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早自習、課間、午休、網吧還是上下學的路上。
隻要有一點點時間,我都會用來學習。
周運還是會笑話我:「聰明人根本不用這麼刻苦,你去不了重點班的。」
「傻子才相信愛拼才會贏。」
我抬頭平靜看他:「如果我能去呢?」
「做夢吧,你要真能去,讓我做什麼都行!
「別說我欺負你,就以文理分班為界,要是你去不了,你就告訴我 SY 為什麼現在不碰遊戲了。」
這個問題,我比他還好奇。
沒了我,周運那個小團體又開始欺負別人。
隻是李麗不像我,我勸她反抗,她默默落淚:「我媽在他爸廠裡上班……」
但是轉天她偷偷塞給我兩個肉包:「我媽自己做的,我捂在口袋裡帶過來的,還是熱的,很香呢。」
我收下了肉包,卻也分不出精力再來管她。
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我前兩個月浪費了太多的時間,必須抓緊每一分每一秒。
但縱使我傾盡全力,期中考試也隻排在班級二十一。
就差一點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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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排座位時,老宋皮笑肉不笑地說:「真遺憾,就差兩分,蘇冉冉你既然沒進前二十,那就還在原來的位置坐著吧。」
但明明排名在我後面的人,都換到了更好的位置。
我緊緊捏著拳頭,默默對自己說:「別氣,下次你肯定可以。」
那天網吧增設網線所以關了門,我在學校蹭完晚自習直接回家。
家裡一如既往亂糟糟,滿是煙酒混合的惡心味道。
一群男人面紅耳赤,解開襯衫,露出長滿黑毛的肚皮。
見之作嘔。
他們還爹味十足:「冉冉,見了叔伯們怎麼不叫人?」
「學校這點規矩都不教?你書都讀到屁眼裡去了?」
媽媽見我回來,將我拉到一邊。
我以為她會問我成績,沒想到她說:「冉冉,你前兩天是不是發工資了?」
「你先借兩百給媽媽用用,過兩天賣了稻子就還你。」
16
身後蘇建強在嚷嚷:「臭婆娘,要你再去買兩瓶酒鬼,耳朵聾了啊?」
我涼涼一笑:「那是我生活費,你要拿去給他酒喝?」
媽媽急急道:「你爸說他人不舒服,喝點酒好受點。」
「你借我應個急,不然還能怎麼辦。」
我深吸一口氣,笑了:「媽,我來告訴你怎麼辦!」
像是一瓶被搖晃了一整天的可樂,我迫切地要找個出口。
我從廚房提起一把菜刀,噼裡啪啦把桌上的碟子、酒瓶、筷子一頓亂剁。
玻璃碎屑四處飛濺。
我舉著刀紅著眼吼道:「滾,都從這裡滾出去!」
「不滾我就砍人了!」
剛才還醉醺醺的男人們,此刻全都醒酒,歪歪扭扭嘟嘟喃喃。
但不影響他們逃離的速度。
我舉著菜刀站在白熾燈下,朝大驚失色的媽媽微笑:「你看,這樣就能趕走他們。」
媽媽小心翼翼走過來,問:「冉冉,你怎麼變這樣了?是不是在網吧做兼職學壞了?」
蘇建強躲在她身後,憤憤瞪我:「我早說網吧不是什麼好地方。」
「你天天在網吧待到半夜回來,就你這樣,就算讀一中也是倒數。」
我也不想邊兼職邊上學,你們倒是給我錢啊。
我抽出成績單扔在桌上。
「我入校確實是倒數,但這一次我考到了班級 21,年級兩百多名。」
蘇建強扯著脖子:「兩百多名有什麼了不起,照樣考不上重點大學!」
我深吸一口氣:「我會的,我一定可以。」
「到時候我離開這,跟你再也沒一毛錢關系。」
媽媽將我手裡的菜刀拿走,蘇建強一下就硬氣起來。
「房子是我的,宅基地也是我的,你想甩開我,有本事現在就滾。」
我背起書包就往外跑。
蘇建強在背後咒罵:「走了就再也別回來,我就當沒生你這個雜種。」
媽媽追上來拉住我衣袖:「這麼晚你去哪裡,你爸喝多了說的氣話。」
但身後,蘇建強咳嗽起來。
她遲疑了兩秒,松開了我:「你爸受不得氣,要不你先去網吧躲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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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不會痛了。
因為我早就知道,蘇建強才是永遠優先的那個。
無處可去,我下意識走到網吧外。
今天休息,門關著。
我在臺階上坐下,將頭埋進書包裡。
別哭啊,蘇冉冉。
別讓你的眼淚那麼廉價。
他們不值得。
也不知坐了多久,肩膀被拍了拍。
我抬頭看到盛航。
網吧大門的光漏出來,氤氲在他身上。
讓他像是拯救我的神。
忍了很久的眼淚滾滾而落。
他將我拽起來:「別哭了,網吧剛鋪的新電路,一會進水會短路。」
「進來,去樓上睡。」
樓上是他的個人地盤,平時不讓我打掃,江平也極少上去。
屋子裡有點亂。
我想回饋他的善意,於是動手收拾。
結果不小心碰翻了架子上的盒子。
掉出來一個相冊,裡面有盛航和他父親的照片,還夾著一張死亡證明。
死亡時間就是去年。
再一琢磨,似乎城北出成績那天,就是他父親死亡一周年紀念日,難怪他當時那麼傷心。
門外響起腳步聲,我心慌意亂,做賊般將東西趕緊放回原處。
盛航上來隻是隔著門叮囑我一定要鎖窗戶。
二樓沒安防盜窗,而那年頭小偷還未絕跡。
第二天我早早出門去學校。
但一整天都心緒不寧。
盛航昨晚收留了我,那今晚怎麼辦?
放學後到了網吧,盛航把二樓房門鑰匙給我:「去把窗戶外晾的四件套收進來自己換上吧。」
我打開房門,幾乎不敢置信。
原本有些發黃的牆壁,貼滿了淺粉色的包裝紙。
書桌上的雜物已經清理幹淨,空出了一大片地方。
窗外曬著粉色四件套,微風拂過,像是翩跹的蝴蝶。
我心裡有了猜測。
卻又唯恐是自作多情。
一回頭看到江平靠在門框上,他酸溜溜地說:「床單被套席夢思都換過了,這床睡起來肯定比樓下那張舒服多了。」
「先申明下,這些牆紙可都是我選我貼的。」
我紅了眼眶:「謝謝,謝謝你們。」
江平恨鐵不成鋼:「這點小恩小惠就感動了?你得練就鋼鐵之心,不然以後隨便哪個男人對你好點就把你騙走了。」
我下樓跟盛航道謝。
他指著收銀臺上的塑料袋:「上午去新華書店買的。」
好家伙,是全套九本習題冊。
「期中考你的進步很大,把這些題做完,你期末肯定能考年級第一。」
我很謝謝他。
但我想他以後應該不會討小孩子喜歡。
江平的禮物就正常得多。
是一個九成新的 MP3。
這樣的名次,居然還能得到誇贊和禮物,我以前從來不敢想。
在網吧住下後,媽媽來找過我。
看到江平和盛航,她緊張起來:「他們兩個怎麼流裡流氣的?你別被他們的花言巧語騙了,夜裡一定要鎖門……」
18
我都氣笑了:「他們都是好人,蘇建強那些酒肉朋友才真的可怕。」
於是她開始了無休止地抱怨。
說蘇建強麻將越打越大,一場輸贏三四百。
說他不肯喝谷酒,非要喝貴的瓶裝酒。
說他那些朋友天天來蹭吃蹭喝。
說家裡雞鴨賣的錢,三天就被造光了。
……
我像是垃圾桶,她將負面情緒一股腦倒進來。
令人窒息。
我打斷她:「媽,你還有事嗎?」
她摸著我的臉,淚眼蒙眬:「冉冉,媽媽沒用,辛苦你了。」
「再忍忍,等拆遷了,一切都會好的。」
拆遷?
領導班子換了一屆又一屆,縣政府搬遷的事再也沒動靜。
我想下輩子都不會有拆遷吧。
網吧我每周末會徹底打掃一次,周一到周五則是日常維護。
基本一個小時內就能搞定。
搞衛生時我腦子徹底放空。
大概是因為勞逸結合且暗夜裡不再有骯髒的眼睛窺探。
我睡眠質量大大提高,學習也事半功倍。
盛航在遊戲界的名聲很大,甚至有人坐火車千裡迢迢過來,願意出上萬塊,就為了跟他打一場。
但他都拒絕了。
到此刻我才明白他與周運那場比賽的意義。
周運不為難我了,但偶爾還是會刺我。
「期中考試咱們班第一名也就拿了年級 120,智商在這,你把書讀爛也不行。
「不如早點認輸,告訴我 SY 不打遊戲的理由。」
……
我權當他放屁。
我以為全力以赴,命運就會給我回報。
可實際上,從六百名到兩百多名,和從兩百名到一百以內的難度,完全是不同的。
高一上期的期末考,我隻拿到了年級一百八。
高一下期的期中考,我到了年級一百三。
江平說我已經夠厲害了。
但周運依然會嘲笑我,老宋還是將我死死釘在倒數第二排的位置。
他說:「隻要你在我班上,你就聽我的安排。」
一次次的衝擊,卻一次次的失敗。
明明我已經足夠努力了,為什麼還是不行。
那一刻我甚至生出一種想法:或許這就是我的極限,我隻是芸芸眾生中最普通的那個。
那天晚上解不出最後一道大題,我氣得撕了試卷。
盛航突然開口:
「在成為 WCG 冠軍前,我敗過上千場。
「那又怎樣,最後我不還是拿了冠軍。
「你一直在往上,站上頂峰,是遲早的事,急什麼。」
他說這話時,像是出匣的寶劍。
一改平日的沉默頹靡,變得銳利發光。
是啊。
急什麼。
我記得很清楚,高二第一學期期末考,下了那年冬天的第一場雪。
似是紛紛揚揚的漫天白羽。
從前我討厭下雪。
因為屋子四處漏風,鞋襪衣服都很破舊,下雪天很冷。
但我現在居然在考試中途,短暫地分心了幾十秒,來欣賞這飄飛的雪景。
因為雪很冷,但血是溫熱的。
考試結果周一便出來了。
那時雪還未融化。
四季青上、香樟樹旁,籃球場背陰的角落裡,都還能看到一片片皑皑白雪。
宣傳欄邊已經擠滿了人。
近鄉情怯,我一時竟不敢上前。
這場考試格外重要,這是我與周運賭局最後一次機會,而且還涉及到文理分科。
我的目標,是理科重點班。
周運從背後拽了下我馬尾,嘲笑道:「不敢看啊?」
「我去看,讓你輸得心服口服。」
19
他擠到前排,用惡毒的大嗓門喊:「蘇冉冉,總分 967,排名年級 98。」
「哈哈哈,才 90……」
他笑得一半,突然像被掐住了脖子:「98,怎麼可能,你舞弊了吧?」
我激動上前,確切地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蘇冉冉,排名 98。
沒錯,那真的是我。
我笑了,笑著笑著眼眶就紅了。
我指著那個名字,從未覺得自己的腰杆如此挺直:
「周運,看清楚,你輸了!
「你輸了!
「你打遊戲輸給了盛航,你打賭輸給了我。
「你個 loser。」
他臉都氣綠了:「說吧,想要我怎樣出醜?要全校公開向你道歉嗎?」
我冷嗤:
「傷害已經造成,道歉有什麼用?
「你跟我說過的對不起難道還少?
「我要的是你以後不再欺負任何人。」
他愣住:「你跟李麗關系好?」
「不止李麗,是跟我一樣安分讀書、努力學習的任何人。
「我們竭盡全力改變命運,不該被你這樣的人踐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