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一樣,臣妾還想在死前向您表明心跡。
「妾身仰慕您許久,不敢也不願把謀劃算計用在您身上,妾身進宮,就是奉了父親之命為長姐淑妃爭寵,還請皇上責罰。」
說完,我雙手交疊匍匐於地,渾身止不住地微微顫抖。
起初他並未正眼瞧我,畢竟後宮中的女人,本就是留給皇上寵幸的。
可我一番情真意切的哭訴,卻讓皇上眼中閃過一絲別樣的意味。
父親送我入宮,背後的意圖不言而喻,而我不但不為父親掩飾,反而直接將事情擺到明面上。
不光如此,還一副柔柔弱弱的小女兒情態,把對皇上的愛慕之情宣之於口。
儼然一副痴情女子的模樣。
為了不欺騙心上人,連父親的囑託也可以拋之不顧。
這不光是臣民對君王的忠誠,更是女子對心悅男子的一片痴心。
如此痴情,如此一心隻為他,試問有哪個男人可以拒絕?
更何況是天子,那個最享受別人對他臣服的男人。
上一世的朝夕相處,讓我也算摸透了幾分皇上的心思。
果不其然,這一番剖白之言,觸動了皇上心緒。
他命我抬起頭,瞧著我清麗可人的模樣,微微一笑:
「這樣乖覺和順,朕怎會舍得讓你死了,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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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然知道,皇上不會因為幾句話就篤信我對他的情意有多麼深重。
隻是若能博得一兩分的憐惜,便已足夠我在後宮站穩腳跟。
足夠讓皇上把我當個人看,而不是什麼可以隨意丟棄的阿貓阿狗。
我極有眼力勁地主動湊過去,伺候皇上更衣。
皇上略一沉吟,喚了門外的小太監過來。
「沈氏女念瀾,敬慎賢德,性行溫良,著封為答應。」
我面上露出羞怯之態,卻又像忽然間想到什麼般,閃過一絲愁容。
皇上注意到我的臉色古怪:「怎麼,嫌朕給你的位分不高?」
我急忙跪下:「臣妾不敢,隻是臣妾有一事相求。」
「說。」
「長姐對皇上情深意重,皆因愛耍小性,又在冷宮待了五年,心中委屈,這才拉不下臉主動跟皇上認錯求和。
「皇上寬宏大量,必不會跟她計較。
「臣妾……想請皇上去看看她。」
7
皇上沒料到我會提出這個請求,他打量我一眼:「朕去看淑妃,你不吃醋?」
我笑得苦澀,頓了一頓,卻又有些釋然。
「臣妾知道皇上與長姐年少相識,感情自然與旁人不同,隻是因著之前的種種誤會,才有些生分。
「如今誤會既已解開,您與長姐彼此又心系對方,自然是該見了面一訴衷腸。
「皇上與長姐是臣妾心中最為重要的兩人,臣妾雖然心中酸澀,卻更希望皇上與長姐能夠如意順遂。」
皇上眼中有些許詫異,他大概沒想到我會為了他做出如此的犧牲讓步。
我面上維持著善解人意的模樣,心裡卻在不停盤算。
前世這個時候,皇上醉酒寵幸我的消息已經傳了出去。
我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回到嫡姐宮中時,婢女看著我的眼神帶著幾分鄙夷。
想來必定是嫡姐對我上了龍床極其不滿,所以和奴才編排我如何不知廉恥。
嫡姐瞧不起一個人是什麼樣子,我最清楚不過。
那副高傲刻薄之態,與她往日人淡如菊的名頭,可是相去甚遠。
若是皇上親眼見到心上人這般模樣,不知會作何感想。
「罷了,那便順了瀾答應的意思。」
我極力忍耐下笑意,低頭謝恩。
這下,可有好戲瞧了。
8
鑾駕到了嫡姐的承乾宮,為首的太監正要通傳。
我卻攔下了他,對著皇上溫柔一笑:「皇上,不如給長姐一個驚喜。」
皇上點頭應允,示意小太監退下。
一行人還未進殿,就聽見屋內噼裡啪啦,一陣杯盞碎裂的動靜。
緊接著嫡姐的聲音傳來,隻是不似以往那樣淡淡的。
「庶出的女兒,到底卑賤些,為了爬上龍床,竟如此不擇手段。
「她這般下賤放蕩,不知禮義廉恥,真給我沈家丟臉。
「皇上被這樣的狐媚子勾住,簡直不成體統。」
聞言,原本心情尚可的皇上臉色一沉。
天子寵幸宮中的女人,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可到了嫡姐口中,卻似乎成了什麼十惡不赦的罪過一般。
後妃這樣公然議論皇上的床笫之事,還一口一個「不成體統」,實在言行無狀。
皇上黑著臉進了殿內。
嫡姐在看清來人的一瞬間,又驚又喜。
卻又在注意到皇上身後跟著我後,笑容一僵。
她敷衍地給皇上行了個禮,就梗著脖子不再言語。
「淑妃,朕方才進來時,恍惚聽見你說『不成體統』。
「可是朕聽錯了?」
皇上雖不大高興,但還是耐著性子先開了口,想來不過是想聽嫡姐認個錯服個軟。
再借機敲打她一番。
沒承想嫡姐不但不慌,反而嘟著嘴,振振有詞:「皇上,您沒聽錯,臣妾確實說了。
「臣妾不光背後說了,如今您來了,臣妾更是要當面勸諫您。」
她絲毫不顧皇上愈加難看的臉色,「臣妾從入宮以來,便未曾見過皇上這般沉湎酒色,享樂無度。
「流言若是傳出去,恐怕於皇上的名聲也是不好。」
9
我瞧著嫡姐那副理直氣壯的模樣,忽地想到前世。
上一世嫡姐被皇上冊封為皇後,整日纏著皇上與她膩在一處。
其他的妃嫔想見皇上一面都難。
後宮因此怨聲載道。
後來太後看不下去,告誡嫡姐需盡好皇後的職責。
作為正妻,應當勸諫皇上雨露均沾,而不是自己霸佔皇帝,妄圖專寵。
如此說來,嫡姐可真稱得上是又當又立。
她自己日日獨攬皇上恩寵,便是皇上對她情意深重。
皇上若是哪一日寵幸了他人,就是皇上沉溺酒色,不思朝政。
這樣雙標,竟還有臉覺得自己是直言勸諫的賢妃,當真可笑。
皇上被嫡姐的話徹底激怒。
嫡姐卻仍板著臉說個不停:「皇上,你酗酒太過,臣妾憂心恐會傷了龍體。
「臣妾庶妹不顧聖體安康,勾著您享樂放縱,更是該罰。
「皇上,還請您不要輕縱了她才是。」
此話一出,皇上臉色都變了。
他氣得渾身顫抖,抬手就給了嫡姐重重兩巴掌:「簡直荒唐!
「朕乃天子,寵幸一個女子還輪得到你來說教不成?
「淑妃,朕竟不知你如此善妒。
「你瞧瞧你,哪還有一點後妃之德。」
嫡姐捂著臉,眼中滿是不可置信,似乎不能接受心心念念的如意少年郎會在眾目睽睽之下打她。
「皇上,臣妾所說的每一句都是為您考慮啊!」
她恨恨地指著我,「您萬不可被賤人迷惑,失了心智!」
皇上冷冷地瞧著她:「瀾答應苦苦哀求,朕才答應過來看你。
「想不到你從冷宮出來,還是絲毫不知悔改,當真無藥可救。
「如此出言無狀,就留在宮中反省,無朕的旨意,不得出宮!」
我滿臉無辜地看了嫡姐一眼,跟在皇上身後匆匆離開了。
10
皇上這一巴掌,打得嫡姐安分了幾個月。
但日子久了,她也有些坐不住。
皇上似乎真的將她拋到了腦後。
更重要的是,皇後染上風寒,沒多久便猝然離世。
如今六宮之主的位置,已然空了出來。
而死敵榮貴妃,不光是九阿哥生母,而且聖眷正濃。
嫡姐再清高,再瞧不上我那些不入流的下作手段,如今也不得不用了起來。
上元節那晚,嫡姐的承乾宮斷斷續續飛出無數流螢,光彩奪目。
除此之外,還有幾十盞孔明燈,上面寫滿了一行又一行的詩句。
是皇上還在王府時,親手為嫡姐所作。
這一出引人注目的戲碼,直接將皇上引到了她的宮中。
是了,他們年少相識,十幾年的情分,斷不會就這麼輕易斷開。
嫡姐又向來自恃清高,如今主動低頭服軟,皇上自然不會再怪罪於她。
不過,我卻無意阻攔嫡姐復寵。
前一世,嫡姐被榮貴妃告發與侍衛私通,是我替她遮掩過去。
她才得以用汙蔑後妃的名義鬥倒了貴妃,登上後位。
如今沒了我的助力,嫡姐與皇上感情愈是深厚,來日被人告發與侍衛有私情時,皇上就會越恨她。
我的好嫡姐,你的報應還在後頭呢。
11
復寵第二日,嫡姐就以請安的名義叫了我過去。
見到我時,她臉上的奚落之色毫不遮掩。
「有些人當真分不清嫡庶尊卑,高低貴賤。
「皇上不過貪圖一時新鮮,寵幸她幾天,還真以為自己能飛上枝頭變鳳凰嗎。
「庶出的女兒,果然生性下賤,你再怎麼媚上討好,終歸也不能和本宮這個嫡女相提並論。」
我微微一笑:「長姐說得極是,隻是有一事妹妹不明。
「長姐是嫡女,身份尊貴,又與皇上是青梅竹馬,為何長姐竟不是皇後?
「便是再得寵,妃子終究是妾,算不得正妻。
「這豈不是辜負了長姐嫡女的高貴身份?」
聞言,嫡姐臉色微變。
前世她也是這樣,嘴上說著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其實心裡最是渴望後位。
隻是礙於清高的名聲,不願將這一番心思顯露出來罷了。
嫡姐身邊的婢女眼見主子不快,上來就打了我一個耳光。
「瀾答應出言不遜,奴婢這就替淑妃教訓你。」
我反手就打了回去。
想了想還不解氣,對著她的臉左右開弓,足足打了五六下,方才停下。
那婢女直接被我打蒙了。
嫡姐拍案而起,怒不可遏:「沈念瀾,你好大的膽子,你怎麼敢打我的婢女?!」
我露出一個故作不解的表情:「我是皇上親封的答應,打一個奴婢而已,難道還要挑日子不成?
「嫡姐,我勸你消消氣,你才復寵,若是這會子傳出你指使宮人責打嫔妃的消息,怕是又要落一個善妒的名聲了。
「皇上才為著這個緣由罰了你禁足,你怎麼竟不知悔改。」
「你……你這個賤人,等本宮當上皇後,定要將你挫骨揚灰!」
我嗤笑一聲,喲,這是連裝都不裝了。
「好啊,那便等你登上後位,到那時再來懲罰我也不算遲。」
12
嫡姐沒等來皇上封她為後的旨意,卻等來了榮貴妃的告發。
「臣妾與趙侍衛並無私情,還請皇上明察。」
嫡姐跪在地上,嘟著嘴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
仿佛那個深夜散心隻讓趙侍衛同行,親手給受傷的趙侍衛上藥的人不是她。
皇上被蒼白的解釋激怒,他神情不善地盯著淑妃,但因念著年少相識的情分,仍極力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