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生氣很壓抑的語氣,我抿唇「嗯」了聲,拉開車門剛要往下走,被顧澤拉住。
他看我的眼神像要吃了我,怒火化為實質,他深吸一口氣:「沒說你。」
駕駛位上的助理比兔子還快地竄下去,還不忘繞到後座,幫我關上半開的門。
門關上,車裡很寂靜,彌漫著好聞的松木香。
顧澤如鷹一樣的眸子掃過來:「我們談談?」
15
「我想了很久,也想不出來我到底做錯了什麼,讓你恨成這個樣子。」
「這些天我把你身邊的異性關系排查了個遍,也沒找到你移情別戀的證據。」
「我得出結論,你不是愛上了別人,隻是單純地恨我。」
顧澤嗓音無波無瀾的,像是在描述一件與他完全無關的事。
「所以我想請問沈小姐,我到底做錯了什麼,讓你離婚也不算,連寶寶都恨上了。」
我訥訥地:「很重要嗎?」
「我很好奇,好奇到晚上都睡不著。」
顧澤的語氣公事公辦。
「我自認沒做任何罪大惡極的事,哪怕在江晝的事情上存了說教意味沒把握好尺度,也罪不至此。」
「畢竟,我還是相信,這段婚姻的開頭,沈小姐是想和我過一輩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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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絞著手指,不知道該說什麼,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要說我為什麼一定要和他離婚,最大的因素肯定是那個真實到讓我心悸的夢。
但其實……也不單單是那場夢。
我輕聲問他:「顧澤,你其實,從來都看不起我對不對?」
「你威脅我的朋友,不讓我跟她們玩,嫌我給你丟人。」
「我沒有好看的學歷,沒有能力,你覺得我拿不出手,一直逼我進公司。」
「每一次看到公司的女強人高管你都會跟我嘮叨,讓我向他們學……」
我說不下去了。
其實這也不算什麼大事,顧澤太優秀了,年輕有為,責任感強,生得好看,對家人也好。
我這樣花天酒地的紈绔,能跟他在一起,就算聯姻沒有真感情,也是八輩子修來的福分。
可聽他說多了,還是會難受。
誰願意天天被自己的枕邊人嫌棄不如別的女人呢?
顧澤眸色松動些許,手上捏著的佛珠轉了兩轉,嗓音也有些啞:
「我沒有這個意思……」
我撇了撇嘴,難受地把抱枕拽過來抱在懷裡,悶悶地說:
「你不用解釋,我知道你優秀,這不給你自由去找別人了嗎!」
「你大可以娶一個既門當戶對,又和你一樣優秀的女人,也不用天天看著我心煩。」
顧澤定定看我片刻:「既然我讓你這麼不愉快,為什麼不告訴我?」
「這有什麼好說的……」
難道要我跑到你跟前說「顧澤!你不能瞧不起我,我是你的孩子他媽巴拉巴拉」。
丟死人了好嗎!
而且平心而論,顧澤也沒什麼錯。
他隻想要一個符合他心意的女人,隻不過陰差陽錯娶了我,就隻能吃悶虧改我的性子。
那我難過又有什麼錯呢?
我垂著腦袋,一聲不吭。
顧澤嘆了口氣,摸了摸我的腦袋。
「如果你早跟我溝通,根本不會有這個誤解。」
「你很好,我沒有看不起你。」
「我讓你進公司,隻是想讓你多學點東西,將來多點依靠,可能方法不太好,讓你產生了誤解,但絕對沒有看不起你的意思。」
「至於你的朋友……這個我的確有錯,不應該擅自插手你的人際關系。」
「但當時你懷著寶寶還非要去酒吧鬧,我是真的沒辦法了,隻能這麼做。」
我低低地問他:「那當時你為什麼要護著江晝?」
「那天你什麼理由都不給我,就讓我開除她,我肯定不能就這麼答應。」
「而且後面我看了商場的監控,她摔倒的確跟你有關系,我當時……可能的確對你有點偏激。」
顧澤承認了,聲音沉沉的,帶著懊惱。
「當時我覺得你太無理取鬧,也有點生氣,就不是很理智……」
車子裡寂靜好久,我們兩個都沒有說話。
溝通能解決問題嗎?未必。
但聽到他的解釋和示弱,心裡壓抑的鬱氣真的會消散很多。
顧澤曾不止一次告訴我,有事一定要溝通,不能隨便提「離婚」。
這兩個字太傷人心了。
當時我不以為然,現在才發現他說的是對的。
顧澤搖著頭,很無奈。
「你要是早跟我說清楚,我們何至於到這一步……」
正常夫妻離婚,是多次溝通無果後積攢的矛盾。
而我拒絕和顧澤溝通,直截了當地,不要寶寶,也不要他。
這才是顧澤最難受的地方。
他感受不到任何我對婚姻的重視。
機場挽留無果,他說我隨便就是一副深情樣子,把他都騙過去,說離就離,半點不過心。
這不是花言巧語,他沒騙我,那時他是真的傷心了。
我揪著衣擺,小聲說:「對不起啊。」
其實我很重視和他的婚姻的,不然也不會在覺得他看不起我的時候,依舊給他生寶寶。
我的眼底泛上霧氣。
如果我真的是因為今天說的矛盾跟他提離婚的,該多好。
16
顧澤的神態明顯輕松不少。
他咳嗽幾聲:「你不滿意的地方我都會改,顏顏,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我咬著嘴唇,眼裡霧氣更重。
顧澤俯身,指腹刮著我的眼尾,循循善誘地哄著:
「還有寶寶呢,顏顏,他們又長高了,你不想看看他們?」
寶寶……
我下意識搖頭:「顧澤,我們還是算了吧。」
顧澤的身體僵住,不解地問:「為什麼?明明誤會都解開了。」
因為真正讓我離開你、離開寶寶的原因不是這些。
可我說不出口。
我怎麼敢說,一個母親,居然因為一個夢,在某一時刻,對自己的寶寶,起了殺心。
那個夢就是個魔鬼,每次我稍稍想靠近他和寶寶,就獰笑著在我腦海裡回放。
那種痛苦,我是真的不想再感受了。
大概隻有遠離他們,我才能真的得到解脫。
我誠懇地看著顧澤,語氣甚至帶上了哀求:
「顧澤,求求你,放過我吧。」
顧澤先是不敢置信,隨後眼底染上自嘲。
「放過?跟我和寶寶在一起,會痛苦到讓你求我?」
他的聲音很輕很輕,也很虛弱:
「老婆,你沒有跟我開玩笑?」
我搖頭,殘忍地告訴他:「和你在一起,我是真的……很痛苦。」
每一分每一秒,都會想起我躺在雪地裡,孤獨等死。
而他握著江晝的手,在廊下,親昵地掛著紅燈籠。
顧澤絕望了。
「我本以為我們隻是有誤會。」
「可沒想到,跟我在一起,已經到了讓你覺得痛苦的地步。」
他彎著腰,手掌捂住眼睛,嗓音發抖:
「好,我放過你。」
「但沈朝顏,以後,也請你,不要再出現在我身邊。」
向前妻求復合,本來就是很沒面子的事,還被拒絕。
他的驕傲已經盡數被我碾碎,再也拾不起來。
這次,顧澤是真的放棄我了,徹徹底底。
17
我出國了。
登機那天,我拿著登機牌在安檢門口眺望好久,遲遲沒看見人影。
我哥調侃:「等顧澤?」
我抿唇搖頭。
我怎麼可能等他呢?明明都拒絕了。
我隻是習慣了。從前,不管我要去哪兒,他都會叮囑好大一會兒,生怕我在異國他鄉迷了路,回不了家。
心裡澀澀的,我衝我哥揮了揮手,拎著行李箱進了安檢等候區。
國外的日子很安靜很柔和,身邊的朋友都很熟悉,時常組局請我,都被我婉拒了。
可能跟著顧澤潛移默化,離婚最初的放縱期過去,我反而對這些東西失了興致。
天天在家喝酒插花陶冶身心,間或與幾個網友聊天,自由自在卻也索然無味。
從前被顧澤管著,他催我看書,闲下來還手把手教我練字,無趣但不無聊。
他雖然拘著我,可也處處替我想,什麼吃的我喜歡還有營養,什麼運動我能堅持……
事無巨細,他都一一幫我安排好。
其實也挺奇怪的。
之前在顧澤身邊,或者他還求著我復合的時候,我想的幾乎都是他的不好。
現在分開了,我腦子裡卻隻剩他的好,密密麻麻的,隨時隨地湧出來。
我覺得自己沒救了。
我知道自己跟顧澤已經不可能再有牽扯。
所以我也就想想,沒其他心思。
直到我哥跟我聊起來,說顧家小姐嫁了。
我記得在夢裡,她嫁了個鳳凰男,最後被家暴流產,還挺慘的。
我琢磨著要不要打電話勸勸她。
我哥卻告訴我,她嫁了豪門,和顧家差不多,金童玉女,很般配。
和夢裡不一樣,我挺為她高興的,想打個電話恭喜她。
手指撥著號,卻突然停住了。
我身子僵住,整個人呆呆的。
手機掉下去,屏幕從中心碎了,裂開很難看的蜘蛛網。
我突然發現一個問題。
夢裡說小姑子會嫁給鳳凰男,下場很悽慘,但現實不是這樣。
這是不是也說明,夢其實沒有那麼真?
我的心慌得厲害。
18
我刻意把這件事情忽略了,不敢深想。
過了幾天,小姐妹興高採烈地給我打電話,說她要嫁人了,要請我當伴娘。
老公是她談了三年的男友,大學同學,沒什麼錢但很上進。
我聽著聽著,身子卻凍住,手指冰涼,血液都凝固起來。
我明明記得,那個夢裡,小姐妹嫁給了顧澤的朋友,一個紈绔的二世祖公子哥兒。
夢裡的劇情和現實再次相悖,我卻無法再像上次那樣忽略了。
握著手機,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其實我早就有點疑惑……顧澤是個很有責任感的人,不會為了小三讓老婆淨身出戶,死了還落井下石。
顧家家風很正,兩個寶寶也不像會被養成白眼狼性格的樣子。
可那個夢實在太清晰太真實了,真實到我的心尖被緊緊捏著。
痛苦與難過湧上來,我隻顧著快點逃離,根本沒有心思分析夢境的真實性。
從開始到現在,我判斷夢境真實性的唯一依據,是江晝那張臉。
可江晝現在在哪兒?跟我又有什麼關系?
我的眼底露出迷茫,崩潰的,難過的,悔恨的,自責的,種種情緒紛湧上來。
我有一種很可怕的感覺——
我可能做錯了事。
19
我收拾東西回了國。
我哥還很驚訝:「才兩個月就回來了?」
我抿了抿唇,求我哥幫我找一個人。
我仔細地想著夢裡小姑子鳳凰男老公的名字,讓我哥去找。
調查結果發回來,我仔細地,一點一點看著。
看到最後,文件從手上掉下去,我呆住不動了。
這裡面,根本沒有夢裡的那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