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旁邊看著,隻覺得解氣。
同時暗暗心驚道,原來謝陌殺伐果斷的一面並非傳聞。
這麼看來,他對我,確實算得上仁慈了。
「來人,趙夫人衝撞本官,以下犯上,掌嘴……一百!」
謝陌淡淡吩咐一句,登時有人上前,照著柳蘭煙的臉開始大力掌摑。
那聲音和架勢,比她一開始要對我動手時不知道重了多少倍。
我看著男人冷硬的側臉,突然有些後怕。
我不會傻到覺得他是為了我才教訓柳蘭煙,他在眾目睽睽之下動手,不過是因為我如今勉強算是謝府的人。
而他,不允許自己的一切尊嚴被挑釁。
我真正後怕的是自己跟在這麼一個喜怒無常的男人身邊,會不會有一天,也會因為得罪了他而橫死街頭?
巴掌聲停止後,柳蘭煙嘴角流血,臉已經高高腫起,看不出從前嬌美的樣子。
偏偏她敢怒不敢言,被打了也隻能默默忍受,還要擠出笑臉恭送打人的人離開。
隻因對方的權勢和地位都遠遠高於她。
回到謝府,我跟在謝陌身側,一言不發地為他添茶倒水。
「害怕了?」
他摩挲著左手的虎口,眼眸微闔,突然問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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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前廳隻有我們兩個人,他這話是問誰,不言而喻。
我走到他面前,直直地跪了下去:「回廠公,奴婢不怕。」
5
「哦?」
他似是饒有興趣般睜開了眼。
「因為權勢,是所有人窮極一生都想要追求的東西。」
我直視他的目光,語氣無波無瀾。
「所有人,也包括你嗎?」
「自然。」
「有意思,下去吧。」
謝陌定定地盯了我半晌,忽而擺了擺手。
我沉默地退了出去。
走到院子裡時,我望著頭頂的天空,越發堅定了心中的想法。
想要給爹爹洗刷冤屈,報復趙卓安,以我目前的地位和能力,根本就是難如登天。
但隻需一樣東西,便能使一切都變得易如反掌。就是謝陌手中的權勢。
畢竟他在整個大安國,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連皇帝都要忌憚他三分。
我也是在回府路上才突然想明白,與其自己做著不切實際的夢,不如利用身邊可以觸及到的一切資源。
打定主意後,我奔向廚房,把買回來的食材一一擺好。
雖然不知道謝陌會不會幫我,但我總得試一試。而第一步,就是要讓他看到我的誠意。
聽聞他每每到了夏日,就會食欲不振,剛好我平時的愛好就是研究烹飪,其中又以清涼小食最為拿手。
接下來的幾天,我伺候在謝陌身邊,事事親力親為。
連他用慣了的小太監都誇我有眼力見兒。
我備受鼓勵的同時,心裡又有些焦慮,不知道他究竟被我打動了幾分,也沒想好找個什麼時機提起求他幫忙的事。
時間一眨眼來到兩個月後。
謝陌如今已經習慣了我準備的吃食,有時候還會主動點菜。
這天,我照例去常去的店買食材,卻遇上了闊別已久的兩個人,趙卓安和柳蘭煙。
兩個人似乎在為什麼事爭吵,不復當時的恩愛與親熱。
沒吵幾句,柳蘭煙就氣哄哄地走了。
我冷眼旁觀片刻,正要離開,身後卻傳來趙卓安的聲音:「盛昭,是你嗎?」
沒等我回答,他就走了過來,打量了我半晌,開口道:「他們說你在謝府過得不錯,我一開始還不信……」
他眼底的不甘心轉瞬即逝,卻被我精準捕捉到。
「怎麼,我沒如你所想,死在廠公手裡,你是不是很失望?」
我毫不客氣打斷他的話,冷笑出聲。
我永遠忘不了自己醒來得知被送給謝陌時的絕望和恐懼,正如我對趙卓安的恨意不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消弭,隻會與日俱增。
「你誤會了……」
趙卓安幹巴巴地解釋了一句,隨即再無下文。
我沒了耐心,扭頭就要走,他卻又攔在我身前,嗫嚅出聲:「昭昭,看在咱們往日的情分上,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煙兒之前和廠公有些誤會,我是被牽連的,你能不能在廠公面前替我說幾句好話,讓他放過我?」
聽到這話,我倒是突然一愣。
我隻知道謝陌讓人當街打了柳蘭煙,卻不知道背後還有趙卓安這麼一檔子事。
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腦海中浮現出某個想法,我心裡不由得怦怦直跳。
我露出假笑,朝趙卓安擺擺手,示意他靠近點,隨即在他期待的眼神中,巴掌重重扇到他的臉上。
6
「啊!你幹什麼!」
趙卓安驚叫一聲,捂住自己的臉,眼裡翻湧著怒火,似乎沒想到從前總是對他千依百順的人會對他動手。
「看你不順眼,想打就打,怎麼了?」
我慢悠悠收回手,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弧度:「還有,你哪來的臉覺得我一定會幫你求情?當初的恨,我一筆一筆都記著呢!你最好整日燒香拜佛,祈禱佛祖保佑,別哪天倒霉了,橫死街頭也未可知!」
「你!」
他勃然大怒,但顧忌著我背後的人,始終不敢下手。
「盛昭,你總是這麼倔強,不肯低頭,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會休了你……」
臨走之前,他試圖往我心窩上再戳一刀。
我卻充耳不聞,隻是似笑非笑地看向他:「趙卓安,你還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的德行!你自己懦弱無用,不思進取,心眼比針都小,還好意思把錯都推到別人身上?你借助將軍府的權勢平步青雲的時候怎麼不說這句話?一個隻會吃軟飯的廢物而已,裝什麼裝?簡直可笑!」
趙卓安臉色漲得通紅,難堪而又氣憤。
眼看著周圍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他甩了甩袖子,大步離開。
我則是神清氣爽地帶著買好的食材回了謝府。
是夜,我侍奉在謝陌身側,看他在書房裡批改公文。
許是今天被趙卓安刺激到,我恨不得立刻把對他的怨恨報復回去,所以有些浮躁。
謝陌很快就注意到了。
「今天去見誰了?」
他指節輕敲桌面,不經意間問了一句。
我回過神來,看著他英挺的側臉,真相從喉嚨裡幾近湧出。
「在我面前,不要有任何隱瞞。」
謝陌微微皺眉,又加了一句。
我深呼吸一口氣,剛要告訴他,門外突然傳來打鬥聲。
緊接著,有人破門而入,手持長劍,瞬間朝我衝了過來。
謝陌臉色猛地一變,眉宇之間浮現出濃重的怒氣。
我甚至沒看清他的動作,他就已然到了我身側,將我重重拉到懷裡。
那黑衣人見狀,徑直改變方向,舉著長劍朝他刺去。
咫尺的距離,謝陌將我護在懷裡,自己卻背對著那個黑衣人,再想避開已是來不及。
「噗——」
利劍刺進皮肉的聲音響起,我瞪大眼睛,下意識回頭看。
一道血跡飆到空中,勾勒出暗紅的弧度,再看謝陌,臉色已是蒼白無比。
黑衣人見得手,也不戀戰,轉身就逃。
謝陌有條不紊地安排侍衛去追,我的喉嚨像是被掐住,怎麼都說不出話,眼裡隻能看到他的傷。
這是他為救我而受的傷,他本可以避開的。
為什麼?
我怔怔地看向那雙漆黑的眸子,抖著手撫向他的傷口。
謝陌吃痛地皺起濃眉,感受到我的惶恐後,不自覺放緩語氣:「別擔心,沒事了。」
他以為我是因為刺客而害怕。
但其實,是因為他。
我不得不承認,在看到他流血的那一刻,我真的很害怕他因為我而出什麼意外。
好在謝陌反應迅速,那劍沒刺入太深。
太醫告知傷勢後,我心頭懸著的大石頭終於落下。
7
太醫留下上好的金瘡藥,說是需要每天塗。
我知道謝陌向來不喜歡被別人看到他的身體,連寬衣的時候,他身邊都不留人。
可那傷在後背,正常人很難精確地將藥塗到正確位置。
眼看著謝陌要吩咐所有人退下,我趕在他前面,搶先出聲:「廠公,讓奴婢給您上藥吧。」
他愣了一瞬,下意識要拒絕,我再接再厲道:「您是為救奴婢受的傷,奴婢理應照顧您。」
「那便你留下,其他人都離開,沒我吩咐,不許進來半步。」
他同意了。
屋內很快隻剩下我們兩個人。
我繞到他背後,小心翼翼地褪去他的外袍。
謝陌的呼吸驟然急促,喉間還溢出一聲悶哼。
我嚇了一跳,連忙減輕手上的力氣:「我弄疼你了嗎?」
「無妨,繼續吧。」
他的聲音有些低沉,其中似乎還夾雜著其他的情緒,但我滿腦子都是給他上藥這件事,因此一時間沒注意到。
衣袍脫下,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男人結實有力的肌肉。
往常我可能會不好意思,畢竟男女有別,我從來沒和男人有過這麼近距離的接觸。
可情況特殊,我顧不得那麼多了。
我先將那道劍傷清理幹淨,隨即小心翼翼地塗上金瘡藥,確保藥能覆蓋整個傷口,最後再用紗布一層層包好。
看似簡單的動作,我因為太過小心,竟然也出了一身的汗。
「好了,廠公,時間不早了,您早點休息吧,奴婢明天再來給您換藥。」
我松了一口氣,正要告退,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才精神高度緊張,腿忽地一軟,沒控制住向下倒去。
關鍵時刻,一雙有力的臂膀環住我的腰,將我帶入懷中。
四目相對,他眼底的情緒太過濃烈,我根本無法忽視,隻能硬著頭皮和他對視。
「害怕嗎?」
謝陌問出聲,神態頗為認真。
我一愣,想起剛才在他背上看到的那些嶙峋的傷疤。
盤根錯節,幾乎貫穿了整個後背。
「奴婢不怕。」
我瞬間搖頭。
相反,看著那些醜陋的傷疤,我的第一反應,是心疼。
我知曉他走到今天這個位置,實屬不易,需要經歷數不清的腥風血雨,稍有不慎,便會送命。
個中辛苦旁人是體會不到的,那些傷就是最好的證明。
「膽子倒是大。」
他俊美的臉上露出絲絲笑意,我不由得看呆了。
「我有那麼好看?」
反應過來他在問什麼後,我的臉頰漲紅,逃一般從他懷裡跳了出來,胡亂說了兩句後就要告退。
身後,男人的笑聲似乎還縈繞在耳側。
我躺在床上,捂著狂跳不止的心髒,沒出息地失眠了。
接下來的半個月,我每天都去給他換藥,加上精心搭配的飲食。
一番悉心照顧下來,謝陌的傷很快就好得差不多了。
我不知道刺殺他的人到底是誰,因何緣故刺殺他。
他也沒告訴我,隻是日日將我帶在身邊,放在眼前。
於是所有人都知道了,九千歲身邊有個得力的丫鬟。
這消息自然也傳到了宮中。
8
宮宴的聖旨送到府中時,我正在給謝陌布菜。
本以為是個再尋常不過的宴會,可當知道那上面特意提到連我也要一同前往時,我心頭浮現出一絲疑惑。
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
謝陌沒什麼反應,隻是淡淡地應下了。
見狀,我也沒再多想,左右他既然答應,想必沒什麼好擔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