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正在看書的三公子就將眼眸從書本移到了我手上。
我將面放到他面前。
眼神鼓勵他嘗嘗。
三公子拿起筷子嘗了一口,目露驚豔,又嘗了一口,然後就開始一口接一口。
我慢慢地直起腰身,笑了。
就是說嘛,英雄難過美食關才對啊!
三公子就這樣一口一口地將面吃盡。
他慢條斯理地擦幹淨嘴角。
像是重新認識我一般,問:「想要什麼賞賜?」
這是吃開心了啊?
我眉開眼笑,沒有推辭。
「求您給個差事。」
別將我這麼晾在後院,闲得都快發霉了,主要是無功而受祿,錢拿得不踏實。
三公子長長的手指曲起敲擊在桌面上,細長的眉眼充滿了促狹。
似笑非笑地盯著我瞧:「我先想想,該給通房安排個什麼差事?」
三公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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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臉慢慢地燒了起來。
通房什麼差事?伺候人的差事唄。
6
前院正熱鬧,闖進來一群官兵。
大理寺少卿楚明哲,近兩年皇上面前的紅人,朝臣心中的惡狗。
他一進來不由分說地綁了二公子赫宏,說大理寺有人招供。
二公子赫宏涉嫌勾結外邦,通敵叛國。
這罪名可不小,二公子赫宏嚇破了膽,直嚷著讓三公子救他。
「三弟,赫子言,救我。」
三公子名赫陵,字子言。
他與大理寺少卿楚明哲站在一處,一臉的風輕雲淡。
楚明哲嗤笑赫陵,明晃晃地拉踩,早晚要請三公子去大理寺喝茶。
三公子絲毫不為所動,言明茶必然要喝,就不知某些人會不會跪著為他斟茶。
不歡而散,二公子為了配合調查,還是被楚明哲的人帶走了。
三公子冷了眉眼,去了宮裡。
一場熱鬧,以二公子的媳婦哭得死去活來落幕。
我守在三公子後院,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好不容易,等與我相熟的守門劉婆子上值,借口出門買吃食,才溜出了府去。
天剛擦黑,赫府角門邊一輛玄色馬車停靠。
我戴著兜帽,剛一出門,就被人捂著嘴,拽上了馬車……
7
我鼻尖稍動,聞見來人身上的味道,安了心神。
等上了車,甩掉那人的手臂,一臉嫌棄。
「哥,你都把我衣服拽壞了。」
來人冷哼一聲:「赫府克扣下人銀錢?衣服破成這個熊樣。」
我怒懟:「那也比你強,要不是你克扣我的錢,我能來赫府。」
「咳咳!」一八九的大漢抵著拳頭假裝咳嗽。
「你就當是為國效力,等抓住赫陵通敵叛國的鐵證,我向皇上為你討功。」
我啞然:「感情你沒證據,就敢抓二公子赫宏?」
我真真地是被楚明哲的狗膽嚇死了。
赫陵是誰?赫家三代最傑出的人物,三歲能詩,五歲能武,十三歲就敢懟番邦來使,十七歲隨軍出徵,不費一兵一卒,智擒敵首。
有人預言,他將會是大安最年輕的相輔。
兩年前,邊關戰事陷入被動,敵人如有神助,總能洞悉我軍一舉一動。
聖上不放心,派了單槍匹馬,毫無背景殺出來的武狀元楚明哲。
也就是我哥查背後是誰通敵叛國。
我哥將目標鎖定在幾個中流砥柱的大臣身上,其他各府均安插了人手,唯獨赫府,鐵桶一般。
正好,我帶著馬弟弟、狗妹妹從鄉下上京。
然後我哥楚明哲就不顧我的死活,將我塞進了赫府當差,替他收集證據。
還拿馬弟弟和狗妹妹做威脅,說每個月不寄十兩銀子來,就剁了他倆吃肉。
沒辦法,為了十兩月銀,我在赫府隻能不斷地往上走,因為灑掃丫頭可賺不了十兩月銀。
而越往上走,才能越接近三公子赫陵,調查真相。
哎呀,坦白不裝了。
三公子的通房丫頭,是我自己憑本事謀來的啦。
8
如果不是今日楚明哲闖進赫府。
我差點就偏安一隅,差點忘記自己的臥底身份了。
楚明哲問我有沒有查到赫陵有什麼不軌行為。
我白他一眼。
「我連他書房都進不去,怎麼查?」
楚明哲冷笑一聲:「你進不去他書房,但是可以進他臥房啊!」
我捶他一拳,自己反而龇牙咧嘴,手疼。
「還不是因為你,你以為十兩銀是那麼好賺的?赫府大丫鬟每個月才多少月錢你打聽過嗎?隻有當了通房丫頭,月例才會漲到十兩。」
說完我一陣惆悵。
「哎!剛拿了兩個月十兩,我感覺我就要下崗了呢。」
楚明哲逮著機會就奚落我:「怎麼,赫陵看不上沒收用你?」
「不用你管,你照顧好我的馬弟弟、狗妹妹就好。」
「放心,死不了。」楚明哲道。
「說實話,你真的沒拿到證據就敢動赫宏?」
楚明哲「哼」了一聲:「這叫敲山震虎。」
我嚇得張大嘴:「你是真不怕死,我怕赫陵回頭弄死你。」
「就他?」楚明哲表示不服,「來戰。」
我見過赫陵練劍,老實說,他如果當年參加武舉,武狀元大概就沒我哥什麼事兒了。
楚明哲說邊關查收了一批兵器,印了赫府的私章,他抓人不是沒道理的。
我赫然,販賣兵器可是死罪。
京都怕是要出大事了。
楚明哲的馬車在街上轉了兩圈,又將我放在角門處,他讓我注意赫陵的動向,盡快地搞到證據。
我下馬車的時候一趔趄。
看來有必要將通房實則提上日程了。
9
當晚,我就穿著睡衣躺在了三公子的床榻上。
彩虹本來還有些擔心,不過當她知道三公子今日吃了一大碗我做的面後就不說話了。
用她的話說,三公子從不愛吃面,怎麼可能吃一大碗。
晚上等得百無聊賴,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內室幽幽一盞燭燈。
隔著一扇屏風有道修長的人影脫了外袍,露出精瘦的腰身。
我還以為自己在做夢。
「什麼時辰了?」
「子時剛過。」三公子沉穩的嗓音傳進來。
我一下子就從困頓清醒了過來。
三公子已繞過屏風,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先前爬床的勇氣仿佛一下子從身體抽離,我擁著錦被瑟瑟發抖。
三公子坐在了床邊。
我想躲,可下巴被他輕捏住。
他抬起我的下巴,四目相對。
「你可知如何伺候人?」
我:「嬤嬤教過。」
「怎麼教的?」他嗓音魅惑。
「看,看了畫冊。」
「可看仔細了?」
想起畫冊上那些臊得沒臉看的姿態,我瞬間羞紅了臉。
「呵!」三公子輕笑了一聲,「等我闲了親自教你可好?」
「啊?」我一臉蒙,不是……
老夫人不是擔心三公子不諳世事嗎?他何時會的?
大概是我臉上明晃晃的疑問太顯眼,赫陵輕眨了一下眼。
「你想問我是如何會的?有些東西,隻要想就自然而然地會了。」
他一句話,我的心亂了一晚上。
那晚三公子說有事要出去,叫我穿好衣服回去。
我人是回去了,可心卻落在三公子屋裡。
10
京都的天熱了起來。
一場夜雨過後,枝頭新綠,姹紫嫣紅。
景色宜人,赫府的氣氛卻很是緊張。
二老爺被大老爺叫去狠狠地斥責了一頓。
鳥不遛了,錢不賭了,窩在自己的小院子裡整日地喝茶、曬太陽。
全府人夾著尾巴,戰戰兢兢地做人。
二公子赫宏被放了回來,人瘦了一圈。
楚明哲是沒對赫二公子用刑,可是他卻當著赫宏的面審了犯人。
聽說各種刑拘過了一遍,二公子就嚇得尿褲子了。
赫陵如果撈人再晚一點,赫宏別說屈打成招,無中生有都有可能。
三公子更忙了,與此同時,他的婚事也提上了日程。
起因是,皇上覺得他到了年紀,可有看上的姑娘?
三公子笑言讓皇上幫他相看。
皇上推給了丞相王卓。
「王丞相不是你老師,讓他幫你相看。」
都說赫府三公子,聰慧過人,將來必定是宰相之才。
皇上這是有意地撮合赫府和王府結親。
王丞相家待嫁的姑娘王楚楚,豆蔻年華,才名冠京。
老夫人六十整壽,就邀請了這位姑娘。
王楚楚親自為老夫人獻上了自己縫制的抹額。
這種那個貼身東西,一般都是晚輩孝敬長輩。
老夫人當時看了就忍不住笑,還拉著王楚楚的手說。
赫府幾個小輩全是男孩子,太冷清了一點,如若有王楚楚這樣的孫女,怕是做夢都要笑醒了。
王楚楚當真是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
三公子赫陵姍姍來遲,在眾人搪塞的目光中目不斜視,正襟危坐。
王楚楚羞紅了臉。
我看著這對被人贊嘆的俊郎美女,又想想了自己的身份。
突然間有點自慚形穢。
默默地從廳裡退下來,跑到後院池子邊喂魚。
魚兒成雙成對,擠擠挨挨,爭相競食。
我的思緒不知仿佛飄得很遠,又仿佛繞成了一團,纏在腦海裡。
三公子過來了。
他站在旁邊的亭子裡,負手而立,看著我喂魚。
「像你這麼個喂法,明日他們都該漂著了。」
這是嫌棄我喂多了?
「是!奴婢這便不喂了。」我收了手,收拾東西準備回去。
三公子又道:「也沒叫你不喂,隻是說適可而止。」
我道:「奴婢讀書少,實不知這個度該如何掌握,還是不喂了吧。」
三公子道:「你不能遇到困難就退縮。」
「那您說,奴婢拿什麼迎難而上?」
他站在亭子裡,我站在亭子下的水塘邊,仰著頭盯著他,一派天真。
赫陵低頭瞅我一眼,耳朵可疑地紅了。
「明煙,你不可恃寵而驕。」
沙啞的聲音傳來,弄得倒像是我欺負人一般。
試問,我什麼時候有寵愛,又什麼時候有驕傲了?
赫陵還要再說什麼的時候,身後有腳步聲走近。
是王楚楚。
我也不知什麼心理作祟,矮下身子,蹲在了亭子下面,將自己藏了起來。
「子言,我正到處找你,你怎麼在這裡?」
赫陵看了一眼來人,回頭看著我,一腦門問號。
我對著他比了個「噓」的手勢。
然後,赫陵往前迎了幾步,將我徹底地擋在了亭子下面。
王楚楚走了進來。
「子言,你的字還是我爹取的,我很懷念以前我們一起溫書的事情,可是你最近兩年好像一下子來得少了,即使去我也見不到你。」
「楚楚,男女有別。」
「我明白,可我給你寫信你為什麼也不回?」
還有這事兒,我的耳朵頓時豎起。
赫陵道:「太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