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挽點頭:“嗯,我知道的老師。”
“你可別光打雷不下雨啊,光知道了,可別忘記做。”物理老師從抽屜裡拿出一沓卷子,“這是我看了前幾年的競賽卷整理出來的預測題,你回去好好看看,時間可不多了,趁著國慶假期把它吃透了,另一份一會兒你給姜彥就行。”
“好,謝謝老師。”
走出辦公室,回一班教室要經過一條很長的走廊。
經過七班教室門口時,周挽步子一頓。
中午在籃球場上看到的那個女生,現在正趴在窗沿邊上,手肘撐著前傾。
而坐在靠窗座位的正是陸西驍。
“阿驍,國慶你有安排沒?”女生問。
他沒看她,懶散地靠在椅背上,光明正大地玩手機“怎麼?”
“還能怎麼,想約你出來玩咯。”女生說的很直白,“國慶你幹嘛?”
“睡覺。”
他說這話時抬起眼,正好撞上周挽的眼,便見她很快就收回了視線,渾作不認識一般,目不斜視地走了。
他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嘴角。
周挽快步走過七班門口,回想剛才那女生的話。
大概她就是陸西驍的新女友,最起碼,也是快要在一起前的曖昧階段。
既然這樣,那就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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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那些陰暗的念頭,在這一刻終於被擊斃了。
想要報復郭湘菱是真,但此刻的如釋重負也是真。
……
每年秋天都隨著國慶假期如約而至。
一場秋雨一場寒。
周挽披上了外套,背著書包去遊戲廳。
決定不再招惹陸西驍後,她又成為了從前那個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周挽,遊戲廳、圖書館、家三點一線。
陸西驍也沒有再找過她。
不過這才是正常的,他那樣的天之驕子,朋友多到數不清,又怎麼會記得她。
之前周挽曾偶然間聽到他之前一任女友和朋友抱怨,說陸西驍太隨性太自由,來去自如,不主動找他他似乎就根本不會記得你,戀愛無法束縛他。
快樂是真的,患得患失也是真的。
連女朋友都是如此,周挽這樣不過有過幾面之緣的女生更是不值一提。
周挽推開遊戲廳大門,和人交接班後便坐下來開始做物理卷子。
做完一面,旁邊有人喊她:
“美女,這臺機器裡沒積分券了!”
周挽應聲,拿了鑰匙和積分券過去,裝到機子裡。
回到座位,手機屏幕亮著,顯示“6”給你發來一條信息。
周挽愣了下。
反應過來“6”是誰,心髒突突亂了一瞬。
她屏著呼吸打開。
[6:在遊戲廳?]
9、第 9 章
在周挽回復他一個“嗯”後,不到一刻鍾,陸西驍便來了遊戲廳。
他似乎剛睡醒,臉側有很淡的紅印子,頭發有些亂,因為困意和倦怠整張臉顯得更加冷漠疏離,黑衣黑褲,冷得掉渣。
這都已經天黑了,才睡醒麼。
他徑直走到周挽面前,一手摸出錢包,一手點煙,將五百塊錢放到她桌上。
周挽將這五百塊錢充到他遊戲卡裡,遞還給他:“好了。”
陸西驍沒有走,依舊靠在臺邊抽煙,痞裡痞氣的,然後他抬起眼,看向周挽,眼底沒什麼情緒,如一汪深潭。
更多時候,周挽覺得陸西驍並不是一個喜歡熱鬧的人,哪怕他有那麼多咋咋呼呼的狐朋狗友,身邊也從不缺姑娘,但他似乎總對這些興致缺缺。
就像現在,剛剛睡醒,那點輕佻又合群的表象被撕碎,不加任何偽飾的冷漠傾瀉出來,整個人都浸透在漠然的黑暗裡。
他揚眉:“不認識我了。”
周挽叫他名字:“陸西驍。”
他扯著嘴角笑,嗓音很啞,好像感冒了。
不過也是,降溫天穿這麼點衣服,不感冒才怪。
他彈了彈煙灰,下颌微抬:“那就是裝不認識我?”
“……”
周挽不知道他指的是什麼。
是指她沒有像那些女生那樣纏著他,還是指放假那天下午看到他當做沒看到。
頓了頓,周挽垂下眼睫,淡聲問:“你有女朋友了嗎?”
她問的很直白。
陸西驍攢起眉,像是不明白她為什麼會這麼問:“沒。”
接著,他想起那天下午的場景,又說,“那個不是。”
“……”
周挽愣了下,她無意識地勾著手指:“哦。”
她馬上要參加物理競賽,沒有分心和陸西驍多聊,很快就埋頭刷題。
而陸西驍則在一旁打遊戲,他已經將這些遊戲機都打熟了,輕而易舉就又贏得不少積分券。
周圍有女生驚羨地看著,議論紛紛。
陸西驍無疑對這個年紀的少女有吸引力。
有些女孩子鼓起勇氣上去要聯系方式,陸西驍沒給,漫不經心地都拒了。
周挽聽到那頭的聲音,抬頭看了眼,又重新低下頭。
做完兩張競賽卷,眼前的光被擋住。
她抬頭。
陸西驍站在面前,將手裡厚厚一沓積分券放到她桌上。
“這麼多……”周挽嚇了跳。
陸西驍敲敲桌子:“下班沒?”
周挽看了眼時間,才發現已經夜裡十一點,遊戲廳裡除了他們倆空空蕩蕩。
“下了。”周挽說,“我先幫你把積分錄進去。”
那麼厚一沓,光是錄入就花了好幾分鍾,周挽看機器上顯示的數量,已經有四萬積分:“要兌換嗎?”
他抽出一支煙,在桌面敲了敲:“存著吧。”
周挽將遊戲卡還給他,他依舊沒走,等周挽收拾好東西,走出遊戲廳時他跟她一塊兒離開。
他呼出一口煙。
他抽煙時的樣子其實是很好看的。
周挽看著他抽煙時凹陷的側臉,淡聲說:“你總抽煙。”
他垂眼:“燻到你了?”
周挽輕輕搖了搖頭。
郭湘菱是抽煙的,那時候沒錢,她抽的雖是細細長長的女士煙,但煙味格外嗆鼻,周挽從小就聞慣了。
兩人一塊兒走在靜謐無人的街道。
秋雨過後,地上都是枯黃的落葉,踩得沙沙響。
陸西驍忽然問:“吃面嗎?”
周挽腳步一頓,點頭:“好。”
依舊是那家老面館,這回康叔都沒問他們要吃什麼,直接朝裡頭小廚房喊了句“兩碗三鮮面”。
周挽又搶著把錢付了。
注意到陸西驍看向她的視線,周挽想,他跟女生出去時或許不喜歡這樣,頓了頓,輕聲解釋道:“遊戲廳裡你充了很多錢了,我有提成可以拿,應該請你的。”
他揚眉。
周挽想了想,又補充了句:“雖然現在我隻能請你吃便宜的。”
他笑:“行,以後請我貴的。”
他心情好時這樣曖昧上頭的話信手拈來,難怪惹得那麼多女生放不下他。
陸西驍話不多,周挽也不多,兩人安安靜靜吃完兩份面,起身離開。
之前陸西驍就送她回去過一次,今天是第二次。
周挽不覺得他是特地送自己回去,應該隻是因為順路。
但,郭湘菱現在並不住在這啊?
這一片多是舊樓,遠離正在開發的鬧市區,郭湘菱便住在那如今房價最高的地方。
周挽隻能想到一個原因。
陸西驍自己搬出來住了。
也不難猜,他看上去很討厭郭湘菱的樣子。
“陸西驍。”周挽向前小跑幾步,跟緊他。
他側頭。
“你家也在這附近嗎?”
“我一個人住。”他說,“再前面點。”
果然。
舊小區在前面兩條街有一片舊樓,有幾座有些年頭的小洋樓,雖不能和現在的別墅相比,但在二十幾年前那些小洋樓是最時髦的。
他大概就住在那兒的老樓裡。
走到周挽家外,她朝陸西驍揮揮手:“我進去了,再見。”
他淡淡“嗯”了聲。
周挽走進單元樓,又回頭看了他一眼,收回視線。
舊小區沒有電梯,她跑上樓,拐角處用力跺腳,感應燈接連亮起,到她所在的第三層燈壞了,沒亮。
周挽開鎖進屋:“奶奶。”
沒動靜。
睡了麼?
難得今天沒再不舒服,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周挽卸下書包,揉了揉眼睛,打算熬夜再刷會兒題,也是在這時,她隱隱約約聽到從奶奶臥室傳來的急促的喘息聲。
周挽心一瞬間提起,衝進她房間。
白發蒼蒼的老人在地板上蜷縮著,費勁地呼吸,像是呼吸不進空氣般,手指緊緊攪在心髒位置,地板上還有吐出的穢物。
周挽撲過去,將奶奶扶起在臂彎:“奶奶、奶奶……你怎麼了,你別嚇我啊……”
老人臉色列白,額頭密布大顆大顆的汗珠,身上還有一下接著一下的痙攣。
從沒遇到過這樣的情況,周挽慌亂到手足無措,平日裡的鎮定冷靜都消失不見——她無法想象沒有奶奶的日子要怎麼辦。
如果連奶奶都走了,她真的就隻剩下孤零零一人了。
陸西驍沒走遠。
反正到了家也空蕩寂靜,沒有人氣,他不急著回去。
忽然聽到身後傳來的聲音。
“陸西驍!”
他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周挽,淚流滿面,呼吸凌亂又破碎,瀕臨崩潰的邊緣。
她牢牢抓住陸西驍手腕,像是抓住茫茫大海中最後一片浮木,聲音哽咽顫抖:“我奶奶、我奶奶好奇怪,好像呼吸不過來,怎麼辦,陸西驍,怎麼辦……”
“周挽。”
陸西驍按住她的肩膀,彎腰,直直地盯著她眼睛,漆黑的瞳孔像沼澤讓人深陷進去。
他聲音鎮定,從容又堅定,“叫救護車沒。”
周挽在他的注視中慢慢恢復理智,立馬摸出手機撥通120。
救護車的聲音劃破寧靜的夜空。
好在今晚是陳醫生值班,了解奶奶的病情,很快就進入搶救室,吸氧、測心率。
周挽站在手術室外,渾身冷汗涔涔,還沒從剛才的驚懼中緩和,臉色蒼白,下唇被無意識地咬出了一道血痕。
陸西驍站在一旁看她。
看著那道血痕越來越深,鮮血都幾乎要滲出,他上前一步,抬手,微涼的帶著煙草味的指尖在她臉頰上輕輕觸碰了下。
周挽驟然回神,猛地抬眼看向他,嘴唇終於松開。
“怎麼了?”周挽問。
“沒什麼。”陸西驍收回手,揣進兜裡,淡聲,“我下去一趟。”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