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了頓,周挽又想起一句,“謝謝你。”
陸西驍沒回應,轉身下樓。
周挽猜他應該是回去了,但沒想到不過十幾分鍾他就回來,手裡拿了兩瓶水。
他擰開,遞給周挽。
周挽道謝,喝了口,幹澀的嘴和喉嚨同時得到滋潤。
搶救室綠燈一直亮著,搶救室外兩個人,周挽坐著,陸西驍懶散倚牆靠著,兩人安安靜靜,誰都沒說話。
周挽知道,按照禮數她應該讓陸西驍先回去,不用在這陪她。
但她實在沒精力再分神去跟他說一句。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原因,她怕。
她怕今天真的得到一個不好的結果,注定此後她都要孤單一人,至少接受這個現實的當下,還有人能陪著她。
事實證明,陸西驍是個最好的陪伴者。
他存在感強,光站在那也不會讓任何人忽略掉他。
他也很安靜,沉默地站在一旁,不會打擾。
每分每秒都像是折磨,直到手術燈熄滅。
護士走出來說一切順利。
周挽渾身脫力,緊繃的神經終於松懈下來,眼淚瞬間就止不住地淌下來。
Advertisement
接下來又是一系列忙碌的奔波,奶奶被安置到病房,周挽到陳醫生辦公室去詢問奶奶的情況。
深夜的醫院裡還是有那麼多人,訴說人世間的苦痛與折磨。
處理完這一切,周挽才想起來還沒付手術費。
陳醫生詫異的揚眉:“你已經付好了啊?”
周挽愣了下。
陳醫生在電腦上調出記錄:“你看,還付了半個月的病房錢。”
“可我沒有付啊。”
正好一個護士走進來:“是手術時你旁邊那個男生下樓去付的錢。”
周挽一愣。
陸西驍?
他下樓那趟,不止是買了水,還幫她付了醫藥費。
這一瞬間,周挽心頭五味雜陳。
她問護士多少錢,好一會兒還給陸西驍,但聽到那個金額後便沉默了——她一時沒法拿出那麼多的錢。
從辦公室出來後,周挽錢病房看了眼奶奶。
陸西驍付的是單人病房的錢。
病房內很安靜,可以睡個好覺。
奶奶手術麻醉還沒退,一時不會醒來,周挽倒了杯水放在她床頭,離開病房,給陸西驍發了條信息。
[周挽:你在哪?]
過了會兒,陸西驍回復。
[6:樓下。]
周挽在醫院門口找到他。
醫院裡頭禁煙,門口這一塊空地變成了默認的吸煙專區,陸西驍嘴裡咬著支煙,但沒點火,煙在齒間一上一下的動,迎著月光,身形挺拔又落拓。
“陸西驍。”
他回頭,沒說話。
“謝謝你。”周挽鄭重地和他道謝。
他淡笑:“你今晚就跟我說這句話了。”
“這次是謝你幫我付了醫藥費。”周挽看著他說,“但是我沒法馬上還你,能不能過段時間我湊齊了錢再給你。”
“不用。”他低頭,一手擋風,點燃煙,漫不經心回,“你不是也請我吃面了麼。”
周挽愣了下,輕聲說:“這差的也太多了。”
“一樣的事兒。”
周挽知道他不缺錢。
或許那些醫藥費對他而言確實是不值一提的,但她不能這樣想,沒有人理所當然就該幫助她的。
隻是,陸西驍似乎跟她從前以為的很不一樣。
她從前以為,他浪蕩隨心,花心又無情,認識很多狐朋狗友,打架鬧事、花天酒地、遊戲人間,是個坦蕩隨性到對很多人很多事都無所謂的。
所以,她試探性地想要利用他來報復郭湘菱。
反正他也不可能對她用心,不可能難過。
如果一切如她計劃那般順利,隻要一個月——陸西驍每任女友都不會超過一個月。
隻要一個月,她就能報復郭湘菱,然後和陸西驍好聚好散,橋歸橋路歸路。
但現在,她發現陸西驍並不像他表面那般。
他其實心思很細膩,還成了奶奶的救命恩人。
陸西驍指尖夾著煙,在臺階邊坐下來,側頭看她:“坐會兒。”
周挽在他身邊坐下,她有些拘謹,手規矩地放在膝上。
秋風吹在身上很舒服,隻是剛哭過的臉有些幹,周挽抹了抹臉,輕聲:“陸西驍。”
“嗯?”
“你喜歡談戀愛嗎?”她忽然問。
陸西驍側頭,看向她的視線變得玩味。
但周挽目光平靜坦蕩,眼底清澈。
陸西驍收回視線,淡笑:“不喜歡。”
“那你怎麼交這麼多女朋友?”
“闲著無聊。”
“那你真的喜歡她們嗎?”
他沒回答,隻是不置可否地笑,很無所謂。
周挽便明白了他的回答,轉而問:“你還不回去嗎?”
“昂。”
“……”
過了會兒,周挽又問,“你為什麼一個人住?”
“早搬出來的”陸西驍似笑非笑的,“何況我爸都接女人回來了,眼不見為淨。”
他說得極為直接。
周挽手撥著指尖的肉刺,一不小心就出了血,她抬手放在唇邊抿了下,血腥的鐵鏽味在齒間蔓延開。
她眼睫顫了顫:“你很討厭那個女人嗎?”
“那女的跟我無關,我隻是看不慣陸終嶽那樣兒。”
陸西驍雙手撐在身後,人往後靠,下巴抬著,線條流暢,喉結利落,殺人不見血般的鋒利。
周圍是醫院內進進出出、行色匆匆的人。
他以一種很平靜地嗓音說:“陸終嶽背叛了我媽,害死她,所以我看不得他好過。”
周挽一愣。
她當然知道他父母離異,但卻是頭一回知道,他媽媽已經不在了。
“對不起。”她低頭輕聲說。
陸西驍看向她揚眉:“除了謝和對不起,你還會說什麼。”
“……”
周挽看著天際的星星,今天霧氣重,那星星也變得不明朗,陰陰沉沉的。
“陸西驍。”她看著那顆最亮的北極星,企圖以此找準前行的方向,“那如果,有人背叛你,你會怎麼做?”
陸西驍瞥了她一眼,笑了笑,半開玩笑般,漫不經心地答:“我弄死她。”
10、第 10 章
奶奶到了第二天中午時分才醒,醒的時候周挽正坐在一邊刷題。
“挽挽。”她聲音啞了,很微弱地喚了聲。
“奶奶。”周挽立馬起身過去,“您還有沒有哪裡覺得不舒服的?”
奶奶看了圈四周:“我怎麼來醫院了?”
“昨天晚上你突然心律失常,呼吸困難,剛剛做完手術,後面還要在醫院觀察一陣才能出院。”
“要住院?”奶奶握住她的手,“不用住院,奶奶挺好的啊,挽挽,住院要花太多錢了。”
周挽:“我已經付好半個月的住院費了,奶奶您就別操心了,借著這個機會把病養好了就行。”
“半個月?你那裡有那麼多錢嗎。”
“嗯。”頓了頓,周挽實話實說,“是我一個同學借給了我一些錢,等我後面有錢了再還他就行。”
奶奶心疼她又要努力掙錢,也自責自己這病怏怏的身子,但事情到底木已成舟,再說下去反倒讓孫女也傷心。
奶奶無聲地嘆了口氣:“那你可得好好謝謝那同學,是跟你關系不錯的那個女孩子?”
“不是,是——”
話音未落,病房門被打開,門板“咚咚”敲了兩下:“周挽。”
陸西驍站在門口。
他今天一改從前總是一身黑的衣服,白色上衣和牛仔褲,幹淨清爽。
“陸西驍。”周挽眨了下眼,覺得不真實,“你怎麼來了?”
他拎起手裡的袋子:“順路。”
裡頭是早飯。
“挽挽,這是?”
周挽:“奶奶,這是我同學,叫陸西驍,昨天就是他幫我付的醫藥費。”
“這樣啊。”奶奶笑的慈祥和藹,對陸西驍說,“謝謝你啊,我身子骨不行,總折騰我們家挽挽,昨天多虧有你在,麻煩你了。”
陸西驍笑了笑:“沒事,昨天我正好在她打工的遊戲廳。”
他此刻的樣子和從前很不一樣。
一副春風拂面的樣子,哪裡看得出打架鬧事的樣兒,倒像是個家境優渥、陽光正氣的風雲學長。
周挽將醫生叫進來重新給奶奶檢查了一遍身體,一切指標正常後才終於松了口氣。
陸西驍帶了一碗給奶奶的紅棗粥,和一盅給周挽的蟹黃包。
他也沒多待,接了一個蔣帆的電話後便走了,真像是隻是路過順便買了帶上來的。
奶奶喝完粥,笑眯眯地看著周挽:“挽挽,剛才那男孩子是你成績很好的那個同桌嗎?”
奶奶聽周挽提起過幾次姜彥,知道他考試回回年級第一,知道兩人是同桌關系不錯,也知道再過幾天要一起去參加物理競賽。
“不是,他不是我們班上的。”周挽實話實說,“他來遊戲廳打過幾次遊戲,所以才認識的。”
“這樣啊,我看那小伙子長得真不錯。”
周挽正削蘋果,聞言抬頭看了奶奶一眼,笑了笑:“我們學校是有很多女生喜歡他的。”
“那你呢?”
“啊?”周挽愣了下,“奶奶,你說什麼呢。”
奶奶笑起來:“這怎麼啦,這年紀有喜歡的人可正常了,我們以前結婚早,奶奶在你這個年紀都已經嫁給你爺爺了。”
“沒有,我們就隻是朋友而已。”周挽說。
奶奶點點她額頭:“你還沒開竅呢。”
但其實,她和陸西驍真的算是朋友嗎?
她和陸西驍的關系說近不近,說遠似乎也不遠。
一起吃過幾次面,昨天晚上他陪了她那麼久,今天還送了早飯過來。
但陸西驍在人群中太拔尖亮眼了,以至於成為他的朋友似乎也得他點頭承認才可以。
周挽不確定陸西驍有沒有把她歸為朋友。
畢竟其他人根本不知道兩人認識,在學校裡遇見了也不會打招呼。
沒有朋友是這樣的狀態。
更何況,她一開始接近陸西驍的目的就不單純。
友情不應該蒙塵。
她也不配成為陸西驍的朋友。
周挽垂著眼,想起昨天晚上陸西驍坐在臺階上時說的話——
“陸西驍,那如果,有人背叛你,你會怎麼做?”
“我弄死她。”
周挽跟人換了一晚上的班照顧奶奶,第二天一早便去了遊戲廳。
國慶節遊戲廳生意不錯,很多小情侶結伴來玩。
中途姜彥給她打來電話問壓軸卷最後一題怎麼做,周挽將自己做的解題過程拍下來發給姜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