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白風箏》, 本章共4149字, 更新于: 2025-03-26 16:43:35

「你跟我爸真是天生一對!」


我重新拉了一根繩,將自己的衣服曬上去。


盛夏的風吹過,因為漿洗太多次而白得幾乎透明的襯衫鼓起來,像是雪白的風箏。


你看。


它多麼輕巧,像是隨時可以迎風飛翔。


媽媽,別怪我。


你死死抱著蘇建強不放,實在是太重了。


我非但拉不動你,還被你拖著一直往下掉。


所以這一次。


我要松開你,獨自去飛了。


從那天開始,蘇建強再對媽媽吆五喝六,我全當看不見。


媽媽向我不斷抱怨蘇建強,我也隻是淡淡應一句:「讓你離婚你不離,那就受著唄。」


因為這場大火,蘇建強不再出門亂跑,隻待在家裡折磨媽媽。


媽媽有怨言是真,歡喜更是真。


但這事深深影響到了我。


半個月後是我十六歲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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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建強竟然破天荒買回一個奶油蛋糕。


打開盒子後,屋裡的蒼蠅都圍了上來。


蘇建強邊用手驅趕,邊堆起一臉的笑說:「過了這個生日,冉冉你就是大姑娘咯。」


「快吹蠟燭。」


我心內警鈴大作,狐疑道:「你有事就直說。」


蘇建強抿了口酒:「自從上次被火燻過後,我身體就壞了,以後也做不了什麼賺錢營生了。」


我懟他:「你以前也沒賺過一分錢啊。」


媽媽皺眉:「冉冉,怎麼跟你爸說話的。」


蘇建強皺起眉:


「看來是我以前把你慣壞了,這些年我們養大你不容易,現在家裡情況困難,拆遷款又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下來。


「你隻比一中分數線多三分,就算去讀也考不上好大學,別浪費錢了。


「過幾天就出去打工賺錢,幫你媽減輕一點負擔!」


我捏緊手裡的筷子,看向媽媽。


媽媽舔了舔嘴唇,有些愧疚。


「你爸病了一場,花了不少錢。


「我現在要照顧他,也沒時間再去做保潔,實在是湊不齊你高中的學費。


「你爸說得對,你這成績確實很難考到像樣的大學,要不還是去打工吧……」


11


我早就知道,他不愛我。


也早就接受,她不夠愛我。


但我想他們至少該有一點點的底線和良知。


我為什麼讀不了更好的城北,又為什麼隻比一中錄取分數線多三分。


他們難道不知原因?


垃圾!


全部都是垃圾!


我怒火上湧,掀翻了桌子。


紅著眼睛吼:「蘇建強,想讓我打工養你這條蛆蟲,你做夢!」


「我要讀高中,我要考大學,我要離開這裡,永遠都不回來。」


蛋糕和桌上的菜都被掀翻。


媽媽急急蹲下搶救:「你這孩子,你爸特意給你買的生日蛋糕。」


「上面這部分還能吃。」


她拿刀刮開,突然不說話了。


因為蛋糕胚裡,有白色的蛆蟲在湧動。


我冷笑問:「這蛋糕該不是你從垃圾堆裡撿的吧?」


「還裝出一副好爸爸的樣子,真讓人惡心。」


蘇建強惱羞成怒,狠狠拍著桌子:「你這是什麼態度!」


「你以為我跟你媽賺錢很容易嗎?有本事你自己去賺學費生活費,我跟你媽一分錢都不會出!」


第二天天還沒亮我就出門了。


那會是零幾年。


大城市或許已經車水馬龍,大廈林立。


但我們那個小縣城,卻依然四處都是灰撲撲的。


我走遍了每條大街小巷。


我問過幾乎每一個店家。


可沒有人願意給我工作。


哪怕是刷盤子,人家也要求至少幹半年,還得壓一個月的工資。


我腳上起了水泡,喉嚨幹的像是著了火,嘴唇開裂,頭暈目眩。


天黑了。


夜幕如厚厚泥土一樣鋪天蓋地而來,似乎要將我埋葬。


我茫然地走啊走,看到了啟航網吧的招牌。


我推開門走進去,盛航坐在收銀臺頭也沒抬地伸手:「這裡不招待未成年,身份證拿來登記。」


我不該來的。


上次分別時他話裡意思,明顯是以後不想再有糾葛。


可我找不到其他的路。


我絞著手,蓄起全部的勇氣,澀聲問:「哥哥,你這裡招打雜的嗎?」


12


他這才從屏幕中抬起頭來,看到我後眉頭一皺,斷然拒絕:「我們這不缺人。」


「網吧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我的臉紅得要滴血。


知道該走,卻不想放過這最後的機會。


咬著嘴唇站著沒動。


一頭紅毛的江平蹿出來,熱情無比地遞給我一瓶冰水:「是你啊妹妹。」


「不好好學習出來當什麼雜工,打工是沒有出路的!」


「我得給自己賺學費,我去問了很多店鋪,他們都不肯招我。」我不想哭的,可積壓了一天的委屈,忍不住聲音就哽咽,「我也很想讀書,可是沒錢怎麼辦……」


除了讀高中考大學,在貧窮中生長出來的我真的不知道還有什麼途徑可以改變人生。


江平邊哄我,邊朝盛航使眼色。


但他始終沒開口。


我的心跌入谷底,把冰水還給江平:「這個我就不喝了,謝謝你!」


櫃臺上的價格籤寫著一塊一瓶。


這於我而言,太過奢侈。


我轉身要走,盛航抬眼看我:「拿著吧,內部員工可以免費喝。」


「你在這打雜可以,被我看到你趁機玩電腦就馬上滾蛋。」


江平一蹦三丈高:「太好了,老子總算不用搞衛生了。」


他握著我的手使勁晃:「你不是我妹兒,你是我姐,姐,你救我於水火啊!」


剛入職自然要好好表現,我將網吧裡裡外外打掃一番。


導致回家時整個人都蓬頭垢面。


蘇建強跟幾個男人在家打麻將,媽媽正在給他們做酒釀蛋當夜宵。


他叼著芙蓉王,將一張二十甩在桌上,罵罵咧咧:「他媽的,又點炮了。」


見我進門,他瞪我一眼:「你在外面打鬼啊,這麼晚才回,還搞成這副鬼樣子。」


「工作沒那麼好找,錢沒那麼好掙吧。趁早死心,踏踏實實去打工。」


其他幾個男人附和。


「是的咯,細妹子讀那麼多書做麼子?遲早要嫁人的。」


「早點掙錢孝順你爸爸才是要緊的。」


「我就沒看到縣裡招一兩個月臨時工的。我有個兄弟開廠的,你要是想進去,那就是我一句話的事!」


13


我扯了扯發皺的衣服,站直身體揚起微笑,一字一句:「我找到工作了。」


「我會賺到學費讀高中考大學,以後賺了錢,一分都不給你花!」


蘇建強氣炸了,跳起來想打我。


結果剛揮舞幾下胳膊就咳嗽不止。


媽媽趁機攔下了他。


那個暑假家裡天天烏煙瘴氣,我絕大部分時間是在網吧度過的。


除了打掃衛生,給客人泡面送茶水零食外,有時我也需要收銀。


那會縣裡大部分網吧顯示器還是大肚子,但啟航網吧有一半是液晶顯示屏,主機的配置是整個縣裡最高的。


價格也比其他網吧貴五毛一個小時,生意多少受點影響。


盛航有一個死規矩:絕對不給未成年開卡。


江平私下裡不止吐槽過一次:「自己讀書那會天天泡在網吧裡,現在成年了,就把其他人的路給堵了,可真有他的。」


「但凡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咱這網吧生意也得火爆!」


盛航不知從哪裡弄來一套高中課本扔給我:「坐那沒事的時候別發呆,預習下功課。」


導致每次有客人開卡時見我看書總新奇不已:「喲,在網吧搞學習,妹子你可真別致。」


高一學費加上軍訓校服這些,一共得一千五。


媽媽的錢全填了爸爸的窟窿,我在網吧幹一個半月顯然是不夠的。


開學前幾天我很焦灼,反復練習該怎麼跟成天拉著一張臭臉的盛航開口預支一點工錢。


我們之前已經談好,開學後我每天放學花一個小時來打掃衛生賺點生活費。


那時年少又自卑,無法做到舒展從容。


一拖拖到開學前一天。


那天我裡裡外外仔細打掃過後,看到盛航正在收銀臺冷著臉砸鼠標。


他一貫如此,心情不好時,鼠標砸得格外響。


我一寸寸挪過去,叫他一聲:「航哥,我明天就要開學了……」


他皺眉瞧我。


我嘴巴張了又張,不敢開口。


他從收銀臺裡抽出一個信封扔桌上:「這是你的工資,數數!」


14


足足有一千八。


我很驚訝:「我們當初談的不是這個數,你給太多了。」


「一千二是工資,另外六百算是預支,你要是餓死了,誰給網吧搞衛生?


「難道靠江平?」


氣得江平陰陽怪氣:「你什麼意思,以前網吧不都是我打掃的?盛大爺可是掃把倒了都不扶的呢……」


盛航瞥他一眼:「那以後你繼續掃?」


江平瞬間慫了:「那怎麼行,我不能剝奪冉冉的工作機會。」


但他私下跟我吐槽:「航哥那人,臉比茅坑臭,嘴比石頭硬,心卻跟發面饅頭一樣軟,絕了!」


當晚回去後,媽媽偷偷塞給我兩百塊:「拿著,別讓你爸瞧見了。」


她抹著眼淚:「媽媽對不起你,你爸太不是個東西了,但我能怎麼辦呢。」


以前我最看不得她哭。


現在勸解安慰的話,卻一個字也說不出。


一中是按成績分班,我們這一屆有三個重點班,十個平行班。


我自然是被分到平行班。


座位在倒數第二排,我無比珍惜讀書的機會,但我身後的自費生頭頭周運卻不一樣。


不止下課吵,就連上課都會發出各種聲音,還會故意夾我頭發踢我凳子。


他還嘲笑我:「你也沒比我多考幾分,裝什麼努力呢?」


我習慣性去尋求班主任的幫助。


從小到大因為成績好,老師一直都偏愛我,重視我的訴求。


這可一次,老宋嗤笑道:


「周運說得沒錯,總要有人坐他身邊吧?


「你是擦線進來的,哪來的資格挑三揀四?


「有本事你考到班級前二十,我給你換個好點的位置。要是走狗屎運你能考到年級前一百,我親自送你去重點班。」


我氣得發抖,捏緊拳頭:「我會的,希望宋老師你說話算數。」


這事不知怎麼被周運他們知道了。


他們越發變本加厲。


欺負一個人,其實精神折磨比動手要更狠。


隻要我一學習,他們就在旁邊制造噪聲。


又或者故意將我書全撞倒在地,打翻紅墨水流到我凳子上,眼睜睜看著我褲子被染紅。


我一發怒,他們就陰陽怪氣:「對不起哦,我不是故意的。」


氣得我提起凳子打人。


周運卻一臉無辜:「我都跟你道過歉了,你怎麼能動手呢?」


我就像是他們圈定的獵物,越是反抗,越是勾起他們的興趣。


學校惡意重重,家裡更是烏煙瘴氣。


蘇建強每天帶一群男人不是打牌就是喝酒,總是要弄到一兩點才散場。


那些人還會借著喝醉,撞我那扇搖搖欲墜的房門。


回家需要全心戒備,每天出門上學前也得給自己加油打氣。


我感覺自己像是弦,繃得緊緊的,到了斷裂的邊緣。


又是新的一周。


真晦氣。


一大早就在校門口遇到周運。


他朝我走來,我渾身汗毛都在警戒。


萬萬沒想到的是,他跟我說:「蘇冉冉,對不起。」


「算你運氣好,居然認識 SY。」


接下來的一整天,他那個小團體都沒找我麻煩。


我一臉蒙。


放學到了網吧,江平興奮地迎上來:「怎麼樣,周運那臭小子不敢再欺負你了吧?」


我詫異道:「是你教訓了他?」


江平故意拖著長長的調子:「是某個姓盛的。他品德高尚,做好事不喜歡留名。」


「我就不一樣了,我要做了好事,必須得拿著喇叭整條街宣傳,讓所有人都誇我。」


我又好笑又感動:「謝謝平哥,你真是個大善人。」


「謝謝航哥。」


盛航沒抬頭,隻「嗯」了一聲。


江平湊到我耳邊小聲八卦:「你知不知道,航哥昨天為你破例打了一局比賽,他已經一年多沒碰過遊戲了……」


15


盛航一個眼神上去:「閉嘴!」


他不讓說,我於是偷偷查了下。


原來盛航竟然是 WCG 魔獸爭霸去年的賽季冠軍。


在論壇裡非常有名,有很多解說他賽事的視頻。


隻是認識他這麼久,我從沒見他打過遊戲。


要不就是開著電腦學畫圖修圖,要不就是追小說追番。


這樣一個站上頂峰的人,為什麼說放棄就放棄了?


我不敢問盛航原因,江平也諱莫如深。


不管怎樣,那天後,周運他們沒再找過我麻煩。


我像是沙漠裡的風滾草,滾過漫漫黃沙,遇到了一絲絲水源。


我張開全部的毛孔,瘋狂地吸收著知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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