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餐桌前,抬眼就能看到在廚房忙碌的周挽。
她穿了件米色的毛衣,底下是修身的牛仔褲,又細又直,比例優越,露出來的皮膚白得能發光。
六年沒見,她確實跟讀書時不一樣了,依舊柔和,但更鮮活,也更打眼。
過了會兒,他拿起面前的其中一個做工精致的糕點。
他都不知道有多少年沒吃過這種玩意兒,確切的說,他從小就不愛吃,嫌甜嫌膩。
他咬了口,濃鬱的抹茶味,帶淡淡的苦味,果然不甜。
就像周挽。
她也不甜,帶著苦澀的味道,但味道卻能在口腔中回轉許久。
陸西驍忽然記起些什麼——
周挽,以後每年新年,都跟我過吧。
多年前的那年春節,他發給周挽的短信。
他從來沒有刻意去記,這些年也沒有特別想起過,就連他訂下今晚的機票時他都沒有想起這條短信。
隻是,有種莫名的感覺,推著他這麼做,推著他回來了。
陸西驍閉了閉眼,呼出一口氣。
又想抽煙了。
他摸口袋,沒摸到打火機,登機前取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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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他又咬了口抹茶味的糕點。
……
周挽將番茄燉得很爛,湯汁都充斥著濃鬱的番茄味,每一根面條都被包裹著,色澤誘人,她稍微收了個汁,關火,倒進碗裡。
“你試一下。”周挽將面碗端到他面前。
陸西驍原本並不想吃東西,但周挽做的番茄面湯汁酸甜,面條筋道,格外開胃。
她從前也會做菜,但那時忙著學習忙著打工忙著照顧奶奶,就隻會做些最簡單的家常,能吃就行,從來沒有研究過什麼菜色。
陸西驍吃了一口,周挽觀察著他表情,問:“怎麼樣?”
“可以。”他說,“比平川那家好吃。”
在平川市的時候,他們隻去吃過一家面館。
就是兩人認識時周挽第一次帶他去吃的店,味道確實很普通,但勝在便宜,周挽那時就注意到他吃那家的面基本都不動筷子。
回想到過去,周挽沒忍住,彎著眼笑了下。
她笑起來狠漂亮,五官長開了,是柔和又溫馴的長相,眉眼清淡,但笑起來便會平添幾分明麗,這種反差格外吸睛。
陸西驍有一瞬的怔神,他垂下眼,漫不經心道:“大學常自己做菜?”
“沒有,大學忙著讀書,都吃食堂,這些是大學前學的。”周挽停頓了下,輕聲道,“離開平川市以後。”
陸西驍抬眼。
周挽給他解釋:“離開平川市後,我去過一家飯館兒打工攢錢,在那學了大半年才回學校讀書,所以比你們正常的畢業都要晚一年。”
陸西驍皺了下眉。
這些年,他不是沒能力去查周挽,如果他真想查,她每天幹了些什麼,吃的什麼都能查得一清二楚。
可終歸他就是憋著一口氣,曾經彎下腰落得一句“我不愛你”,他就強撐著再也沒有低過一次頭。
怎麼也想不到,他們有一天竟然能像現在這樣,坐在一起,心平氣和地聊起曾經。
隻不過再怎麼聊都是淺嘗輒止,他們誰也不敢去觸碰真正的過去。
“當廚師?”
“當然不是啦。”周挽淡淡笑著,看不出絲毫對過去的抱怨,“我那水平怎麼當廚師,就是幫忙備備菜,然後把碗都洗幹淨。”
陸西驍吃完最後一口面。
周挽起身拿過碗,準備去洗。
剛要轉身卻忽然被陸西驍拽住手腕。
她腳步倏地一頓,連帶著呼吸也慢下來。
他的手指修長骨感,緊緊扣著她手臂,用力,青筋微顯,袖子拉到小臂中間,微燙的溫度順著指尖傳導。
他指尖順著下移,到周挽掌心,拿過了她手裡的碗筷。
“我來。”陸西驍淡聲。
周挽:“沒事的,我洗一下很快。”
陸西驍沒理她,徑直走進廚房,打開水。
挺拔利落的男人和這廚臺實在是不相配,水花濺起,打湿他那件昂貴的襯衫,那雙手更是漂亮到不舍得讓他做一點髒活——反正周挽是這麼覺得的。
她伸長手,想將面碗從水池裡撈起來。
陸西驍蹙眉,扯著她袖子直接將人拽到一邊。
他一皺眉就顯得格外不耐煩,兇相,周挽看了他一眼,抿唇,沒動了。
“這麼晚,再過敏連送能藥的人都沒。”他淡聲。
周挽愣了下。
當年在飯館兒裡打工時天天洗碗,每天好幾個小時手都泡在水裡,經常又紅又紫,還皺巴巴的,像個爛蘿卜。
她都習慣了,早不在意這皮膚過敏,不到發痒都懶得去吃過敏藥。
如今隻是洗一個碗嘛,周挽都沒當回事。
可陸西驍還記得。
他都記得。
周挽16歲和他在一起,到離開,他都沒讓她再碰過涼水。
到如今也是。
油汙浮在水面上,陸西驍並不在意,冷白幹淨的手伸到水下,動作利索地洗幹淨碗,瀝幹,彎腰放進櫥櫃裡。
周挽怔怔地看著他的動作,眼眶有點酸。
這些年,她冬天洗碗長了滿手的凍瘡時沒有哭,獨自一人的高三沒有哭,如願考上大學也沒有哭,工作中受了委屈也沒有哭。
可現在,陸西驍洗了個碗,她忽然鼻間發澀。
“陸西驍。”她喚。
他沒答,隻是回頭,視線淡淡地看著她。
周挽不敢看他的眼睛,低著頭輕聲道:“當年在廢棄車站時,你為什麼要那樣擋在我前面,你明明可以讓自己別受那麼嚴重的傷。”
55、第 55 章
他指尖一頓,一滴水就這麼直直地落下來,砸在幹淨的大理石磚上,暈開一點水漬,像是要將那些晦澀難言的綺念都覆蓋過去,卻硬是激出一片驚濤駭浪。
可周挽低著頭,什麼都沒看見。
陸西驍喉結滑動,淡聲:“太突然了,沒顧上別的。”
隻是因為太突然了。
周挽在這個答案中重新得到可供呼吸的空氣,輕舒出一口氣,終於敢抬起眼看他。
陸西驍扯了下嘴角,露出個自嘲的笑:“畢竟那時我是真的愛你。”
剛得以自由的心又因為這句收緊。
“對不起。”
陸西驍從來不缺她一句沒用的對不起,什麼都沒再說,越過她肩膀,走出廚房。
……
除夕與新年交接的凌晨,街上格外熱鬧,耳邊充斥著鞭炮聲,煙花將天空映得亮如白晝,可這卻是陸西驍這些年來睡得最好的一次。
第二天,周挽一睜開眼就是陸西驍放大的臉。
她嚇了跳,差點輕呼出聲。
男人少見的側睡,睡著時臉部線條還是鋒利的,眼睫垂著,鼻梁高挺,薄唇,周身是凜冽的冷感。
他不笑時,那賁張的頑劣氣就幾乎不見了,隻剩下了冷。
周挽視線向下,看向他左胸口的位置。
她有點想看看,陸西驍這裡的傷疤,也不知留的深不深。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陸西驍一眼,他應該還沒醒,周挽按捺著自己的小心思,緩緩伸出手,想撥開他的睡衣領口。
可指尖剛觸及他皮膚的那一秒,陸西驍忽然睜眼,猛地抓住她的手,往旁用力摁過去。
周挽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她被摁著手腕緊貼在枕頭上,陸西驍上半身支起,眼底黑沉,滿帶戾氣的看著他。
過了會兒,他周身戾氣才退去,眼底也恢復了平常的模樣。
“做什麼。”他啞聲道。
他剛才分明是還沒醒,但周挽觸碰到他的瞬間就突然驚醒。
陸西驍從來沒有歸屬感,也就沒有安全感,睡夢中都保持警惕,難怪會睡眠困難。
周挽看著他的眼睛:“我隻是想看看你的疤。”
“有什麼可看。”
他不在意地說,接著便又順勢倒下,一條手臂還隔著被子橫在周挽身上。
男人的睡衣袖子卷起,露出一截結實又流暢的小臂,身上是淡淡的煙草味,眉眼深邃,身上處處都帶著濃烈的獨屬於他的氣息。
她渾身一僵,全身都不自覺用力,連小腿肚都有些抽筋,渾身冒熱氣。
她輕輕掙扎了下,被子蓋著半張嘴,聲音悶在被子裡:“陸西驍,我想起來。”
“起來幹嘛。”他眼睛都沒睜開。
“……”
“正月初一,你有事?”
“……沒。”
“那就待著。”
“……”
被他這麼摟著,周挽哪裡還能睡得著。
她就這麼躺著,仰頭看著天花板和吊燈,為了分神,默默數著吊燈水晶片上的紋路。
數第三遍的時候,陸西驍終於睜開眼,一手貼著她臉頰讓她側過臉。
周挽看著他黑沉沉的眼,茫然地眨了下眼。
“不睡覺發呆?”
“我睡不著……”周挽說,“這幾天不用上班,睡得比較多。”
他不在意的:“哦。”
接著,他忽然傾身,吻住周挽的唇。
毫無預兆的。
周挽睜大眼。
兩人重逢後,一共有過兩次吻。
一次是她第一天來這裡,那個帶著血腥味、爭鋒相對的吻。
還有一次是現在,是個莫名其妙,但溫柔繾綣的吻。
陸西驍從來就是這樣,想怎樣就怎樣了,也不太去追問自己為什麼。
他指尖穿插過周挽的發絲,抵在她後腦勺,支起上半身,幾乎是半壓在她身上,帶著壓迫感,他的體溫和氣味將周挽緊緊纏繞,隻能仰著頭被動地接受這個吻。
她腦袋有點沉,暈乎乎,不知是因為缺氧,還是單純因為這個吻。
隻是忽然間,她腰側一涼。
陸西驍掀開她衣擺,指尖帶著滾燙的溫度上移。
周挽愣了足足三秒,直到他寬厚的掌心覆住,她才猛地回過神來,伸手去推陸西驍,她想要含胸,背佝偻起來,卻將那處波瀾呈現出更誘人的弧度。
“陸西驍……”她無用地撲騰著腿,“你別……”
他咬了下牙,喉結滑動,眼底透出深深的欲色,但最終還是撐著手直起身。
他一句話都沒說,下床走進浴室。
周挽慌忙拉下衣服,頓了頓,她換下睡衣穿好胸衣和毛衣。
被他觸碰過的每一處皮膚還在發燙,臉更是燙得摸都沒法摸。
浴室裡的水聲響了許久,周挽這些年雖沒再談過戀愛,但也並非全然不懂這些事,就是看也看身邊朋友戀愛過許多回。
她逼自己不去聽那水聲,不要亂想。
……
陸西驍出來時她正坐在窗前,窗簾拉開,亮堂的光線掃射進來,她坐得很直,聽到他出來便立馬回過頭。
周挽臉還紅著,抿了下唇:“你餓嗎,我去做飯。”
有個詞叫做,食髓知味。
清晨本就是容易衝動的時間點,陸西驍沒克制住,從前也就罷了,可現在真實觸碰過、感受過,知道她身上有多滑多嫩,便是連看著都成了一種煎熬。
這種感覺並不好受。
陸西驍不希望變成這樣。
他帶周挽回到這裡的目的不是這樣。
他移開眼,淡聲:“不吃,我去公司。”
周挽愣了下:“大年初一也要去公司嗎?”
“有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