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西驍側身,灼熱的氣息都打在她耳畔。
“你這演技不如從前。”他每句話都帶著刺。
周挽不願跟他爭執,努力讓自己緊繃的身體和神經都放松下來,她輕輕抬了下身,拉起被子也躺進去。
兩人中間像是隔著鴻溝天塹,周挽就貼著床沿,稍不注意就會摔下去。
“周挽。”他說。
周挽沒辦法,隻好往中間靠,手背碰到他時,像是觸電,立馬停下動作。
他們現在的關系,最露骨最骯髒,又最純淨最極致。
碰到他的手,周挽下意識側頭看向他。
明明周遭是一片漆黑,但陸西驍的眼睛卻很亮。
狹長的,沒有任何情緒,像一汪死水,但隨著視線對上,他停了一瞬,而後眼中忽然湧上許多難以言喻的情緒。
像是在漆黑無人的深夜中被點燃的一簇火。
不知道被點燃多少次,又熄滅了多少回,隻落了一地的灰燼。
他猛地支起身,動作幅度大,這樣的氛圍太危險,周挽下意識地將手擋在身前,卻被他一把拽住壓過頭頂,用力抵著。
周挽抬腿抗拒,他又用膝蓋制住她的腿。
而後俯下身,用力吻住她嘴唇。
周挽眉頭緊皺,吃痛地“唔”了聲,說是吻,不如說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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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無章法,莽撞又粗魯,全為了發泄。
發泄這六年來他輾轉難眠的每一個夜晚,發泄這六年來他每一寸無處傾瀉的執念,發泄最後那一通電話她那句冷漠疏離的“我不愛你”,發泄她離開時對他說的最後那一個字。
可怎麼發泄都不夠。
滿腔的火和執念都洶湧,依舊找不到一個出口。
他都嘗到了血腥的鐵鏽味,還覺得不夠。
怎麼都不夠。
陸西驍抬手,按在她纖細的脖頸,逼迫性地讓她仰起頭。
“周挽。”他嗓音很啞,眼底黑沉,沉著臉,帶著濃重的壓迫感和侵略感,一字一頓地冷聲道,“叫哥。”
說到底,當初他就是被她那聲“哥”刺得松開她的手。
而此刻,他自己都說不清楚,到底是為了折磨周挽,還是折磨自己。
周挽在聽到那個字眼的瞬間,極為明顯的渾身一怔,像是受了極大的屈辱,緊緊咬住唇,別過臉,不讓他親。
陸西驍把她臉轉過來,輕佻地拍了拍:“裝什麼,當初不是你來勾引的你哥我麼。”
“我沒有。”周挽紅著眼眶反駁。
那是她最見不得人、不願提起的往事,可陸西驍卻用最直白的方式逼她正視過去的自己。
因為羞恥,她渾身都泛了層紅,眼睛也湿了,她咬著唇,嗓音裡全是痛苦的哽咽:“為什麼連你也要欺負我。”
這一天,她受盡了欺負。
到了陸西驍這,他還要說這這話來折辱她。
陸西驍卻也因她這句話突然暴怒:“到底是誰欺負誰!周挽,我們倆的事,不管怎麼拆開了揉碎了,都他媽的是你對不起我!”
周挽捂住臉,整個人蜷縮起來。
陸西驍跪在床上,沉默地看著她,耳邊都是她哭泣的細碎聲音。
可他最終還是沒有伸出手去哄她,他一言不發地沉著臉起身,換了衣服,摔門離開。
一整個晚上,陸西驍都沒有再回來。
翌日一早,周挽起床,原本想打掃一下,但他這房子幹淨空曠到實在沒什麼可打掃的餘地。
她打開電腦,重新修改了下簡歷,挑了幾家公司發過去。
……
後面幾天,陸西驍依舊沒回來,而周挽投出的簡歷全部石沉大海,都沒有回音。
原以為是年底不好找工作的關系,可她履歷並不難看,名校畢業,高績點,實習經驗豐富,不應該一個回復都沒有,可就連小公司都沒回復她。
周挽看著電腦頁面上空空如也的收信箱,嘆了口氣。
之前那家公司是行業龍頭,或許跟前公司有關。
忽然,右下角登錄的微信跳動。
大學宿舍舍長在群裡喊大家要不要一塊兒守歲過年。
周挽這才發現,今天已經是除夕了。
朋友們紛紛回復答應,周挽也回了個“好”。
……
傍晚,周挽洗了個頭發後出門,坐地鐵到約定的那家火鍋店。
其他三人都要下班後才能過來,周挽提前去取了號,等她們一來就可以直接入座開吃。
自從大學畢業後到現在半年來她們都很忙,還從來沒有四人聚齊過。
一見面便紛紛吐槽各自工作中遇到的奇葩人奇葩事,她們問周挽:“挽挽,你怎麼樣?”
周挽停頓了下:“我現在成無業遊民了。”
“為什麼?”
周挽把這些天自己遇到的事告訴她們。
“這麼大的事兒你怎麼都沒跟我們說過啊?”
“你們都很忙,我不想讓你們操心嘛。”周挽笑了笑,“沒事的,我再多投些簡歷試試,換份工作就好了。”
“憑什麼啊!你又沒做錯!”室友很為她打抱不平,“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周挽戳著眼前的奶茶吸管,搖了下頭。
“算了,就這不分青紅皂白的公司遲早倒閉!再繼續在那兒待下去也沒什麼前途,換一個也挺好的。”室友安慰她。
“嗯。”
吃完飯,四人一塊兒在街上逛了會兒。
室長是本地人,另外兩個室友都是外地的,買了明後天的機票,於是順便買了些特產準備到時帶回去。
其中有家糕點店很出名,她們都買了些準備帶回去給家裡人吃。
新年禮盒做得很漂亮,算是嘗鮮盒,可以自己選擇樣式口味,周挽也買了一盒,想到陸西驍不愛吃太甜的,便多買了些椰子味和抹茶味的。
“還有三小時才跨年,要不去看個電影?”
“好啊,我看看現在還有沒有位置。”
除夕夜的電影院人滿為患,隻有一個場次還有三個第一排的空位。
不過入場看了半小時後她們就後悔了,是個打打殺殺的動作片,有點血腥,難怪還有空位,大過年的誰看這種片。
好在打戲拍得精彩,周挽還是看完了全程。
電影結束,亮燈。
周挽輕輕按了兩下脖子,頭仰得有點酸。
室長一邊往外走一邊吐槽電影真沒意思。
“我覺得還好呀,其實劇情挺好看的。”周挽笑著說,“隻是確實好像不太適合今天來看。”
“這片兒太多bug了,看得我直皺眉,連劇情我都沒能順下去。”
“哪兒有bug?”
室長說:“就男主角去擋刀的那裡呀,簡直就是為虐而虐,他那個角度正常人都會選擇去把朋友撞開,誰會傻愣愣地衝過去擋在人家前面,再不濟也肯定是後背中刀,怎麼可能是前胸,男主角一個警察,難道不知道前胸受傷是最危險的嗎?”
周挽回想剛才的電影劇情。
那個畫面忽然和自己記憶中的某一處碰撞重合。
周挽腳步一頓,心髒重重跳了一下。
“為什麼?”
“你想想就知道啦,而且這個是有研究證明的,那種情況下,多數人都會後退或原地不動,衝上去的人本就隻佔1%,而電影裡的那個位置,他從正面撲過去將朋友撞倒的方式是最安全也是最兩全的,人都有自保的下意識,就算是把自己的命看得比對方的輕,也不會是那個姿勢,肯定是後背受傷。”
周挽覺得渾身血液都涼了,而後又沸騰,連帶著心跳加速。
她腦海中冒出一個很古怪的念頭。
但她不敢去深想。
陸西驍是會打架的人,那時候他打起架來又狠又準,很多人都怕他。
他應該是能反應出來最優解的。
可他卻沒有。
那把刀插在心髒上方,很危險,很深,讓他在icu昏迷許久,還在醫院住了一個多月才痊愈。
為什麼?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
一直到回到陸西驍的公寓,周挽還在想這件事。
她洗過澡,一個人坐在落地窗前,看著外面的街道。
已經過了零點,到正月初一了,街上很熱鬧,許多情侶好友還在結伴壓馬路。
陸西驍依舊沒回來。
周挽想,他或許是回平川市了。
以前讀書時他寒假就會被陸老爺子叫回老宅過年。
剛才沒想到,早知道就不買那盒糕點了,那麼貴。
這種現做的糕點保質期很短,等陸西驍回來大概都不能吃了。
周挽輕輕嘆了口氣,起身拿起餐桌上的糕點禮盒,想先放到冰箱裡。
剛抬腳,門忽然響了聲。
周挽抬眼。
門被推開,陸西驍拎著個行李箱進屋,他穿了件黑色大衣,襯得更是人高腿長、身形落拓,寬厚的肩膀上有未化的雪。
“外面在下雪嗎?”周挽下意識問,剛才沒看到。
陸西驍看了她一眼:“小雪。”
平川市不常下雪,b市卻每年都下雪。
他們不再需要像從前那樣在除夕夜狂奔著去趕綠皮火車到外地看雪。
可雪變得隨處可見以後,反倒時常被忽略。
周挽走過去,幫他將行李箱推到一邊,拉杆上還貼著一張託運條。
她愣了下,想到他的恐高症。
“你剛下飛機嗎?”周挽問。
“嗯。”
“你現在可以坐飛機不會犯恐高了嗎?”
“還好,不怎麼難受。”
能忍。
周挽眨了下眼,又問:“從平川市?”
“不是。”他嗓音有點啞,眼底有血絲,像是沒怎麼睡好,“出差。”
周挽愣了下。
她還以為是那次爭執後,他不想看見她,這些天都去別處住了。
“吃過晚飯了嗎?”
“沒。”
周挽看了眼時間,已經快凌晨一點了。
他還是和以前一樣,三餐永遠不準時。
“你餓嗎?”周挽站在一邊輕聲問,“我給你煮點東西吃吧?”
陸西驍抬眼,神色淡淡地看了她一會兒,說:“冰箱沒東西。”
“我前幾天買了一點放裡面了。”周挽頓了頓,去看他表情,“可以嗎?”
他脫掉外套搭在椅背上,淡聲:“嗯。”
周挽輕輕勾了下唇。
原是為了買些可以速凍的早餐,想著以後陸西驍上班時也可以吃,各式各樣的都買了些,蝦餃燒麥面條都有。
周挽在冰箱前彎著腰:“陸西驍,你想吃什麼?”
“隨便。”
“吃面?”
“可以。”
周挽拿了一把素面,又挑了個最新鮮的西紅柿,打算做個番茄面。
她將剛才在外面買的那盒糕點也拿到餐桌上:“你要是餓的話可以先吃點這個,這一疊是抹茶味的,底下的是椰子味,不甜。”
他廚房裡鍋碗筷子都有,但都沒有任何使用的痕跡。
大概是剛入住時就在的。
陸西驍出差了將近一周,在南方的某個城市。
他不喜歡冬天,不喜歡雪,也不喜歡呼嘯的寒風,本想就在那兒過年,但卻不知為什麼,總覺得應該回來,便買了機票連夜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