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他心中不再是什麼最好的搭檔,而是變成了卡在喉嚨裡的一根魚刺。
想連根拔起卻怕戳破膿瘡,也找不到更合適的替代品。
於是他忍耐至今,直到沈明瑰的回歸。
我難過,是因為他從前不是這樣的。
可是今夜我是冠軍。
我隻允許難過的情緒停留一分鍾。
手機振動了一下。
我低頭,看見陸臨淵又給我發了消息。
「在隔壁市的話可以當日送達吧?我現在就讓順豐把雪媚娘寄過去。」
「奧利奧味的很好吃,但我記得你最喜歡芒果味的,還剩一大個。」
「畢竟是慶功宴,要吃點喜歡的東西。感覺不讓你吃到可惜了。」
他說得對,慶功宴,我可以吃自己喜歡的東西。
我也可以拒絕一個和我不會再有瓜葛的陌生人。
「遊昱。」我抬眼,認真地喊他的名字,「你隻是我的隊友,所以你沒有權力命令我,不是嗎?」
他愣住,錯愕地看著我。
「我想先回去了。」我輕聲說,「這個月的直播任務還沒做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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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遊昱因為我提前離開慶功宴的事情,和我冷戰了好一段時間。
每次看見我都像看見了陌生人,神色難看得嚇人。
我們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
沈明瑰正式搬進了 PAS 的宿舍。
就住在我隔壁。
她開始和戰隊一起訓練。
和遊昱一起雙排。
我就像是被隔絕的孤島,不再參加訓練賽,不再和隊友五排,也不再被通知任何事情。
有時候能聽見訓練室裡傳來歡聲笑語,但隻要我出現,氣氛就會降至冰點。
所有人看著我都會露出尷尬的表情,仿佛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我。
我也不想讓昔日的隊友為難,於是就自己回房間訓練,連吃飯都避開他們,單獨行動。
對此林夏很不滿,她對我抱怨:「你好歹也是冠軍輔助,連公平競爭的機會都不給,我看那個沈明瑰的訓練效果也就一般啊,根本不如你……」
我搖搖頭:「你們以後就是隊友了,還是多和她磨合,中路下個賽季就要調整了,和遊走的聯動更重要了。」
林夏的眼裡就浮上一層破碎的水光,很快被她抹去。
很奇怪,PAS 沒人認為我會離開。
尤其是遊昱。
他篤定我沒有地方可去。
篤定我不會離開他。
也篤定我舍不得 PAS。
隻有林夏,她對我說的每一句話,都像是在告別。
她知道我會走。
(08)
聯盟一年有春夏秋冬四場比賽,冬季賽和春季賽之間的相隔時間最短,休賽期就是轉會期(賽制私設)。
大概是嗅到了什麼風聲,知道我這個賽季就會變成自由人,陸陸續續有戰隊給我發試訓邀請。
試訓效果其實都不錯。
但我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年前,我收拾完了全部的東西。
拖著行李箱,準備離開 PAS。
畢竟是待了將近四年的地方,好多工作人員我都認識,有一些更是像我的長輩一樣待我好,經常給我投喂甜點。
我認認真真地和每個人道別,也和他們道謝。
為這麼多年的照顧。
食堂阿姨很驚訝:「小魚,今年不在基地過年啊?」
我笑著搖頭:「不了。」
以後都不了。
隊友都走得差不多了,二隊還剩了兩個青訓的小孩,看見我時乖巧和我打招呼。
我想了想,把自己放在訓練室的一些東西,譬如盆栽、暖手寶、熱水杯都送給了他們。
賽訓組看見我時表情還有點尷尬,我向他們道別,他們面面相覷,吞吞吐吐。
「小魚,其實轉幕後也不錯,我覺得你指揮能力強又有大局觀,當教練挺好的。」
我不回答,隻是轉過身:「再見。」
出門卻撞上了好多天沒說話的遊昱。
他望著我的行李箱,眉頭微皺,第一次主動和我開口:「你去哪?」
我答非所問:「你還沒回家嗎?」
遊昱表情一僵,露出幾分狼狽。
他咬著牙:「你就不能和我服個軟。」
他望著我,那目光在說「隻要你求我,我就可以留下來」。
或許吧。
或許隻要我開口,我們就能冰釋前嫌。
可我做錯了什麼呢,為什麼要我服軟呢。
我心想。
在正式加入 KG 前,籤約消息需要保密。
我現在已經是自由人了,也不必通知 PAS。
於是我握緊了行李箱的手柄,語氣平靜:「我去朋友家過年。」
「哦。」他心不在焉,倏爾皺眉,「什麼朋友?我怎麼不知道?」
看見我的表情才驚覺失言:「隨便你吧。」
他的手機響了。
我看見了沈明瑰的名字。
也看見了遊昱一瞬溫柔的神色。
在他接起電話的那一刻,我對他告別,鄭重地說:「隊長,再見。」
這是最後一句再見。
也是最後一次叫他隊長。
再見,PAS。
再見,我曾經的家。
(09)
我來到了 KG 的訓練基地。
陸臨淵來車站接的我,他戴著口罩,身姿挺拔如松柏。
作為聯盟人氣和遊昱不相上下的明星選手,他理所當然也擁有一張格外俊逸的面容。
隻是相較於遊昱的英俊逼人,陸臨淵的輪廓偏柔和,看上去要好相處許多。
事實上他的性格確實很好,除了訓練時偶爾有些嚴苛,平時都算得上那種照顧全隊的大哥哥。
運營經常發他幫隊友帶飯買奶茶的視頻,KG 粉絲戲稱他「淵爹」。
看見我後,陸臨淵漆黑明亮的眼眸中漾開笑意。
「終於來了,」他說,「就怕你被別人截胡了。」
我小聲說:「我哪有這麼搶手。」
「聯盟第一輔助,整個休賽期打聽你消息的戰隊多到數不清,」陸臨淵幫我提起行李箱,語氣稀松平常,「就算有人來車站截你,我都不意外。」
我:「……」
「不過,」他莞爾一笑,「都到 C 市了,誰也搶不走我的射手。」
輕輕的幾個字,卻在我心頭驀地一撞,讓我久違地安穩了下來。
快過年了,KG 的隊員卻沒一個走。
包括他們已經退役的前任射手。
整個基地被裝飾得格外喜慶,我一進門,頭上就砰的炸開了禮花。
「歡迎小魚!」
「歡迎歡迎!」
「也是被我們挖到冠軍選手了!」
「老大你太牛逼了!!真搶到小魚了!!!」
一片嘈雜聲中,我茫然地看向陸臨淵。
發覺他還在笑,清俊的眉眼毫不掩飾著平日少見的得意,有種近乎奪目的少年氣。
KG 的每個人都非常熱情地歡迎了我。
「大家都是本地人,離家近得很。以前過年也經常聚在一起,」中單小星對我擠眉弄眼,「今年迎來新人,我們更不可能走了。」
晚上陸臨淵請客,帶我們去吃了一家 C 市很有名的椰子雞。
KG 阿姨做的雪媚娘我已經嘗過了,沒想到她做的蛋挞也那麼好吃。
阿姨滿臉慈愛:「這手藝終於派上用場咯,以後你想吃啥我都能做。」
我抿唇,認真地道謝。
然後咬了一口熱氣騰騰的巧克力蛋挞,悄悄地彎起唇角。
傍晚回到房間,回復了林夏問我是否平安的消息後,我發了條朋友圈。
「今年吃過最好吃的蛋挞!」
零星有朋友點贊,問我在哪買的,我隻回了笑臉,私聊告知他們這是朋友做的。
我看見遊昱也給我發了消息。
他問我什麼意思,為什麼退群了。
離開基地的時候,和 PAS 的所有群我就都退了。
過了一會,遊昱給我點贊,又問我為什麼發了朋友圈也不回消息,以及年後什麼時候回來。
這次的語氣帶了一點試探。
我沒回復,並屏蔽了他,不允許他再看我的朋友圈。
我沒打算回 PAS。
也沒打算提前告訴他我的打算。
反正等春季賽大名單出來了,他就知道了。
可我沒想到,之後的每一天,遊昱都瘋狂地給我發消息。
堪稱轟炸。
我煩不勝防,索性直接把他免打擾了。
(10)
大年三十,四處張燈結彩。
林夏發語音跟我吐槽:「遊昱是瘋了嗎?大晚上給我打電話問你在不在我家。」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對不起哦,影響到你了。」
畢竟林夏和遊昱是隊友,我總不能讓她也把他拉黑吧。
林夏繼續發語音:「這和你有什麼關系,他自己發癲,反正他破防的電話比春晚好笑。」
緊接著,她問我:「小魚,你現在過得怎麼樣?還好吧?」
林夏隻知道我去試訓了,但她不知道我去的哪家俱樂部。
因此這段時間,她總是小心翼翼地詢問我是否一切順利。
我沒好意思告訴她,我不僅很好,還長胖了。
KG 阿姨的手藝太對我胃口了。
她天天給我開小灶,導致我幾年未動的體重已經突破了新高。
但全隊都表示我必須長胖點,小星甚至誇張地說:「好怕打個噴嚏就把小魚吹走了。」
我:「……」
滿桌都是全隊送的零食,可以看出他們的確很關心我,我就隻能默默地吃了。
重回射手的這段時間我手感很好,除了一開始有些生疏,之後便如魚得水。
畢竟發育路從來都是我最擅長的位置。
而且陸臨淵的輔助堪稱全能,指揮、保護、開團,他無所不能,我幾乎什麼都不用操心。
不愧是在聯盟被稱為「無冕之王」的最強輔助之一。
他性格溫和,我們配合默契,思路也相似,幾乎從來沒有出現過戰術執行上的分歧。
這段時間我們射輔雙排的勝率在 80% 左右,直衝百星。
陸臨淵總是雲淡風輕:「射手隻用發育就好了,其餘的交給我。」
我性格內向,其實不太適合指揮,因為不夠強硬。
陸臨淵補全了我的短板,有時候我隻需要說兩句,他就能明白我的意思,並能準確快速地下達決策。
我不用再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有更多時間放在自己的操作上。
我總算明白為什麼那麼多粉絲喊他爹了。
畢竟有時候我玩射手被他救下,都差點喊出一聲「爸爸」。
(11)
門鈴忽然響了。
可視屏幕上出現了陸臨淵的臉,他穿著一身淺色呢子大衣,身姿越發清俊挺拔。
他左手提了一大堆東西,右手還牽著一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
我茫然地拉開門:「陸哥,你不是回家過年了嗎?」
「姐姐好!」小男孩一點也不怕生,脆生生地和我打招呼,搶先回答,「我們爸媽一起去國外過年啦,今年家裡就剩我和表哥兩個,所以我們能一起過年嗎?」
「這是我表弟,過年我負責帶著他。」陸臨淵解釋道,「我想著你也是一個人,就來給你拜個年,如果你願意的話,還可以一起吃年夜飯。」
哪有除夕夜拜年的,分明是害怕我孤獨。
他的目光始終帶著徵詢,耐心而溫柔。
我垂眼,有些不好意思。
其實我留在 KG 基地過年已經算借住,陸臨淵身為 KG 的隊長想回來就回來,根本不必徵求我的意見。
但我得承認,此時此刻,絲絲縷縷的喜悅蔓延了上來,如同被熬化的蜜糖。
就算平時習慣了孤獨,今天畢竟是新年。
「好呀。」我說,「我買了速凍餃子,還沒來得及煮……」
小表弟已經歡呼一聲:「沒事姐姐!我哥點了一大桌子菜,馬上就送來了!」
馬上就送來了?
我還沒來得及思考這句話的含義,他就湊到我面前,滿是期待:「姐姐,我也給你買了禮物哦,你可不可以帶我打遊戲?」
陸臨淵無奈地拎住小表弟的帽子,把他從我面前提走:「他嫌棄我是玩輔助的,聽我說你玩射手很厲害,想要你帶他玩。」
我忍俊不禁:「當然可以。」
陸臨淵的號星星太高了,為了增加小表弟的遊戲體驗,我把自己全皮的大號借給了陸臨淵,方便和他共享皮膚。
這段時間我都用的小號在練射手,大號許久沒登錄,星星都掉得差不多了。
小表弟是玩打野的,五分鍾剛到就開始大方地給我讓 buff。
我輕描淡寫地說不需要,帶著陸臨淵直接去對面野區拿資源。
玩得正開心,陸臨淵的手忽然一頓。
他的語氣有些微妙:「好像有人預約你。」
我看了一眼,是遊昱的 ID。
【囿於:?】
【囿於:你在和誰打遊戲?】
【囿於:和這個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