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鉤起他的領帶,真絲吊帶裙蹭到他的衣擺,衝他笑嘻嘻地撒嬌:
「不用了呀,我對你有信心,肯定能長長久久一輩子。」
……
氣氛是真的很死寂了,我們兩個誰都沒有說話。
我低頭盯著自己的腳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顧澤突然出聲:「顏顏,你是我老婆,我舍不得我們的家散了,但我也不會一直求你的。」
他像是下定了好大的決心,手臂微張,身子打著戰。
「回來好不好,你說什麼我都答應,你不喜歡的我都改,我們一家人好好過。」
「如果你還是拒絕的話……」
他停頓許久才開口,嗓音沙啞:「我尊重你的意願,那就……就分開吧。」
他有事業,有家人,不可能隨時圍著我轉,自尊心也不允許他處處向我低頭。
聯姻而已,利益罷了,差不多行了,能示弱哄我到這樣,已經是他的極致了。
如果我不順著臺階下,我們兩個就是真的斷了。
顧澤的眉梢天然沉下去,不加修飾帶著冷淡的味道。
我想起夢裡那個暴雪天。
我跪在地上哀求他們讓我等一晚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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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歇斯底裡地哭號:「我會凍死的,老公,我這樣真的會死,求求你了……」
顧澤修長的身形出現在落地窗前,昏暗的燈光投下影子,他定了片刻,抬手拉上窗簾。
影子消失了。
暴雪呼嘯著落在我頭頂,冰冰涼涼的,我甚至朦朧聽見窗簾轱轆在軌道上刺啦刺啦滾過。
身體冷,心更冷,兩個冷一起交織著,我下意識打了個寒戰,往後退了兩步。
手臂撐著一旁的桌子,我抬頭看他:「好聚好散。」
我扭頭跑了出去。
9
拿到離婚證的時候,我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有些不敢相信真的就這麼離了。
顧澤靠著欄杆抽煙:「錢我會打到你的賬戶,其餘財產後面會有律師聯系你。」
煙霧繚繞的,他神情都頹廢著,衣服也皺皺巴巴的,像強撐著精神來跟我做交接。
我眨了眨眼:「那我還能去看寶寶嗎?」
顧澤語氣嘲諷:「你不是不要他們嗎,還看什麼?」
我低頭沒說話。
顧澤頓了很久,嘆了口氣。
他輕聲開口:「別來了,沈小姐,既然斷了,就斷幹淨點。」
我咬著嘴唇,輕聲說了句「好」。
雖然顧澤這樣子看著揪心,但把婚離了,心裡還是放松一大塊。
事情好歹沒有像夢裡那樣發展下去,沈家、我哥、我,應該也不會落得那樣的結局。
糾纏我許久的夢魘散了,晚上我本想睡個好覺,卻翻來覆去地,腦海裡隻有顧澤那一句「沈小姐」。
好像從認識到現在,他從沒叫過我「沈小姐」,要麼喊我名字,要麼喊我顏顏,親昵的時候扭扭捏捏喊我「老婆」。
想到這裡,我又想歪了。
其實顧澤這人挺斯文敗類的,明面上一副清心寡欲的樣子,瘋起來六親不認,怎麼哭都不放過我。
啊啊啊啊啊!
我捂著腦袋發瘋。
10
我跟小姐妹酒吧包場,酒水暢飲,一堆人歡騰跳舞聊天,不醉不歸。
我雖然愛玩,但也不是那違法亂紀的,場子清水得不得了,我哥也派人盯著,不許我亂來。
我窩在沙發裡跟小姐妹聊天。
她鉤著我肩上的小吊帶,嘖嘖感慨:「終於離了,這下子迫不及待了?」
我漫不經心地咽了口雞尾酒:「結婚的時候不也一樣嗎?能有什麼迫不及待?」
「別提了,顧大少管你管得嚴,警告我們好幾回,讓我們別找你出來玩,省得把你帶壞了。」
小姐妹晃著腦袋感慨:「那語氣,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你爹。」
看不起我,也看不起我的朋友。
心裡悶悶的,我喝了口酒,脫掉松散的外套,起身走向舞臺。
我不高興的時候就喜歡跳舞,小姐妹也不攔著,興奮地起哄。
鋼管旋轉著,我附在上面。
腰身扭動,盤旋,飛舞,蕩漾。
一舉一動淋漓盡致,探出的指尖捏成欲飛的蝴蝶,在枝杈間展翅。
汗水揮灑下去,心情也跟著好了許多。
下面的都是朋友,跟我熟悉得很,起哄著讓我再來一曲。
我笑著應好,剛想轉身,突然在人群裡瞥見了……顧澤?
剛想仔細看一下,又不見了。
我覺得是自己看錯了。
那麼死板教條的顧爺,怎麼可能來酒吧看人穿吊帶跳鋼管?
12
離婚了沒有顧澤管著,我的生活浪到快要起飛。
五天開了三場派對,微信列表幾十新增好友,消息都看不過來。
我哥都有點看不下去了:「你離婚被打擊著了?以前也沒這樣啊。」
「別提了。」
我憤憤跟我哥訴苦:「結婚那幾年我一去酒吧顧澤就跟我冷戰,稍微晚點就直接把我弄回家,根本不讓我夜不歸宿地玩。」
我哥若有所思:「他還管得了你,也是難得。」
我噘著嘴不說話了。
過了幾天興奮勁,酒吧去膩了,那股子憋著的氣就散了。
我每天百無聊賴地逛街喝咖啡。
有時候去找我哥的時候碰見顧澤,剛想跟他打聲招呼,他就目不斜視地從我身邊走過去,像不認識我一樣,停都不帶停一下。
犯得著這樣嗎……
我有些鬱悶。
我還挺想跟顧澤搞好關系的,這兩天闲得無聊,幾乎天天都在想寶寶的事。
他們白白嫩嫩的小腳丫,奶乎乎的臉,咿咿呀呀撒嬌的聲音。
之前天天見還不覺得,現在一分開,母性泛濫,想得要命。
雖然顧澤讓我斷幹淨,可孩子在那兒呢,怎麼就能斷徹底了。
13
我買了奶粉玩具,聯系了小姑子,偷偷上了顧家的門。
寶寶的小床還是我當初挑的,孕期腰疼睡不著,我爬起來刷購物軟件,實用的不實用的,下單了個遍。
那時候,哪怕腰酸腿疼,整個人腫得像塊發面饅頭,心裡依舊是高興的。
一個會動、會笑、會說話、會鬧騰的小生命,在我肚子裡酣睡。
隻要想著他們將來穿著板正小西裝喚我媽媽的樣子,愉悅就撒歡地從心底蹿上來,擋都擋不住。
我定定地看著他們。
寶寶咬著手,圓溜溜的大眼睛咕嚕咕嚕轉著,衝我咧嘴笑得歡快。
來這裡,包括看到他們之前,我都以為我會被思念促使著死死抱著他們不松手。
可我錯了。
一看到他們,我腦子裡竟然隻剩那個夢裡的暴雪天。
八歲大的小孩子依偎在江晝懷裡撒嬌,轉向我的時候,眸光滿是嫌棄。
「她那麼惡毒!我們不要她做媽媽,我們要江阿姨做媽媽。」
鏡頭一轉,管家小聲告訴他們,我死在了雪地裡,大街上。
顧澤頓了頓,還沒說什麼,寶寶就抱著江晝蹭著,很高興。
「江阿姨,她死了,以後是不是就不會出現在我們眼前了。」
「太好了!終於不用再看見那個討厭的女人……」
我猛地後退——
平平咿咿呀呀,看到我後退,揮動的手臂愣住,大大的眼睛裡蓄滿淚水,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安安葡萄色的眸子裡霧蒙蒙的,執拗的小臉動都不動一下,含糊不清地喊「媽媽」。
烏黑的眸子一眨不眨的,樣子實在太可憐太委屈。
我神情有些恍惚。
在夢裡旁觀了那七年。
從牙牙學語到青稚孩童,我牽著他們稚嫩的手,一次又一次走在顧家後院的青石板路上。
我教他們認字,讀《三字經》,握著他們的小手背九九乘法表。
我在他們身上傾注了所有的愛意與希望。
最後得到了兩個白眼狼。
我其實不清楚母親對孩子應該是什麼情感,但我清楚地知道,這一刻,我腦海裡閃過的,是恨。
甚至是,殺意。
我覺得自己不適合待在這裡了。
低著頭,急匆匆地,我轉身就走。
砰的一聲——
我撞到了顧澤的胸膛。
他扶住我,沒等說話就聽見寶寶撕心裂肺的哭鬧。
他眸色一凜,當即放開我,朝樓上急匆匆地跑。
我該走掉的……我應該走掉的,這些我痛苦難過不理智的根源,我該毫不猶豫舍棄。
可腦子渾渾噩噩的,步子也不聽使喚,等我再反應過來,已經站在嬰兒房跟前,看顧澤哄孩子。
他抱著兩個小家伙,一手一個,眸子裡滿是心疼。
寶寶哽咽著,眼睛朝我看過來,咿咿呀呀地張著手,奶聲奶氣地喊著「媽媽——抱」。
我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寶寶的哭號聲又傳過來。
顧澤看我的眸子也越來越沉,最後像要殺人一般,恨意明顯。
他大步走過來,關上嬰兒房的門,將我隔絕在寶寶的世界外。
哭鬧聲漸漸停下。
我的身子順著牆壁滑下去,手臂後知後覺地,有點麻。
沉沉的腳步聲響起,锃亮的皮鞋在我跟前停下。
顧澤蹲下身子,用力捏著我的下巴。
「我以為,你隻是討厭我,沒想到你居然連孩子都討厭。」
「他們哭成那樣你都不抱一下,沈朝顏,你還有沒有心!」
他眸子裡滿是痛恨,大手揚起,我下意識閉上眼睛。
隻聽到耳畔一陣風。
顧澤捶了我身後的牆,很重一拳,他的骨節隱隱滲著血。
他帶血的手指捏著我的下巴,很重,很用力,像要把我剝皮抽筋。
他一字一頓地說地
「以後別再過來,沈朝顏,別逼我對你動手。」
14
不僅顧澤想打我,我也覺得自己不可理喻。
我居然在某一刻,對寶寶起了殺心。
失魂落魄在家待了好幾天,喪到我哥都看不下去了,拽著我的領子讓我出去玩。
我哥對我玩咖的態度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幹涉但也不支持。
這次說開了讓我玩,還特意幫我組局,可見我狀態差到什麼地步。
無精打採地開著車,在路上漫無目的地晃。
砰的一聲。
前車急剎。
我反應不及時,直衝衝撞了上去。
腦子被震得有點暈,沒等我緩過來,前面下來兩個兇神惡煞的大漢,滿臉橫肉,指著我開始罵,唾沫星子濺到臉上,我下意識伸手擋了擋。
報警走流程。
兩個大漢和一個女人……我還是有點害怕的。
給我哥打電話他也不接,反而小姑子打過來問我怎麼不看寶寶了,腦子亂哄哄的,我說了句「出車禍」就掛了。
他們一直說車裡有小孩子被嚇暈了磕到頭之類的,我心裡惶惶的,不由自主攥緊手機。
全責我認了,可對方一直動手動腳的,睨著我的車要賠償。
話說得很難聽。
什麼「年輕女人開豪車,一看就不是什麼好貨色」「仗著幾分姿色走歪路,爸媽教的都喂了狗」。
我氣得剛想罵回去,手就被拉住了。
回頭看見顧澤,他眸光冷淡,看出來我的害怕,握著我顫抖的手安撫:
「你先去車上,剩下我來處理。」
沒等我點頭就被助理帶走了。
顧澤帶著保鏢,那群人欺軟怕硬的,很快就交涉完畢。
他回來的時候,我揪著手指,小聲說了句:「謝謝你啊。」
顧澤沒說話。
眉眼間的陰鬱掩蓋不住——
「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