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答應給他買樂高,炎炎夏日,我拉著暖暖的手,路過了一家明亮的芭蕾舞室。
裡面放著輕柔美好的音樂,十六七歲的女孩們,在教室裡輕盈地旋轉著。
我滿眼羨慕地看著她們,仿佛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暖暖抬著頭看著我:「姝姝,我覺得你比她們跳得好多了。」
我摸著暖暖柔軟的發梢。
「我?」
「嗯。」
暖暖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
「你跳起舞來,就像一隻真正的白天鵝。」
我笑了笑。
「媽媽每天還要去蛋糕店上班呢。」
我換了一份離暖暖學校最近的工作,晚上我還是要去俱樂部跳舞。
這裡沒人認識我,我做一年便可以把暖暖的手術費掙出來。
暖暖還是依依不舍地跑到了芭蕾舞室前,幫我拿了一張國際芭蕾舞比賽的表。
「暖暖,媽媽的年齡已經過了啊。」
我低下頭,身體沉沉的,眼睛也覺得無比酸澀。
Advertisement
「現在也不是時候……」
暖暖卻執著地看著我。
「姝姝,成人組是十九到二十六歲,你還沒過二十五周歲呢。」
我看了一眼芭蕾舞比賽,金獎有十萬美金,內心防線似乎松動了一分。
「可是……」
「姝姝,不試一試怎麼會知道結果呢?」
暖暖仰著小臉看著我,兩隻眼睛彎得像月牙。
夏日的蟬鳴和綠蔭,摻著柔和的陽光,讓人不由得不知天高地厚起來,我在眼淚流下來之前輕輕擦掉了。
我回到家,在暖暖的督促下在網上報了名。
薛姨知道了我報名了芭蕾舞比賽,開開心心地做了好幾道拿手菜。
「小姐跳芭蕾舞的樣子最好看了。」
就這樣,我們等到了銀行的放款,給暖暖安排上了心髒移植手術。
幸運的是,暖暖的手術很成功,沒有出現排斥反應。
陪他在醫院裡的那些時間,我都在默默地練習跳舞,三個月後,暖暖出院了。
我也順利進入了復賽。
我因出色的外形和輕盈的步伐,我受到了許多評委以及觀眾的喜愛。
復賽那一天。
我準備了當年自己申請學校,一直苦苦練習的舞曲《關不住的女兒》。
為了這支舞。
我瘦了十五斤,真到臺上的時候,舞步的確像天鵝一樣輕盈。
一曲完畢,臺上的燈光追隨著我,舞臺下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
我似乎在臺下看到了傅言琛的臉。
當評委們宣布我進入決賽時,我激動得說不出話。
也就是在此時,臺上緩緩降下一塊投影儀幕布。
一瞬間,燈光全部熄滅了。
投影上播放著我在俱樂部裡跳脫衣舞的視頻。
我化著濃豔的妝,穿著白襯衫與高跟鞋,做出一個又一個性感撩人的動作。
臺下一片哗然,媒體紛紛追蹤著我。
「那是誰啊?」
「選手白毓姝嗎?」
「脫衣舞娘也可以跳芭蕾嗎?」
緊接著,我和傅言琛在酒店裡的視頻也被發出來了,我坐在傅言琛身上,百般勾引。
「那好像是……傅氏集團的總裁傅言琛。」
「脫衣舞娘勾引商業大佬!」
「傅言琛是有未婚妻的,明年就要結婚了!白毓姝是個不折不扣的小三!」
頓時,媒體記者們湧向我,閃光燈不停地拍著我,現場一片混亂。
傅言琛臉上第一次出現慌亂的表情。
他撥開人群一步一步向我走來,想護住我。
這時候,人群中一個狗仔爆出嫉妒興奮而尖銳的聲音。
「白毓姝是已故富豪林語祥的繼女!她被繼父強奸過!」
「他們還有一個孩子!」
傅言琛聽到後,臉色慘白。
「什麼?」
臺上的燈光,照耀著我失了顏色的臉。
周圍人的聲音我都聽不見了。
隻有我緩慢跳動的心跳聲。
我曾想過有一天,真相會被揭開。
那是我經濟不再困頓時,也是暖暖的身體已經徹底康復時。
也許,那個重拾人生信心的白毓姝鼓起勇氣告訴傅言琛,發生在她身上的一切。
我在人群中,看到了喬雅心得意地微笑的臉。
如果,這就是她報復我的方式。
我想說,她成功了。
記者們擁來之前。
我再也支撐不住,一頭從舞臺上栽了下去。
8
我做了一個很沉很沉的夢,夢裡回到了我十七歲的模樣。
十七歲的白毓姝,是一個人人都羨慕的,會跳芭蕾舞的女孩。
同學們說我是含著金鑰匙出生的真公主。
隻有我知道,我並不是。
我爸爸白啟是一個長相帥氣的警察,媽媽顧虞蘭是售樓處的銷售。
他們剛結婚的時候非常相愛,隻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我爸並無大展拳腳的能力,而顧虞蘭憑借出色的樣貌和過人的口才,在售樓處做得風生水起。
時日漸長,顧虞蘭開始嫌棄爸爸。
終於,在我九歲的時候,她和爸爸離婚了,我爸三個月後出警意外過世了。
她帶我從一個不發達的沿海城市,到了祖國的心髒。
我們住進了城堡一般的檀宮,顧虞蘭擁有了專屬司機、保姆、偌大的化妝間。
我就讀京市最好的學校,擁有數也數不清的漂亮裙子、舞鞋。
隻是,別墅裡多了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媽媽讓我管他叫爸爸。
繼父對我很好,他總是在巧克力店給我買我喜歡吃的糖果,送我最新的施坦威鋼琴、昂貴的小提琴、豎琴,甚至是馬場裡歡快活潑、毛色棕亮的小馬駒。
就這樣,我一路在檀宮無憂無慮地生活了八年。
高二時,繼父回來的時間越來越少了,顧虞蘭整日以淚洗面。
她一直想為繼父生一個兒子,多年來卻始終沒能如願。
後來,繼父開始頻繁地和她吵架。
「我林家家大業大,我隻是想要一個兒子,有錯嗎?
「你這個下不出蛋的二手貨,還要管我在外面找女人嗎?」
顧虞蘭整夜整夜地睡不著覺,她開始變得神經質,患得患失。
直到有一天,她發現了繼父偷看我洗澡,她撕破臉皮和繼父大吵了一架。
帶著我,離開了檀宮。
可是多年來養尊處優的生活已經讓顧虞蘭失去了自力更生的能力。
每年兩三千萬的零花錢,讓她用慣了這世界上最好的東西。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很快花光了錢的她,隻能帶著我再回到檀宮。
她開始有意無意地避著我和繼父。
直到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醉酒的繼父撬開了我臥室的門。
對我做了一個老男人對少女能做的,最可怕的事。
那一夜,我拼命地嘶喊與掙扎,一直喊著媽媽。
顧虞蘭就像沒有聽見一樣,消失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顧虞蘭跪在了我的面前,拼命地扇著自己的耳光。
「姝姝,媽媽對不起你,媽媽對不起你……媽媽答應你就這一次……隻要你給林叔叔生一個兒子……咱們家一切的難題都解決了……他跟我說了,他好喜歡你,他所有的財產都會給這個孩子……」
而我隻是默默捂住了身體上疼痛的傷口。
在我心裡,我媽已經死了。
眼前的人隻是被富貴榮華迷失了心智的惡毒女人,不是我媽。
我好想逃脫出檀宮這個可怕的金絲籠。
可是我卻被迫和外界切斷了一切的聯系。
她在學校為我辦理了轉學手續,說我去國外進修芭蕾了。
其實是僱了四個打手,日夜不休地看著我,把我鎖在了閣樓裡。
繼父每晚都會來我臥室,一個月以後,我發現自己身體產生了異樣。
我開始止不住地嘔吐,無論聞到任何飯菜的味道,我都想吐。
醫生來時,向繼父和顧虞蘭宣布了一個喜訊,我懷孕了。
顧虞蘭和繼父抱在一起喜極而泣。
他們不知道的是,我在閣樓的臥室裡,已經割斷了自己的手腕。
我好希望自己死了,那樣我就徹底解脫了。
隻是好可惜,我一次又一次地被守在檀宮的醫護人員們救了回來。
我拼命地折騰自己,卻始終沒能流產。
幾個月後,我已經漸漸顯懷了。
立冬那一天,我看見傅言琛又一次出現在檀宮的外面。
顧虞蘭不知道又跟他說了什麼難聽的話,如何騙他。
我看見他就那麼呆呆地站在漫天的大雪裡,像被整個世界拋棄一般,單薄的身影顯得那麼孤寂。
我拼命捶打著閣樓被封上黑條的玻璃,直到被砸碎的玻璃尖從上方刺入了我的肩膀,我被打手們拖走,傅言琛卻始終沒有看見我。
而我,已經能感受到自己掌心上的胎心跳動。
十八歲那一年。
我在檀宮生下了一個男孩。
9
顧虞蘭和林語祥喜不自勝,他們整日圍著這個男孩不撒手,也對我放松了防備。
我趁著打手們不注意,在冬日裡穿著一件單衣就跑了出去。
我好想好想言琛,好想好想告訴他發生在我身上的一切。
可是我沒跑出檀宮幾公裡,便被他們抓了回去。
從此以後,我變成了檀宮裡的時不時會哀鳴、嘶吼的瘋女人。
是整個宅子裡所有人都諱莫如深的禁忌。
直到兩年後,林語祥做生意兵敗如山倒,欠了幾百億的外債。
所有的房產被抵押清算,他走投無路,從京市的最高建築物上一躍而下。
銀行來收檀宮這套房子前,顧虞蘭在家喝了許多紅酒,又哭又笑。
她應該怎麼想都沒有想到,自己如此機關算盡,搭上了自己和親生女兒的一切,最終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顧虞蘭在檀宮開煤氣自殺了。
而我和那個孩子命大。
沒死成。
我們被安置到了福利院。
我一直不認為那是我生的孩子。
我隻覺得它是顧虞蘭和林語祥兩個人用我的身體,結下的惡果。
可真當我在黑暗中,向那個幼小的生命伸出雙手,準備掐死它的時候。
他卻對我笑了。
他長著和我一樣的眼睛、鼻子、嘴唇、衝我甜甜地笑了。
他用他白白嫩嫩的臉蛋,毫無防備,充滿信任地蹭著我的手。
我鬼使神差地抱起了他,眼裡是流不幹的淚。
「暖暖。
「以後我就叫你暖暖好不好……」
10
毓姝一直在醫院裡高燒不退,嘴裡說著夢話。
而傅言琛一直守候在病房裡,形容憔悴,滴水不進。
「傅先生,小姐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你了,請你走吧。」
看到薛姨,傅言琛想起了當年不可一世的顧虞蘭。
這些年,顧虞蘭對他說的話,一直縈繞於他的腦海,將他的自尊心打擊到谷底。
「像你們這種小門小戶的家庭,姝姝和你在一起,隻會遭罪!
「你爸一個月工資,就隻夠我們姝姝買雙襪子,更何況他現在還死了?連雙襪子都買不起了!
「窮鬼家庭就別來沾邊千金小姐好吧!」
他一味地恨著毓姝,從未想過他們分手的真相,到底是什麼樣的。
以及,她有可能身處於怎樣的人間煉獄。
他一直以為她拋下他進了芭蕾舞團,出了國。
所以這些年,他一直在國外的幾個出名的芭蕾舞團尋找她的蹤跡,從未想過她一直在國內。
直到,他有一個朋友說秀逸坊裡有一個女服務員,很像他留在錢夾裡的那張初戀的照片。
最開始傅言琛還不肯相信。
直到朋友拍到了白毓姝的照片給他,他才知道她真的在這裡。
林詠祥顧虞蘭七年前確實欠下巨資離世。
可顧虞蘭是什麼樣的人?怎會不留後手?
傅言琛隻當白毓姝在國外享受著她繼父和母親留給她的海外遺產。
從未想過,她竟然從十八歲後,便獨自撫養一個孩子。
傅言琛呆坐在地上,臉色慘白如紙,淚水禁不住從眼睛裡淌下來。
他用拳頭狠狠地砸在牆上。
「林語祥那個該死的畜生!畜生!姝姝當時才……十七歲……」
他這些天到底都對她說了什麼,做了什麼啊……
傅言琛想起帶著全班同學去她上班的餐廳,看她落魄的樣子,拿所謂的未婚妻氣她。
傅言琛想起他去俱樂部,往她的內衣裡塞錢,說最惡劣的話侮辱她。
一次一次地出現在她面前,戲耍她。
甚至還說要她代孕,給他生孩子,把她帶回了她拼命想逃離的檀宮……
他所做的一切,不就是林語祥那個畜生對她做的事嗎?
他怎麼能如此低劣,如此殘忍……
薛姨看著傅言琛狼狽不堪的模樣,無奈地嘆了口氣。
「姝姝為什麼不來找我……」
薛姨神色凝重:「傅先生,小姐當年其實去找過你的。
「夫人去世一年以後,小姐的精神和身體已經好一些了,隻是還是很怕冷,怕被風吹著,在夏天也要戴著帽子。她去了你們大學找你,當時你在學校裡辦創業社團,被眾星拱月地圍著,身旁有一個好漂亮的女孩,一直給你遞水,你們倆並肩從林蔭路中走了過去,根本就沒看見小姐。
「我那時候不放心小姐,就陪在她的身邊,我讓她別灰心,去找你把一切都說明白了,她隻是搖了搖頭,裝作不在意地笑了笑說,一個身處寒冬的人,有什麼資格讓一個身處盛夏的人停留呢?」
傅言琛睜大了雙眼,心髒像被什麼東西攥住了,疼得他無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