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壓了壓嘴角的弧度:
「昨夜就聽說薇柔妹妹身體不適,一早便親自煮了薏仁糙米粥。薇柔妹妹,趕緊用下,這夢魘的毛病就會好了。」
我親手端著米粥,站在李薇柔的床榻前,端莊大方地笑著。
李薇柔輕咬嘴角,面露為難之色。
「不如夫君來喂薇柔妹妹吧。」我轉手將米粥交給許鹽亭。
李薇柔拒絕得了我,卻拒絕不了許鹽亭,隻好強忍著將一整碗薏仁糙米粥都喝下去,喝完之後還得謝謝我,誇我賢良。
我知道李薇柔的心思,她輕賤我的出身,對於我成了許鹽亭的續弦很不滿。
所以她昨晚才故意裝病,想叫走許鹽亭。
一來,是要告訴我,她在許鹽亭的心裡的重要。
二來,是想要給我下馬威,好叫我明白,她這個前夫人的妹妹才是府裡的女主人。
可惜。
她可以輕賤我的身份,但不能輕視我的本事。
從來到這個世界,為了讓娘和朵雨不受欺負,我可一肚子壞水呢:
「薇柔妹妹可舒服些?」
李薇柔點點頭:「好多了。」
「那我們對對賬,交接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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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接什麼?」
「自然是執掌中饋之責權。
「先夫人去世這些年,妹妹暫代中饋之權,將府裡打理得有條不紊,辛苦了。如今我既然嫁過來了,便有我來掌管吧。許沒有妹妹掌管得好,可實在是沒有主母還在卻讓先夫人之妹執掌中饋的道理。
「更何況,外面那些風言風語,對薇柔妹妹也不好。」
許鹽亭問:「風言風語?」
「主君忙著生意,自然是沒空聽這些風言風語。可女眷在一起,難免會非議一些……她們說,薇柔妹妹仗著是先夫人的妹妹,硬賴在府裡,管著中饋,以未來主母的身份自居。還說她對……對主君……
「诶!這些話我自然是不信的,可人言可畏,眾口鑠金。
「薇柔妹妹的名聲要緊。」
許鹽亭頗為感激地凝著我:「是我疏忽了,你是主母,中饋之權自然是你的。」
06
從明月閣出來,許鹽亭握著我的手:「辛苦你。」
「主君情深義重,念著先夫人,這才縱容薇柔姑娘。可主君可想過,先夫人若是知道她唯一的妹妹耽誤在了許府,會不會心懷愧疚?」
不是隻有李薇柔知道先夫人在許鹽亭心中的分量。
她愛慕許鹽亭,注定要成為我的手下敗將。
許鹽亭不是不知道李薇柔的心思,隻是受不住她每每提起先夫人,這才次次容忍,也正是如此,才讓李薇柔誤會許鹽亭心裡有她,隻不過礙於禮教,不敢戳破最後一層紙罷了。
這點誤會,不足以讓李薇柔在許府以未來主母自居。
除非,是許鹽亭的默許。
「我嫡姐馬上就要嫁給寧遠侯嫡次子寧仲舜,他兄長寧伯饒原配夫人三年前去世,不如等我回門時,求了嫡母去幫薇柔妹妹說項?」
許鹽亭眉心一皺:「薇柔怎麼能給人當續弦?」
我嘴角的笑僵硬住:「寧伯饒不僅是寧遠侯府世子,更是一甲七名,他沉穩持重,清正明朗,更無妾室與子女。
「更何況,許府這樣的情況我不也嫁過來做了續弦,薇柔妹妹高嫁寧遠侯世子,若再生下嫡孫,是潑天的福氣。先夫人泉下有知,必然會欣慰。」
我的話,字字都在理,但許鹽亭還是遲疑著:
「薇柔的婚事我自有打算,還輪不到你來插手。」
說罷,許鹽亭拂袖而去。
春風拂過,我心裡一點一點涼了下來,或許……許鹽亭未必對李薇柔沒有情。
不過沒關系,我嫁給許鹽亭,圖的從來都不是情。
07
許鹽亭長子許迎松七歲,喜轎剛到許府時,他便帶著一群孩子躲在角落裡往我身上射彈弓。
回端靜軒的小路,又遇到許迎松。
他惡狠狠瞪著我,罵我不知廉恥勾引他父親,罵我搶了別人的位置。
我心裡知道他說的是誰:「你不敬嫡母,是大不敬之罪。白露,讓他跪在園子裡反省反省。」
許迎松不肯,往我身上丟泥巴後,跑掉了。
等用晚膳的時候,他和許鹽亭告狀,李薇柔在一旁添油加醋:「姐夫,迎松還小,一時間難以接受陌生人當他嫡母,難免有點小情緒,您若再訓他,怕是會離了父子心。
「更何況,不就是丟了點泥巴嗎,誰家孩子這個年紀不是雞飛狗跳的,我們家迎松已經夠乖巧了。」
我勸說許鹽亭:「他現在衝撞我,頂多算是不懂事。若改日衝撞了貴人呢?京城裡多世家大族,哪個是好惹的?孩童頑皮,但要知分寸。」
「夫人說的也太危言聳聽了,更何況我們許家的生意遍布京城,世家大族也有涉及,誰不會給姐夫一個面子?」
「主君……」
「好了。」許鹽亭打斷我的話,面露不悅,「薇柔說的沒錯,小孩子心性罷了。」
許迎松見連許鹽亭也都替他說話,更加有恃無恐地朝我做著鬼臉。
「姐夫,你看,我們迎松虎頭虎腦的多可愛。」
許鹽亭淺笑著:「是薇柔你教得好。」
我低下頭,無聲一笑。
夜裡,許鹽亭被李薇柔叫走,說要和他說說許迎松的功課問題。
我瞌睡得很,但我讓白露把窗戶都打開,讓門口的小廝、丫鬟們都知道我在等許鹽亭。
果不其然,不到半個時辰,許鹽亭就回來了。
他冷著一張臉:「以後迎松的事,你少插手便是。」
「好。」
從明月閣回端靜軒,最近的路並不會經過許迎松居住的屋子。
我也知道,是李薇柔的丫鬟故意引我走這條路的。
許迎松早就等著我了。
08
回門那日,我和許鹽亭一起回了蘇家。
嫡姐眼巴巴地望著我身後,見我隻帶了兩個小箱子,頓時不悅:「廢……蘇飛舞,你答應我的事情呢?」
我裝傻。
「什麼?哦,姐姐是說想要鹽亭培育出的綠絲绦牡丹?妹妹記得呢,已經讓人搬到你院子裡了。」
「你!」
蘇明珠沒料到我會食言,惡狠狠地瞪著我。
嫡母掩飾得很好,她熱情地笑著:「女婿,你可能不知道,飛舞出嫁前說要把你給她的聘禮,都衝做明珠的嫁妝,借此機會攀附上寧遠侯府,將許府的生意更上一層樓。
「我想著,淮陽長公主深得聖心,若是許家培養的花得了公主的青睞,引入皇宮也未嘗不可。所以就勉為其難地答應了飛舞的建議,畢竟哪個好人家會貪圖女兒的聘禮,你說是不是?」
嫡母這話說的很有水準。
既表明了蘇家並不想貪圖那百萬的聘禮,又言明了蘇明珠嫁入寧遠侯府之後的利益關系。
外面的人知道了,也會說是蘇家得體,不僅沒有瞧不上商賈出生的女婿,還絞盡腦汁把其帶進貴族圈子裡,光宗耀祖。
滴水不漏,許鹽亭縱然不滿,也無處可說。
我沒有和許鹽亭說過這件事,他自然不知道,但他是個聰明人,很快就明白了蘇家之所以把我嫁給他,是想借他給我的嫁妝給蘇明珠牟利。
「母親思慮周全,女兒與您心有靈犀。所以婚禮第二日,我便將我的聘禮送去了寧遠侯府,親手交給了淮陽長公主。我今天一早就讓白露去打聽過了,寧遠侯已經將虧空都填補了。剩餘的錢財,與鹽亭定下了五年的契約,從此以後寧遠侯府的花草竹木都由許府負責。」
計劃落空,嫡母臉色一變:「你怎麼能擅自做主?」
我滿臉無辜:「結果都是一樣的,有何不妥?」
嫡母說不出話來,臉色冷得能滴出水來。
蘇明珠面如死灰。
「哦,對了,淮陽長公主給我遞了帖子,邀請我去參加她的生辰宴。所以我想親手繡一幅雙繡萬壽圖,但我技藝不精,想要讓我娘幫幫我。」
蘇明珠不屑一顧:「長公主什麼好東西沒見過,稀罕你一副破刺繡!」
我淡淡一笑:「是啊,那怎麼辦呢?難道嫡姐要送她坐上至高之位?更何況禮輕情義重,長公主說不定會喜歡呢。」
蘇明珠被我噎得說不出話來,隻能憤憤不平地瞪著我。
過了晌午,我和許鹽亭告別。
蘇府門口,我上了馬車掀開車簾,揚高聲音:「嫡母,我娘幫我給長公主繡萬壽圖,朵雨無人照顧,就讓她和我娘一起來許府吧。」
人來人往,嫡母不得不同意。
回府的路上,許鹽亭欲言又止。
我主動說道:「我吃過苦,我懂為人子女在主母手下活著的艱難。所以,我不會讓迎松和芷兒和我一樣的。
「淮陽長公主的壽辰宴,我帶他們一起去吧。」
09
淮陽長公主的壽宴。
她很喜歡我繡的雙面萬壽圖。
她誇我心靈手巧。
我坦言相告:「公主恕罪,民婦隻繡了個框架,這些壽字都是我娘繡的。我娘年輕時,是蘇州出了名的繡娘,最擅長雙面繡了。」
她又誇我實誠,當即寫了帖子,帶了禮物送到蘇府,以表她對我娘的謝禮。
並要我娘每三個月給她繡一件衣裳。
我暗暗松了口氣。
蘇府再也沒人敢輕賤我娘了,至少嫡母不敢再對我娘動手了。
「公主,不好了,出事了,許府的小少爺他……他毀了您的花園!」
京城人人皆知,淮陽長公主愛花,她的花園裡有各國進貢的稀有品種,更有僅此一株的獨品。
長公主驚慌,震怒。
其他貴女們紛紛朝我遞來幸災樂禍的眼神,跟著眾人來到花園。
果然看見許迎松腳踩著牡丹,手裡抓著菊花。
花園一片狼藉,所有的名貴物種全部被毀了。
「來人,給本宮抓住他!抓住他!」淮陽長公主氣得幾乎暈厥過去。
許迎松渾然不怕,甚至口出狂言:「就這些破花根本入不了小爺我的眼,改日你們都到我家看看,那才是姹紫千嫣紅,傾國傾城!
「長公主的眼光和品位,不過如此!」
長公主怒火燃燒地瞥了我一眼。
我又急又無奈。
長公主一下子就明白了:「繼母難當,為難你了。」
「公主能體諒民婦,民婦這心裡好受多了。」我微微紅了眼眶,長嘆不止,「其實迎松是個好孩子,他的姨母心疼他生母早逝,所以格外寵愛他。」
長公主輕笑一聲:「慣子如殺子,許府裡的這位先夫人的妻妹用心歹毒啊。」
10
許迎松闖下大禍。
好在長公主很喜歡我娘繡的雙面繡,我又承諾幫她重建花園,會替她尋遍天下名花,她這才赦免了許迎松。
許鹽亭心有餘悸。
得罪長公主,說是死罪也不為過。
他命許迎松跪在祠堂謝罪。
李薇柔眼巴巴趕來,擋在許迎松的面前:「姐夫,你當真要打死他嗎?不過是毀了個花園,至於罰他這麼重?」
許迎松撲進李薇柔的懷中:「小姨,救我。」
許鹽亭臉色鐵青,不可理解地看著李薇柔:「那可是聖上的親姑母,許家有一萬個腦袋也不夠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