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瞥他一眼,「閉嘴。」
沈青安聲音停下,隔了會才問,「你和江月一起來啊?」
岑易沒否認,「嗯。」
電話那頭顯然不知道這裡開的免提。
直接道,「你又沒忍住去拱她被窩去啦?」
「...」
32
車內,相對沉默。
久別重逢,我倆算互相拱被窩吧。
先把我弟送去學校。
地點在郊區山莊,我們是最後到的。
大老遠就看見沈青安在美女堆裡沾花惹草。
我簡單打完招呼,提了一嘴,「你剛剛車上那話什麼意思。」
沈青安直接聽不懂了,看了眼岑易,敷衍說忘了,借事走了。
隻剩下倆人。
我想起什麼,「我弟那筆錢我幫他先轉你了,記得收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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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易隨意說,「沒事,也不能白聽他一聲姐夫。」
我試探問,「其實你心裡很開心吧。」
「嗯,開心你怎麼這麼好騙。」
「...」
我氣得扭頭就走。
岑易好像心情挺好,「江月,別亂跑。」
我沒搭理他。
恰好電話響起。
我沒看直接接起。
是外婆。
我氣焰瞬間消失,輕輕問好,「外婆。」
「嗯,明天記得回來。」
我沉默幾秒,「那人是幹什麼的。」
語氣停頓,我小聲說,「我能不能不相親。」
沈玉敏一貫的嚴厲語氣,「不相親?你自己能談個什麼貨色?明天那位是大學老師,爹媽都是教授,進他的圈子,你和你那些商人就不一樣了,你怎麼就不明白呢。」
沈玉敏是阿姨的母親。
那一年,奶奶不要我,是她找到我,並撫養我。
她是典型的知識分子。
她追求受人尊敬的書香門第,從小對我嚴格,學藝術,學文科,幾乎將自己的路強行安排在我的身上,即使我理科成績更好。
從此,我的人生,活的像一個傀儡。
我記得她從來沒對我笑過,也沒打過我。
可眼神氣質,足以讓我小心翼翼到渾身緊繃。
我知道她對我有恩,我不敢忤逆她,扮演著聽話的孩子。
長期在這種愧疚和壓抑裡漫無目的活著,於是在其他方面慢慢生出逆鱗。
大學裡,和岑易在一起後。
那段時間我糾結轉專業,又擔心沈玉敏罵我。
岑易笑著摸摸我的臉頰。
他說,為他人著想沒錯,但要為自己而活。
我第一次叛逆,背著江玉敏轉了專業。
從此我跟她之間關系也更為如履薄冰。
我想,隻要我努力工作,賺到很多錢,她也會以我為榮的。
可惜沈玉敏視金錢如糞土,就算我當上總監,在她眼裡也一文不值。
甚至貶低唏噓,到最後淪落到想讓我嫁個學術圈的人,才讓她臉上有面。
?
33
電話裡聲音還在繼續。
沈玉敏說,「明天別遲到,江月,我已經不求你報答我什麼,這事乖乖聽我話。」
這裡是度假酒樓。
遠處萬家燈火,冷風陰涼。
我緊握手機,淡淡笑了笑,「知道了,外婆。」
終究還是妥協。
雲霧在風中簌簌飄動。
同時飄著無數剪斷了的神經尖端。
我忍不住往圍欄上站。
仰頭想呼吸新鮮空氣,至少這樣才能感覺自己活著。
手腕忽然覆上道溫度。
熱意彌漫,直達心底。
岑易猛地將我拽下來。
力道很大,我掙扎著落地站穩,「你幹什麼。」
「你想幹什麼,下面是湖!」
我噗嗤笑起來,「你不會以為我想死吧。」
岑易沒答,握住我的手腕,「回去。」
我不願,而後抱住他的腰,下巴抵在他的心口,抬頭笑眯眯問,「你是特地來找我的嗎。」
距離很近,他喉結下滑了瞬,「你覺得呢。」
我們都在試探,勢要看誰先落了下風。
我的話他不再信,他的話又有幾分報復的玩味。
我忽然不知道該怎麼辦。
慢性的無力感,是最腐蝕人的。
我悶聲,「岑易,要是我真跳下去了,你怎麼辦。」
岑易指尖滯了瞬,垂下眼。
許久,他說,「那我的人生算完了。」
聲音很淡,也磁性,像砂紙摩擦在我的肌膚上。
我總以為世界上最讓人心動的話,是告白之類的。
可此刻,我卻感覺到比我喜歡你還要動人的東西。
我燃起希望,「你要替我守寡嗎。」
岑易彎了瞬唇,抬手捏了下我的臉,「做夢。」
燃起的火苗又熄滅。
我嘀咕一句,「無趣。」
推開他,自行往回走。
中途我回眸看。
岑易就這樣漫不經心跟著我。
黑眸看著我,眼眶裡是我讀不懂的潋滟。
34
屋裡早已氣氛火熱。
好像是為了撮合一對曖昧的人,現在正玩遊戲。
抽到相同的牌,今晚要住同一間房間。
這麼長時間不見。
越發玩的花裡胡哨了。
我獨自坐下喝酒。
剛剛站在欄杆,我確實沒想過結束生命。
人生沒什麼意義,但意義需要人生。
這是岑易在他畢業論文結尾寫的。
我一直記在心裡。
酒桌上忽然有人問圈子釘子戶齊柔怎麼沒來。
沈青安搖著酒杯說,「她閨女發燒,今晚去醫院了。」
我一口酒差點嗆住,「她結婚了?」
「沒啊,不結婚就不能有孩子嗎。」
我沒說話,岑易不會不知道這事,難不成想給孩子當爹?
可是沒幾秒,我又否決掉這個想法。
或許我真該改改這多疑猜忌的毛病。
想的出神。
又有人說,「江月,我前段時間在花玫看到過你,這麼會享受呢。」
花玫,有名的女性向酒吧,男模遍地。
我有些後悔今天來這。
但還是嗤笑說,「我享沒享受,和你有什麼關系。」
岑易就在這時候進來。
所有目光朝我身後望去。
男人沒什麼情緒,沉默的入座,「在聊什麼。」
沈青安打著圓場,「瞎聊唄,該你抽牌了,岑大學霸別玩不起啊。」
我低著頭,沒再說話。
眼前紙醉金迷,嬉鬧不斷。
人影晃動,將岑易擋住。
我不知道他有沒有抽牌。
畢竟我們之間除了睡過一覺,沒有任何關系束縛。
我沒有資格去計較什麼。
後半場,身邊坐過來一位異性,不算熟,隨意聊天,我倒也撐起了幾分笑臉。
派對還沒結束,原本坐在對面位置的岑易不見蹤影。
即使再不讓自己胡思亂想,此刻也心情鬱悶。
我拎上包,剛走到門口。
腦海裡想的人,正靠著車身垂眸抽煙。
灰白的煙霧漫過眉骨。
懶倦淡漠,像是電影的長鏡頭。
我緩緩走過去,「你怎麼在這兒。」
「透氣。」
我哦了聲,「我也,出來透氣。」
岑易輕笑,「是麼,我還以為你要在那笑一晚上呢。」
把陰陽怪氣體現的極致。
我瞧著他,「那多累啊,我倒以為你去春宵一刻了呢。」
岑易大概是沒心情再同我周旋,吐了兩個字,「腎虛。」
35
這個人到底虛不虛,我比誰都了解。
京北的秋轉瞬即逝,已然到了初冬。
他打開副駕的門,「送你回去。」
重逢以來,他這話不止說過一次。
此刻我也不拿喬,隻是上車前,攥住他的領帶,將人拉近,勾唇說,「不知道誰犯賤呢。」
岑易手心壓著車門框頂部,聞言似是自嘲笑了瞬。
他說,「我犯的賤還少麼。」
這一幕,恰好被不遠處從包廂裡出來的沈青安看到。
他突然回憶起一件事。
還是在兩年前,他去美國出差,順道喊朋友吃個飯。
那時候,岑易和江月分手許久,以為這人早就忘得一幹二淨了。
他想著捉弄一番,跟岑易說,江月下個月結婚了。
那一晚,沈青安從未見過,岑易如此失態。
不停喝酒,對著酒杯發呆。
攥著手機,很久很久才撥了通國內的電話。
江月這姑娘也狠也絕,明明是她做錯事,到頭來把聯系方式拉黑的一幹二淨。
後半場,岑易依然一杯接著一杯。
沈青安後悔莫及,奪過酒杯,讓他別喝了。
岑易沒動,就這樣頹然靠著沙發,目光空洞,許久,近乎哽咽,自言自語般,「你說,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的人。」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的人。
可有的人偏偏一頭栽在這種人身上。
眼前車早已消失。
沈青安也從回憶裡出來。
如今看看,聽說江月也單了五年身。
愛這種東西,怎麼說呢。
不是非黑即白。
世界上也沒有什麼是非對錯,隻是視角不同。
畢竟,一個人給另一個人最珍貴的禮物就是時間。
?
36
我自然是沒看見沈青安。
車內暖意融融。
腦海中回想著那句『我犯的賤還少麼』。
說實話,我本以為岑易又要陰陽我兩句。
沒想到他忽然放軟語氣。
現在搞得我魂不守舍的。
車好巧不巧的經過經過花枚酒吧。
我下意識看了眼。
岑易察覺到我的視線,「送你進去?」
我咽了下嗓子,解釋說,「陪客戶去過幾次,喝喝酒而已。」
緊接著,我添油加醋故意道,「不過確實都挺帥的。」
「生活倒是豐富。」
「沒辦法,我那時候單身,你又管不著。」
岑易冷聲,「我是管不著。」
我沉默下來,我到底在期待什麼。
我轉頭望向窗外,「看來我們真的不合適,話不投機半句多。」
岑易瞥我一眼,「你是我女朋友嗎,我要跟你合適?」
「那你又是我男朋友嗎,憑什麼在這跟我吵架。」
「我跟你吵?不然送你去花玫喝兩杯冷靜冷靜?」
「好啊,至少人家溫柔體貼,不像你這麼大聲說話。」
「行啊,我又管不著。」
「本來就是,上趕著犯賤。」
岑易哼笑一瞬,扶著方向盤的手背,青筋隱忍的微凸。
語氣冰涼,「我活該行了嗎。」
我心口起伏著。
剛剛那些話脫口而出,我像是站在高位搖旗吶喊的勇士。
告訴敵人,看吧,我會贏的,我不丟人,你笑話不了我。
卻忘記了,岑易從來不是我的敵人。
我要緊牙關,不讓自己落下淚。
「你還愛我嗎。」我問。
「你配麼。」他說。
紅燈,岑易停下車,擰著眉,像是也在氣頭上。
明明熱氣開著,車廂莫名冷了下來。
酸澀不斷往喉嚨湧,我噎的眼圈通紅。
曾經刻在骨髓上的欺騙,我確實不配的。
但我還是平靜的挽尊。
「你也不配。」
說完衝動的要拉車門,「我要下車。」
綠燈亮了。
岑易停了兩秒,才啟動引擎,也握住了我的手腕。
指腹摩擦一瞬,低聲說,「別鬧,不安全。」
窗外落下雨絲,整個城市顛覆。
我就這樣靠著玻璃窗,眼前漸漸模糊。
雨越下越大。
岑易沒送我回家。
步入電梯,他一直握著我的手腕。
我無聲的掙扎,眼淚順著臉頰,連說話斷斷續續,「神經病...放開...我要回家!你這人嘴上是抹了砒霜嗎...」
家門口,他摁上指紋鎖,說,「彼此彼此。」
我又氣又難過,淚眼狠狠盯著他,「那你他媽怎麼沒被毒死啊!」
門開了,岑易拉著我進屋。
男人下颌線繃緊,直接將我壓在門板上。
距離很近,他看著我,「嗯,快死你身上了。」
說完俯身吻了過來。
我本能拿手拍打他,下一秒,手腕也被壓在頭頂上方。
十指相扣。
一切聲音在唇舌交纏中消匿。
窒息,心跳。
他的溫度,他的氣息,佔據所有感官。
明明這是我們分別五年後的第二次接吻。
我卻感覺我們接吻了無數次,在對視時,在我想他時。
眼角淚水斷了線,粘連了他的臉頰。
岑易松開我的手,捧起我的臉,細心吻去眼淚,「別哭了。」
我咬著唇,不說話。
腦海畫面如走馬燈般。
重逢那天,是他放任我接近他,是他勾引我上床。
我像風箏一樣,牽引線在他的手中。
夠了吧。
這種沒有意義的糾纏夠了吧。
?
37
那一晚。
我們又滾到同一張床單上。
我想,這是最後一次。
窗簾嚴絲合縫,透不進一絲月光。
湿汗,喘息,嚶嚀不斷。
我攀著他的肩頭。
思緒混沌之間,我輕輕說,「對不起。」
為以前我的幼稚,欺騙,謊言,我應該對他說聲抱歉。
身上的人,默然頓了瞬,接而是更深的撵入。
後半夜,我發起了低燒。
渾身無力的難受。
夜長總是夢多。
我夢見有人託著我的後頸,給我喂藥。
我艱難撐開眼皮,卻看不清明。
「岑易。」我叫他。
他聲線低啞,嗯了聲,「好受些了嗎。」
我揚了揚唇,點頭又搖頭,隻是叫他的名字。
岑易每次都有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