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面色不善:「你來做什麼?」
反映得她笑容更深:「聖僧說你體內有他凝化的內丹,如今妖凰大人涅槃成神,聖僧唯恐你借內丹為禍一方,特地讓我來取的。」
我譏笑:「他來派你取?」
可未等鳳綾再說話,我便飛身而去,扼住了她的纖細的脖子:
「這內丹本就是他欠我的,我沒嫌它被血泡髒了已是仁慈。
「再者,他就算要來取,也該是他親自來。
「你,還不夠格。」
鳳綾在我手下掙扎無果,隻一臉陰狠地瞪著我。
甫一涅槃,我丹海內妖力鼎盛。
這三界內除了玄清,怕是無人可擋。
況且,這還是在我妖族的地界上。
鳳綾面容扭曲:「我就說……你們妖界的都是群無惡不作之徒!」
真好笑,我們同為鳳凰,不過一個降生天界,一個降生在妖界。
就理所當然地被分為三六九等嗎?
「既然鳳綾仙君執意說我作惡,那我便成全你口中的說辭!」
我的手毫不留情地捅入她腹部,握住她的內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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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可置信地看向我:「你……這是在做什麼?」
這回輪到我疑惑了:「你不是說我妖族生性喜歡作惡嗎?」
說著我掏出她的內丹。
她的哀號聲瞬間響徹整個大殿。
血跡濺到我的臉頰上,可我並未覺得暢快。
原來仙族的人,血也是溫熱的啊。
我還以為跟我們當妖的有何不同呢。
熟悉的聲音由遠及近:
「小妖!」
玄清來到我身邊,我下意識出手,引得他猝不及防地噴出了一口鮮血。
他面白如紙,看我的眼神很復雜。
喜悅中夾雜著幾分愧疚,又似乎還有無法言說的……思念。
我定是看錯了。
他以佛印焚燒我時,可沒有半點手軟。
玄清伸出手想觸碰我的臉,卻又停在半空中:
「佛祖……果然沒有騙我。
「你無事便好……」
我瞥到他手腕上系了一串我的足鈴。
好像是當時我被焚燒時留下的。
「託聖僧的福,凰初活得好好的。」
他肉眼可見地松了一口氣:「那你臉上的血跡?」
「這可不是我的……」我指尖抹去腮邊血跡。
鳳綾在一旁瘋狂叫囂:「是我的啊,聖僧!這妖女竟然搶走我的內丹。」
玄清皺眉:「小妖,可有此事?」
鳳綾的仙丹在我手中轉了一圈:「怎麼你想來主持公道?你佛印傷我的事,我還沒找你算賬呢!」
玄清眉頭緊鎖幾分:「佛印的事,我自會給你個交代,你將仙丹還給她,莫要做回不了頭的事。」
我笑道:「聖僧這是……在以什麼身份說教我呢?
「那聖僧心尖尖上的人,自說自話地跑來妖界,又大張旗鼓地要替聖僧取我的妖丹。
「聖僧覺得,她該不該罰?」
我好歹跟了玄清千年,知道他不願再與我有瓜葛。
鳳綾來找我,是她自己的主意。
「她既已遭到報應了,得饒人處且饒人。」
玄清瞥了眼她,渾然不似之前對她在意的模樣。
我起了疑心。
他對鳳綾的態度不對勁。
隨後,他長睫微顫。
猶如翩然的蝴蝶振翅。
他看向地面,不敢直視我。
欲言又止:「至於我的身份……
「妖君說了算便是。」
他抬眸看向我,素來沒有半分波動的眼中,此刻卻盡是我的身影。
我恍神了片刻,嘲諷道:「這麼說來,若我要聖僧入贅妖族,聖僧也心甘情願?」
隻一瞬靜默,玄清便向我行了個合掌禮。
我笑得前俯後仰:「聖僧這是要為了我破戒嗎?」
轉而,我止住笑意,眸中一片冷意:「若世人知曉,佛子與我這個妖女廝混在一處,大概也是要唾罵佛子入了妖道吧?」
然而,他卻赤紅著雙眼上前一步。
聲音酸澀:「可你怎知……我不願做你的妖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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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抓著鳳綾退後了一步:
「就算你願我也不願!我這裡可不是什麼破爛都收。
「髒了的東西……本君不稀罕!」
玄清眼神中多了一分傷懷,站在原地不言語。
原來聖僧所謂的真心,也不過如此啊。
我正要繼續再說些什麼。
突然,腰腹部的妖丹被靈劍刺穿,血流如注。
鳳綾得逞地笑:「多虧聖僧分了她的心神,否則我們除不掉這妖女!
「曾有預言道,鳳凰神女會為禍人間,那鳳綾身為仙族,自有責任要在其為禍人間之前除去她!」
這竟是……他們做的局?
為除掉為禍人間的鳳凰神女?
虧我,虧我差一點就信了玄清的鬼話。
我看向鳳綾:「你我同為鳳凰神女,為什麼為禍人間的不是你?」
她斜睨了我一眼,滿是不屑:
「我為仙,你為妖,怎麼可能是我?
「況且,連聖僧也知道,我可是佛祖庇佑之人。」
她又看向玄清咯咯笑道:「聖僧方才演得可真好,險些連鳳綾都要信以為真了呢。」
我的眼中盈出淚花,竟笑出了聲:「聖僧這一招,真是殺人不見血啊。
「是凰初輸了。」
和玄清的這一千年,我輸得一敗塗地。
可不知為何,他卻突然衝過來接住了我搖搖欲墜的身子。
又在我的傷口上加注了一道又一道充盈的佛法,可卻毫無用處。
他的眼角滑下一滴淚落在我額間:
「我從未……如此想過。」
我強撐著力氣冷笑一聲:「聖僧的演技果真不錯。
「臨到頭,還要讓凰初徒增妄念。」
我又看向他施法的掌心:「聖僧這回……又是想讓凰初怎麼死呢?」
可未等他回應,我便下定決心般地蓄力捏碎了體內的劍。
我痛苦地在他懷中尖叫一聲:「啊!」
靈劍破裂。
從我傷處再溢出的,不再是妖息與鮮血。
而是絲絲縷縷驅不散的黑氣。
鳳綾大驚失色,喃喃自語:「怎麼會沒用,明明刻了佛經……」
又恍然大悟道:「凰初,你入魔了!
「預言說得果然不錯,你就是那個為禍人間的大魔頭。」
佛法,鎮壓不了成形的邪魔。
我如今才算是看清了仙界的好本事。
我眼底猩紅一片,調動體內的法力一掌將她擊倒在地。
就在我想與鳳綾同歸混沌之際。
她霎時化為本體鳳凰直上雲霄。
我沒有絲毫猶豫,追出妖界,用喙將她半邊翅膀啄出了個窟窿。
卻不想,入了仙族的地界。
「竟有魔頭出世!」
鳳綾體力不支倒在眾仙君面前:「快!快隨我誅殺邪魔!
「護佑蒼生!」
這時,天邊傳來一聲聲巨響。
「天火!
「是天火降下了!」
半邊天都被燒了個通紅。
鳳綾指著我道:「那預言,果真屬實!
「凰初便是那個為禍三界的鳳凰神女!」
這世間,唯有我與鳳綾銜火而生。
定是方才她化歸本體時,給我設下的死局。
然而,那些口口聲聲說著「護佑人間」的仙君們,此刻無一人出手抵擋天火之勢。
他們竟紛紛將那仙力不遺餘力地打在我身上。
我終是寡不敵眾,敗下陣來。
可意料之外地,沒受一點多餘的傷。
眾人皆抬頭看著我頭上的那片金色聖光。
他一臉淡然地出現在眾人眼前,將我護在懷中:
「凰初是貧僧要護著的人。
「若想傷她,便從貧僧屍體上踏過。」
玄清出現,當著眾人的面明晃晃地帶回了妖界。
他在我耳畔輕語:「小妖別怕。
「這一次,我不會再讓你出事。」
身上的魔氣將我的妖力漸漸吞噬。
我難以壓制胸腔上湧的氣血,猝不及防地染紅了他潔白的僧袍。
我自嘲一笑:「聖僧如今怎麼不怕了?
「就不怕凰初真的是那預言中顛覆三界的魔頭?」
可玄清並未再言語,眼尾卻又紅了一片。
隻見他一修長的指尖覆到我妖丹缺失之處,那裡正是魔氣湧出的來源。
「我絕不會……讓你成魔。
「你是這世間,最好最好的小妖。」
我制住了他手上的動作,搖了搖頭:「佛法……沒用的。」
佛法隻可壓制一時,卻解不了真正的心魔。
「貧僧這兒,還有個更好的法子,或許見效。」
他單手合掌:「唐突了。」
未等我反應,唇上突然傳來一陣溫熱的氣息。
我腦袋忽然空空的一片。
因為這是我曾夢了千年的畫面。
佛子破戒,與我一同……永墜紅塵。
我最終還是存了一絲理智,發狠咬了他一口。
他的唇上沁出了一絲攝人的鮮紅。
可他絲毫不在意,又像是讀出了我的心聲。
他輕笑一聲:「除了你,我從未碰過任何人。
「隻有你,偷看過我沐浴。
「也隻有你,在那棵菩提樹下偷親過我。」
我原以為自己做得天衣無縫。
可他竟然什麼都知道。
是了,以他的能力。
周遭的什麼風吹草動他都會第一時間發覺。
是他一直以來都縱容著我。
他將唇上的血點在了我的眉心,幻化出了一朵青蓮印。
我還是問出了口:「你可曾對我有過半分真心?
「從前,我尚不知如何回應你。隻因佛法與你,兩難全。
「那日清晨,發現你神魂消散時,玄清才明白。
「心中其實早就做好了選擇。」
昔日清冷坐高臺的佛子,竟真的……隨我入了紅塵。
玄清繼續說道:「我從不曾騙過你。至於鳳綾,她因那則預言而生了心魔,老住持坐化前,曾尋我為她施以靜心咒。
「若三界知曉有邪魔問世,恐引起大亂。唯有趁魔氣蔓延之前將其渡化,方才高枕無憂。
「可如今害你感染魔氣,皆為玄清的過錯。」
我這才了悟,為何他將那件聖潔的僧袍給了鳳綾。
又為何不讓我碰鳳綾,不讓她出現在屋外。
原來竟是不想我染上魔氣。
可我當時怒上心頭。
應是在她故意引我出手之際,將魔氣渡給了我。
玄清握住我的手:「別怕。」
說罷,他將我抱到榻上,交頸相纏。
我悶哼一聲:「佛祖……會生氣。」
他忽然停止了動作,定定地看著我笑:
「解人困境,亦是無量功德。」
緊繃的弦一松懈,洶湧的洪水便不再顧及早已坍塌的堤防,直直地湧入城池。
他手腕的鈴鐺也跟著丁零作響:
「閉眼既見佛,可我睜眼隻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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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窗外的蟬鳴了多久,妖界上方的烏雲生出了細雨,被荷葉溫柔地承接。
玉珠滑落,又激起一池漣漪,才堪堪放晴。
我感覺體內妖力更盛,而魔氣則蕩然無存。
聖僧的陽元,果真是世間最滋補之物。
反觀玄清的臉龐,雙目緊閉,略顯蒼白。
「別以為這樣我就能原諒你了。」
可我終究沒能再說出更傷人的話語來。
可未能安靜片刻,一小妖匆匆來報:
「妖……妖凰殿下,仙界的人闖入了我妖界大門!
「還打傷了好些妖族。」
未等他回應,我飛身出了殿宇。
「你這妖女,為禍三界,今日我仙界必要傾全族之力除之!」
我冷笑一聲:「你們全都給本君睜眼看看清楚,本君是何時為禍的三界?
「是你仙界折損了一兵一卒?
「還是……」
人界!方才那天火降下的方向……是人間。
我不再與他們多糾纏,轉而飛向人間。
人間……真的變成了一座煉獄。
那滾燙的火星子竄入人群中,卷了穿著布衣逃跑在大街上的百姓。
火球越滾越大,將數百人棲息而居的村落瞬間化作灰燼。
他們跟在我身後,惡狠狠地盯著我:「一定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