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問我願不願意去給三公子當通房?
我考慮了一瞬:「將來當家主母進門,有沒有命活?」
老夫人目光凝在我臉上,慢慢地笑了。
「赫家不興打打殺殺,最多再換個地方當差。」
我同意了,畢竟三公子芝蘭玉樹,我見心獵。
最重要的是,通房丫頭月錢能翻上整整十倍。
值!
1
當通房丫頭第一天,三公子宿在了外書房,沒回屋。
我成了闔府的笑話。
「長得好看有何用?還不就跟個花瓶擺設一樣。」
路過花園,兩個小丫頭背後議論人。
三公子屋裡的大丫鬟「呸」了一聲。
「哪裡來的小賤蹄子?敢議論三公子屋裡人。」
彩虹姐姐欲上去撕爛那小丫鬟的嘴,我趕忙上前阻攔。
「彩虹姐姐何必動氣,我又不在乎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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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乎的是那翻十倍的月銀。
原本已經做好做通房的準備,御夫之術也學了有兩日。
可看如今的形式,三公子並不打算收用我。
無功而受祿,多爽!
這樣一想便什麼氣也沒了。
2
彩虹勸我想開些,三公子時長忙,一月本就有半數宿在外書房,昨日一定是有事情耽擱了。
我紅著臉點點頭。
在外人看來,是個十足嬌羞的模樣。
「彩虹姐姐,我原是伺候老夫人筆墨抄經文的,如今來了三公子院子,煩請你給我尋個差事,千萬莫把我當什麼主子供起來。」
我雖是老夫人賞賜,可本質上還是家婢,說到底也就是換了地方當差,這點自覺還是有的。
彩虹不動聲色地打量我一眼。
「按理說,如若三公子昨晚收用你,那麼往後三公子內室的衣襪鞋帽、吃穿住行,都該交由你打理。可是……」
可是三公子沒收用我唄,這身份就尷尬得很了。
彩虹接著道:「可是你也知道,咱們這位三公子主意正,親爹親媽做不得半分主,也就老夫人拿孝字能壓他半頭,咱們屋裡的丫頭做事,也全要得了首肯,我可不敢輕易地給你安排活,你且安心地住幾日,等尋個機會自個兒問問三公子吧!」
彩虹一推六二五。
我心中一聲長嘆。
如若有可能,我是真不願與三公子打交道。
過去我就怵他。
昨日好不容易做好了咬牙閉眼、硬挨忍受的準備,誰知,竟連正主面兒都沒見著,悲催。
與彩虹邊聊邊回,剛進院,小丫頭就低言:
「三公子回來了。」
「吆!」彩虹扔下我,一溜煙地跑進了正屋。
留下我,隻能硬著頭皮跟上。
進屋就瞧見,四月天,堂屋正中的八仙椅上坐了一道青色人影。
劍眉星目,襯得周遭顏色都暗淡,沒了光彩。
隨著有人走進,他抬眉掃了一眼,視線正好與我相對,一秒,兩秒……
我快速地垂目,站著不敢動了。
自始至終,那道視線都沒有挪開。
「公子這麼這個時間回來了,可用了午飯?」彩虹上前倒茶。
「嗯!」
淡然低沉的嗓音似擦著耳邊飛過,我頭埋得更低了。
「瞧我。」彩虹似剛想起來般引薦,「這位就是老夫人撥給咱們院的明煙,昨日就等著爺了呢。」
等!
等什麼不言而喻。
我現在真的是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了。
偏偏,三公子不盡如人意。
低沉的嗓音帶著點薄涼,穩穩地響起:
「抬起頭來!」
我眉目含羞,望了過去。
三公子天生一張笑模樣,分不出喜怒。
隻見他喝了一口茶,語氣與先前背後論人的小丫頭一般無二,聽著委實欠扁。
「是長得好,既然是老夫人所賜,且當個花瓶養著吧!」
3
不用上值,我的日子一下子清闲下來。
早睡早起,懶腰剛伸一半,就撞上提著劍從後院鍛煉回來的三公子。
收獲白眼一枚。
嚇得我奔回屋,一整天沒敢出房門。
晚上尋思怎麼也遇不到三公子了吧。
於是提燈夜行,剛去小廚房找許大娘弄了口吃食回來。
不承想,又碰到飲酒歸來的三公子。
三公子看了一眼我懷裡的油紙包,冷冷地「哼」了一聲。
我咬著唇,半天喘不上氣。
心想這多少有點八字不合,屬相犯衝,也不知老夫人遣我過來的時候有沒有算算清楚。
第二日,彩虹姐姐就來通知我,讓我搬到後院去住。
美其名曰,後面清淨。
我秒懂。
這是嫌我礙事了。
於是我又搬到了後院,看不見三公子,心情慢慢地就松快了起來。
給自己住的小屋剪了窗花,又給窗棂上掛了自己縫的布老虎。
僅有的一張矮木桌上,擺好一盆常見的盆栽,牆上還自己畫了一幅蘭草圖。
春日院景,陽光暖暖地透過窗棂灑進來,竟然透出幾分溫馨來。
幾個院子裡的丫鬟常來找我玩,日子就這樣,像是雨水衝刷過一遍的地面,重新亮堂起來。
灑掃丫鬟小雅最近很是惆悵,說她想給家裡寄一封信,道一聲平安。
可是前院的吳老爹太忙了,幾次去尋都沒時間幫他寫信。
可眼看,下鄉收租的阿貴哥就要出門了。
我聽說後自告奮勇,說我可以幫她的忙。
小雅眼睛亮閃閃的。
「哎!對啊,明煙姐姐你伺候過老婦人筆墨,肯定是會寫字的。」
我紅著臉低頭:「學的不多,有的字還不會寫,不過我還會畫畫,到時候你上書堂的弟弟肯定能認得。」
小雅高興極了。
於是我搬出了自己的文房四寶,將炸了毛的筆尖捋順,簡單地寫字,難寫的字用畫代替,寫了一封厚厚的書信。
過了幾天,小雅的弟弟捎來了回信。
也是厚厚的一封。
小雅弟弟畢竟剛上了兩年私塾,水平嘛,竟然跟我大差不差。
小雅高興得一蹦三尺高,知道我愛吃,送了我二兩糖酥餅。
自此之後,我屋裡的小零嘴就沒有斷過,都是小丫鬟們找我寫家信換來的。
府裡的小丫鬟們人託人,一來二去,都喜歡讓我幫著寫家信。
這事兒不知怎的,就被三公子發現了。
那日三公子早歸,把我叫到正屋。
將我寫的家信擱在桌上,單手撐著頭,多瞅我一下都覺得眼疼。
「見字如面,我在府裡一切順『圈兒』?」
我頭皮發麻:「順遂的『遂』字不會寫,畫個圈兒來代替的。」
三公子繼續念:「母親夜裡多什麼?一定要去醫館抓藥。」
我都快哭了:「『咳嗽』二字也不會寫。」
三公子沒了讀下去的欲望:「這下面畫了隻雞又是怎麼回事?」
「小雅給她弟弟捎了隻燒雞回去,燒字不會寫,所以畫了畫……」我解釋的聲音越來越弱。
三公子氣笑了。
「就你這三腳貓的功夫還敢給人寫家書?」
我:「誰讓前院吳老爹總是在忙,幾個大丫鬟各司其職,誰也不敢打掃,院子裡就我一個闲人。」
「誰教你識字寫字的?」三公子問。
「沒人教,伺候老夫人抄經,時間長了就會了。」我答。
原以為三公子會罰我,畢竟我如今是三公子的院裡人,丟也是丟他的人。
沒想到他隻是淡淡地看了看我。
然後吩咐彩虹,讓她幫我找一本字帖臨摹,不會寫的字也可以上正屋來問幾個大丫鬟,以後再寫家信也不至於滿篇鬼畫符。
我沒忍住,抬了眼去瞧。
三公子正與彩虹說話,眉眼溫潤,側顏若城,看著讓人不忍挪眼。
心裡像吞了熱烙餅般五味雜陳。
4
府裡的二公子赫宏去歲成親,短短一年就喜得麟兒,佔了前院大辦滿月酒。
人手不夠,親自向三公子來借人。
「三弟,你可得加把勁了,祖母不是指了個丫鬟來伺候你,怎的不不喜歡?」
我躲在後罩房沒敢露面,生怕赫宏來一句「你不喜歡送與我啊」!
好在,三公子隻是笑了笑,就指了彩虹過去。
彩虹咬碎了一口銀牙,唾罵了幾聲「生兒子了不起啊」。
臨走安頓我。
別看三公子面子上笑著,心裡肯定不高興,讓我來前院當差看顧著點。
我看著一把交椅,風輕雲淡的三公子,實在看不出他哪裡不高興。
不過我還是點點頭,告訴彩虹,院子裡我會看顧,叫她放心。
前院熱鬧,三公子這邊卻甚是清淨。
我立在門邊的大柱子下面,時不時地向裡張望。
三公子大概是坐累了,手裡一卷書,來回地走動。
今日沐休,他沒戴腰封,月白長衫直墜腳面,黑長直發披散在腦後,步履行雲流水,實是非常。
嘖嘖!
我內心不僅唏噓,他這般的摘仙人物,但凡能寵幸人,都是那人將他拉入凡塵,不幹人事。
我雖佔著通房之責,卻也不能幹這般缺德事兒。
我搖搖頭,剛將心中那點旖旎晃出腦殼,就聽見屋內三公子喊人:
「誰在外面?」
「奴婢明煙。」我進去行禮。
隻見三公子已經踱入書桌後,放下手中書,看著我不說話。
我不常在他身邊侍奉,不知他是要什麼,於是試探著問:
「公子可是要茶?」
對方不作聲。
「那可是餓了?」
三公子還不說話。
「奴婢飯做得不錯,要不我給您去做一碗小面?」
上首的人終於說話了。
開口語氣卻不善。
「你以前伺候母親的時候,也這麼聒噪?」
我迷茫:「啊!」
老夫人孤寂,總喜歡身邊人熱鬧一點,我實是她老人家身邊最最沉穩的一個了。
怎麼會聒噪呢?
我瞅著三公子眉頭輕輕地起,這下是真的相信彩虹姐姐說的話。
二公子都已經當爹了,他還沒娶妻,心情必定是很不好了。
可是,你心情不好,衝我發什麼火嗎?
我拽著自己的衣擺不說話,久久地又聽到三公子仿若無奈的聲音。
「算了,去做!」
嗯?
我抬頭瞧他。
「不是會做吃的,去做!」
我的笑容就隨著他漫不經心的這句話慢慢地綻開。
「哎!好的呀,您等著。」
退出去的時候,太匆忙,腳磕在門檻上。
「啊!」的一聲。
屋內,傳出若有似無的一聲輕笑。
5
一碗面,一瓢水。
面裡撒鹽,倒水,打成面團。
一顆雞蛋,攤成薄薄的蛋餅,切成絲。
青絲,胡蘿卜絲,蔥絲。
再將雞腿肉切絲爆香,熬醬。
面團不用手擀,用刀削,長而寬的刀削面就這樣進了鍋,煮熟撈出過涼水。
將剛才的備菜全部放進去,澆汁兒。
最後再淋上芝麻香油,一碗又清涼又有嚼勁的涼拌面就做好了。
聞一聞,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之前給我那個便宜哥做過一次,他可是足足地吃了三大碗。
我獻寶似的將涼拌面端到前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