睛裡折著細碎的光,像一把碎冰碴子:「你怕什麼?放心,我知道你說的都是玩笑話,並未放在心上。」
他這樣說,我反而良心不安了。
照璧對我揮了揮手,小聲說,不要在這兒待太久,江辭月要回來了。
我看了看蕭泊言,一轉頭,跑掉了。
到了人堆裡,我努力忘掉剛才發生的事,跟眾人打了個招呼。
京城各家小姐都認得我,隻是,因為我不愛社交,江辭月又跟她們走得近,天天裝小白花,哭訴我欺負她,所以,大家對我的態度都淡淡的。
說了些客套話後,牽頭人提議,大家都把自己做的紙鳶拿出來賽一賽。
江辭月第一個跑回馬車,驕傲地把箱子搬了出來。
「辭月,看你這麼寶貝,這次,必定是下了工夫的。」
「那是自然。」
各家小姐紛紛打開箱子,展示自己做的紙鳶。
輪到江辭月時,她抱著箱子不開,卻看向我。
「姐姐最是心靈手巧,做的東西,無人不贊,今日你在這裡,我怎麼敢第一個開箱,姐姐,不如你先把你的紙鳶拿出來,讓我們看一看吧?」
她明知道我沒做,卻往我身上引火是吧?
我攤攤手:「我沒做,不會做,我是來看你們玩的。」
人群一陣哄笑,不少人露出鄙夷的神色來。
可惜了,我活了兩輩子的人,哪還在乎什麼臉皮,一點也不覺得丟人。
「既然如此,辭月,你就開箱讓我們看看吧。」
所有人都看向她。
江辭月蹲下去,驕傲地打開箱子。
卻在看到裡面情形的一瞬間,臉色煞白。
滿箱碎屑,她的紙鳶,現在隻剩殘片了。
「怎麼會這樣?」
沒有想象中的一鳴驚人,江辭月亂了陣腳,眼淚線一般滾落。
「我的紙鳶,我的紙鳶被人毀了!」
她抽泣著,抱著碎片,像個被人偷了糖的小孩子。
看了一圈,她目光停留在我身上:「是你,一定是你弄壞了我的紙鳶!」
我連忙後退一步,一臉無辜地看著她道:「你憑什麼冤枉人,你親眼看見我弄壞的了?」
「除了你,還能有誰?」
「這可說不好,萬一,你的紙鳶是馬車顛壞的呢?抑或自己想不開,莫名其妙就碎了?你又沒看見它怎麼壞的,可別血口噴人。」
我捏著帕子扇扇風,欣賞別人的作品去了。
江辭月沒了紙鳶,淪為陪襯,隻能不甘心地看著別家小姐出風頭。
怪了,沒看見太子,也沒看見蕭泊言。
這次春遊,男女是分開的,女子在溪左,男子在溪右,這會兒,他們正玩著些投壺一類的遊戲。
我坐在草地上,無聊地度過了一個上午。
午餐時,大家坐在一處,江辭月不知道跟人說了什麼,她傍上的那幾個小姐,竟要為她伸張正義,討伐於我。
她們都有點才情,一個接一個地,寫了詩,念與眾人聽。
大抵,都是些諷刺我刻薄善妒的酸詩罷了。
我冷眼看她們演了半天戲,拿過筆,說:「既然大伙詩興大發,那我也寫首詩應應景吧。」
所有人都看笑話似的看著我。
直到我寫完,站起來,把詩貼在了樹上。
一群醜八婆,
嘴臭事又多。
腦子比豬蠢,
才華沒幾個。
……
「江,江蕪!」
有人氣得跳了腳,指著我的鼻子質問:「你罵誰呢!」
我翻了個白眼:「石頭打狗,被砸的叫得最兇,誰代入了,我罵的就是誰唄。」
「你簡直粗鄙無理!」
「還能罵出點什麼好聽點的來嗎?你們的豬腦子裡,語言就這麼匱乏?怪不得能跟江辭月這種人走到一起,一個個生得跟榆木疙瘩似的,罵人都罵不痛快,給狗讀點書,罵得都比你們好聽些。」
我這幾句,實在是惹了眾怒。
跟江辭月相好的幾位小姐,氣得面紅耳赤,伸手就來扯我頭花。
「江蕪!我撕爛你的嘴!」
我哪有怕的,揪著她們幾個,胡抓亂打了一通。
原本這次春遊,男女是分開的,女孩這邊在說什麼,小溪對面的男子是不知道的。
現在好了,她們幾個跟我打架,叫得跟殺豬一樣,一時間,對面的男兒全都站起來看熱鬧了。
我打得正起勁時,忽然聽見了太子的聲音。
「住手!」
蕭澤聲音不大,卻極富威懾,那幾個小姐聞聲,都急忙松了手。
「太子殿下。」
蕭澤不知什麼時候來的,看見我們打架,黑著臉走過來,眼神落在我們一個個的臉上。
這個架打得,酣暢淋漓,圍毆我的幾個女子,臉都被抓破了,發髻也散了,灰頭土臉的,煞是好看。
被蕭澤這麼一看,她們後知後覺地羞慚起來,捂住臉,不敢讓人瞧了。
「江蕪,眾目睽睽之下,像潑婦一樣跟人撕打,你還有沒有廉恥心了?過來。」
不是?這麼多人打架,他憑什麼罵我?
我氣結,一動不動。
他直接走上前,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幾乎拖著我進了林子。
「你幹嗎?你放開我!」
蕭澤松了手,氣憤地說道:「江蕪,你看看你像什麼樣子?不知檢點!今日鬧得沸沸揚揚,就不怕丟人嗎?」
我氣笑了:「丟人?我丟什麼人?我的名聲反正早就壞了,打個架,還能壞到哪裡去?倒是她們,可都是些大家閨秀,視名聲如命,今日被我打成那樣,往後餘生都要被人笑話,才是真的丟死人了。」
「你還很得意?」
「當然得意,誰在乎誰就輸了,我又不虧,我為什麼不能得意?」
他氣結。
「你真是無可救藥,就你這樣,誰敢娶你?」
「你管得著嗎?跟你有什麼關系?」
他噎住,隨後又道:「皇後是你姨母,孤勉強也算是你表哥,怎麼管不著?」
我冷笑:「不勞表哥費心,我祖母已經準備把我許給林家的一個哥哥了,過幾日就要來我府上議親,林家哥哥為人最是寬和,才不會因為這種小事介懷呢。」
他愣住了。
好一會兒,才不敢相信地問我:「你上個月才信誓旦旦說非我不嫁,這個月又要跟別人議親了?」
「殿下,這事早就翻篇了,上回在宮裡我就跟您說過了,我不喜歡您,不想再浪費時間了。」
「你真是……水性楊花!」
「啊對對對!」
我朝他翻了個白眼,大搖大擺地走了。
我的臉臟了,不玩了,氣鼓鼓地走向馬車,照璧急忙來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