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條斯理地扣好西裝,抬眼看我。
目光沉沉,像是要將我看穿。
「溫玖,我知道你還在怪我。」
「拘留或者是容忍他的存在,我都認了。」
「但離婚,絕不可能。」
我看著他,這個曾經我滿心在乎的男人。
此刻好像也不過如此了。
我平靜地點了點頭,輕聲笑了:「那我們就走訴訟離婚的程序。」
6
不知道路城抽什麼瘋,他拒絕了律師的和解方案,真的老老實實在警局拘留了一周。
為了公司聲譽,這件事情瞞得很嚴實。
但令我驚訝的是,連阮箏箏都不知情。
車內,我將一套嶄新的西裝遞給他。
「收拾收拾,回老宅一趟吧。奶奶這些天聯系不到你很擔心,電話打到我這裡來了。我怕露餡,答應她今晚回去住。」
奶奶身體不好,又愛胡思亂想。
心髒病經不起一點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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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隻騙她說路城去海外分公司視察了。
至於分居和離婚的事情,在奶奶面前我們默契地一直沒提過。
所以老人家還以為我們和當初那樣相愛。
路城揉了揉眉心,望向我的目光竟有些溫柔:
「好,都聽你的。」
我怔了一下:
「你確定不先去看看阮箏箏?」
「她這幾天找你找瘋了。」
阮箏箏是在路城身邊待得最久的一個。
也是路城最縱著的一個。
路城掃了一眼屏幕上的未接電話,按下熄屏鍵。
「不用。」
我示意司機開車,沒再搭腔。
或許又是吵架了。
但這些和我都沒有關系。
飯桌上,奶奶笑眯眯地給我夾菜。
「我們玖玖怎麼又瘦了。」
說罷,她又橫了路城一眼。
「你是怎麼照顧玖玖的,一天天盡知道往外跑。工作哪有老婆重要。」
「結婚這麼久了,也該要個孩子了。」
「奶奶,我們不著急的……」
我想把這個話題糊弄過去。
路城卻罕見地沒有反駁。
他握住我的手,認真道:「知道了,奶奶。」
我笑意僵了一下,在桌下試圖掙脫。
「你松開。」
路城修長的手指固執地擠進我的指縫,終於十指相扣。
他端起我喝過的湯盞慢慢抿了口,低聲:
「小心奶奶看見。」
我直接踩了他一腳,趁他吃痛松勁兒的時候抽回手站起身。
「奶奶,我吃飽了,去院子裡轉轉。」
奶奶擺擺手,嘟囔道:
「玖玖,正好你去瞅瞅後面那棵樹,好端端的一直不結果,這幾天葉子都掉了。」
「這麼些年了,還是頭一遭。」
「我一個老婆子也沒找出什麼問題。」
我望向窗外:「那棵桃樹?」
「好,我去看看。」
佣人遞給我鏟子。
我蹲在樹前,把泥土翻出來。
樹根裸露在空氣中,我在上面看到了一個醜陋的大洞。
「都被蟲蛀光了。」
「找個時間挖掉吧。再找人來處理一下,別傳染了其他植物。」
我靜靜看著一地破敗的樹葉,心裡空泛的厲害。
緩緩起身,我將工具放回去。
「我明天就聯系專家來治。」
「不準挖掉。」
路城不知道什麼跟了過來,朝佣人吩咐道。
我微微抬起下巴:
「樹根都爛透了,怎麼可能治得好。」
路城眼底有我看不懂的執拗。
「你不記得了嗎?」
「我們第一次遇見就是在這棵樹下。」
「是你說的,它意義不同。」
我平靜地注視著他,笑了下:
「就是記得,才覺得挖掉更合適。」
我十歲的時候,跟著爸媽來路家做客。
我有一個哥哥。
他被寄予厚望當作繼承人培養,而我隻是聯姻的工具。
所以我爸媽殷勤地向路城介紹哥哥,希望他能搭上路家這條線。
而我被落下,站在院子裡看著不屬於我的父愛與母愛。
可最後,路城選擇了我當玩伴。
我從來都不是不爭不搶逆來順受的個性,他們不看好我,那我就偏要打他們的臉。
所以我提早就了解過路城的喜好。
我在家苦練籃球,然後在後院裝作不經意地來了一個三分。
看上去文靜瘦弱打起球來卻又準又狠。
這樣的反差感,一下就勾起了路城的興趣。
他告訴我:「我喜歡你,不隻是因為你會打籃球。而是我看到了你眼睛裡面的野心。」
「我從沒見過你這麼厲害的女孩子。」
於是我們成了對親密的伙伴,也是最難舍難分的敵手。
父親去世後,他力排眾議支持我奪權。
我成功拿下總裁職位的那天,路城包下全城的大屏為我慶祝。
他說:「溫玖,嫁給我吧。」
「我這一輩子隻對你好。」
有人議論我太過強勢太過獨立,並不是一個世俗標準下合格的妻子。
但路城隻是嗤笑:「我們家溫玖和那些隻會撒嬌的女人可不一樣,勢均力敵的愛情才帶感。」
可後來,也是他說:「溫玖,別整天像個男人似得那麼拼。光會工作不會哄人,我對著同事可硬不起來。」
你看,一輩子其實也可以很短。
短得隻剩下三年。
不相愛的時候,曾經相愛的理由都可以變成討伐的利刃。
扎進心裡,攪得血肉淋漓。
我崩潰過,自我懷疑過。
但我還是我。
還是決定要做回自己。
路城深吸了一口氣,胸膛起伏。
「溫玖,我們不鬧了。」
「我承認這段時間是我太過火。以後我不會再讓阮箏箏來打擾你的心情。我們不離婚,好不好?」
「從始至終,我都沒想過和你分開。」
傷口太深,哪怕愈合了也會隱隱作痛。
我的眼眶有些泛酸,連帶著呼吸都變得急促。
「不必。」
「路城,你就像這棵樹一樣,爛透了。」
「所以,我不要你了。」
7
晚上,我正準備休息。
本應該在書房的路城突然推門進來。
他身上散發著酒氣,跌跌撞撞往我身上撲。
我身子一偏,躲開。
「路城,你喝酒了?」
他不依不饒地握住我的手腕,不肯撒手。
「老婆,你別走。」
我皺起眉,用力將他的手指一根根掰開。
「發什麼神經,我們都要離婚了。」
聽到離婚這個詞語,路城眼眶一下就紅了。
他定定望著我,嗓音發顫:
「不離婚,我們不離婚。」
語氣夾雜著哀求。
竟然無端得讓我覺察出卑微的意味。
這個想法冒出來把我自己都嚇了一跳。
他原來也會後悔嗎?
從前每當情緒失控,我無數次幻想他向我認錯,告訴我他離不開我。
但此刻,我隻覺得搞笑。
「路城,別犯賤。」
我輕飄飄撂下一句,抬腳就走。
路城在我起身的時候抓住了我的睡裙衣擺。
拉扯間,衣領滑落肩頭。
露出鎖骨下方曖昧的痕跡。
我立刻捂住胸口,忍無可忍。
「路城,你給我出去。」
路城的眸色逐漸陰沉,像是被觸及逆鱗。
他完全無視我的抗拒,粗暴地將我壓在床上,堵住我的唇撕咬。
「我們才是夫妻,我們就應該睡在一起。」
「你難道還想著那個私生子嗎?我知道的,你舍不得我。他不過是替身。」
「現在我回來了,玖玖,我回來。你不準再去找他!」
路城指腹用力碾過我的肌膚,試圖抹去路澈留下的吻痕。
他按著我的腰,就要撩開睡裙。
羞憤交加。
我拼命掙扎,一巴掌甩在他臉上。
「滾出去。」
「滾!」
我眼角溢出生理性的淚水,整個人脫力般後仰。
情緒太過激烈,以至於說話的時候我的嘴唇都在不可控地哆嗦。
這一巴掌用力十成十的力氣。
路城終於靜下來,沉默地看著我。
我合了合眼,重復道:
「路城,滾出去。」
良久,他摔門走了。
8
明明累到了極點,卻怎麼也睡不著了。
苦澀像一圈圈漣漪,漫開來。
心髒鈍痛。
我蜷縮在被子裡,迷茫地望著天花板。
曾經,我們也是真的非常相愛吧。
不然抽離的時候,怎麼會那麼疼呢。
門外傳來細簌的動靜,緊接著是金屬門把手的按壓聲。
我如同驚弓之鳥,向後縮。
「誰?」
「姐姐,是我。」
我放松下來,打開一盞小燈。
「你怎麼進來的?」
「我帶了個口罩,晚上又暗,保姆還以為我是路城,壓根沒攔我。」
四目相對,路澈愣了一下。
他臭屁的語氣硬生生頓住,臉上求表揚的傲驕表情也瞬間被憤怒替代。
「他欺負你了是不是。」
路城冷下臉,嗓音壓抑著戾氣。
他輕輕撫過我泛紅的眼尾,掀起眼皮看我。
下三白的丹鳳眼,此刻鋒利如刃。
指關節收緊,凸起淡青色的血管。
這還是我第一次見到路澈如此具有壓迫感的一面。
我心跳快了幾拍,抬手握住他的腕骨晃了晃。
「路澈,你好兇哦。」
明明我比路澈大了五歲。
但在他面前,我總會不自覺泄露出撒嬌的語氣。
路澈瞬間軟了語調,反手捏住我的手掌。
「我隻是太擔心姐姐了。」
「放心,我沒吃虧。我把他揍跑了。」
我朝他笑了笑,拍拍身側的被子。
路澈鑽進被窩將我抱進懷裡,嗓音悶悶的:
「姐姐,你快點和他離婚吧。」
「以後我保護你。」
他抬眼看著我,眼底隻有我清晰的倒影。
曾經路城也是這樣滿心滿眼都是我。
我的心髒抽疼一瞬,岔開話題。
「怎麼大半夜來找我?」
我不會因為婚姻的失敗就沒了再愛的勇氣。
錯的人不是我,我沒必要用他人的過失來懲罰自己。
我依舊期待愛情。
隻是在觸及幸福的時候,我變得更謹慎了。
路澈懲罰般一口咬在我鎖骨上:
「姐姐,你是在害怕嗎?」
「害怕我也會變心。」
我望著他,一時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這些年,我學會了偽裝學會了自我麻痺也習慣了爭吵。
唯獨忘記了原來相愛的人是可以好好溝通的。
年輕人的話語和他的愛意一樣直白。
路澈認真道:
「我看到你在工作群已讀了歷史消息。」
「但你沒回復他們。」
「說明你不是在普通的熬夜,你是因為不開心而失眠。」
我心顫了顫,像橘子汽水開瓶那樣冒出細小密集的泡沫。
他將我抱得更緊,心跳一下下撞擊著。
「你睡不著,卻不聯系我,還無聊到去翻工作消息。」
「所以我猜你其實很需要我。」
「姐姐,我和路城不一樣。他摘下了月亮,又嫌月亮清冷;而我隻想看著月亮永遠高懸,做她最虔誠的信徒。」
我鼻尖有點酸,小聲反駁:
「什麼歪理,一點邏輯都沒有。」
「都不聯系你怎麼會是非常需要你。」
路澈一本正經地坐直上半身,十分驕傲般微微昂起頭。
「吶,這就是你不懂了。」
「女朋友的心思都是要需要悉心揣摩的。」
「尤其是我的女朋友,我知道她最喜歡說反話了。」
我臉頰微微有些燙,下意識否認:
「我才不是你女朋友。」
路澈沒應聲,隻是揶揄地看著我。
我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正中他的下懷。
氣急敗壞地去打他。
路澈順勢將我壓在身下,輕笑:
「姐姐,你怎麼這麼可愛啊。」
我摟著他的脖子,和他對視。
心跳越來越快。
三秒後,就主動鬼使神差地吻了上去。
路澈身子一頓,隨即反客為主。
他一遍遍將我填滿,灼熱的體溫幾乎將我融化。
浮沉間,我聽見路澈性感的喘息。
他說:「溫玖,我終於觸摸到了我的月亮。」
很多年前,路澈的母親去世。
父親將他視為人生汙點,更是不認他。
所有人都對他指指點點。
同學們稱呼他為小三的孽種,將少年脆弱的自尊心一點點碾碎。
就連老師也坐視不理。
他第一次知道,謠言是可以殺人的。
甚至比子彈更致命。
路澈接連受到打擊,精神很快就出了問題。
重度抑鬱,卻沒錢買藥。
他想要問路家討一個公道,卻被保鏢從打了一頓趕出來,狼狽得如同一條落水狗。
倒在街邊的時候,他慢慢爬上了欄杆。
下面是湍急的河流。
溫玖就是這個時候出現的。
她一隻手利落地掐住他的後頸,將他往下按。
路澈本能地握緊欄杆,向路邊退。
距離拉開,他才發現溫玖的另一隻手卻準確無誤地拽住了他的褲腰。
力氣很大,大到他隻能邁開半步。
路澈感到一直被戲耍的羞辱,發泄般質問:
「你幹什麼!」
溫玖靜靜看著他,松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