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不久之後才知道沈茜葉在被校園霸凌。
她將那個男生騷擾她的視頻拿給了老師,那男生被請了家長,又失了面子,家裡又有點錢。
惱羞成怒下就開始針對沈茜葉。
還有她同班的女生。
那個時候的校園不像現在,長得好看的女孩子經常被人喊美女貼貼。
漂亮在學校是一種原罪,嫉妒、猜忌、流言、不懷好意的打量,各種目光和壞心思落在美人身上,想將她拉進淤泥裡。
這樣就可以和旁人義正言辭的說一句:「我早說了她是婊子,你還不信。」
那天沈茜葉比平時晚回來了一個小時,我當時正在泡面——自從沈茜葉來了後,家裡的飯都是她做的,她廚藝很好,清炒的小菜都能做的色香味俱全,這也是我對她容忍度極高的一個原因之一。
我聽見開門聲後在泡面蒸騰泡發的味道中抬頭往門口看過去,看到頭發亂七八糟的如同被狗啃過的一樣的沈茜葉。
她頂著這樣一頭亂糟糟的頭發站在門口,臉上還有一個明晃晃的巴掌印,裸露出來的皮膚上青紫斑駁,還有淤血的傷痕。
從這些傷痕可以想見她被打的有多慘。
我微微蹙眉,她的表情依舊冷漠清冷,視線落到我手裡的泡面桶上,對她的這身傷隻字不提,頓了頓,若無其事般的用像往常一樣的口氣說:「泡面不健康,我給你下點面吧。」
我沒說話。
不知道我有沒有說過,我最喜歡的就是沈茜葉的頭發。
我放下手裡的叉子,上下打量她,還好她的衣服完整。
我臉色非常非常平靜的看著她,我甚至覺得自己笑了笑,我語氣平靜的問她:「誰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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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小的時候,那時候我爸媽還沒離婚,我媽帶著我和她的牌友一起做美甲,曾經嫌棄的看著我和她的牌友吐槽過:
「這丫頭也不知道像誰,這麼小的年紀幹什麼都沉住氣不聲不響的,一點都沒個小朋友的樣子……」
「就像頭狼一樣,領地意識強的不得了,我上次不小心把她一個手辦扔了,她就冷著眼一聲不吭的望著你,嚇死我了……」
我確實有很強的領地意識,被我劃分到領地的東西那就是在我的保護區,不管我對這個東西是喜是惡,別人動就是冒犯我。
沈茜葉住在我家,就是我的。
而我這個人,最討厭的就是被冒犯。
6
所以第二天,早上我在廣播室領讀完英文課文後,沒有回我的班級。
我沿著樓梯一層層往下,彬彬有禮的敲響了沈茜葉所在的那間由錢買進去才能讀書的「蛀蟲班」的門。
他們班的人抬頭朝我望過來,目光吃驚。
我是學校的傳說,高高在上的高嶺之花的好學生,和這些紈绔當然沒什麼交集——無意冒犯,隻是事實確實如此。
我噙著笑逡巡一眼他們班級,然後走到我印象中那個男生的課桌前,我問他:「沈茜葉臉上的巴掌是你打的嗎?」
他說:「就是老子打的怎麼啦?這個婊子——」
他話沒說完,我狠狠拽著他的頭發將他扯的站起來,他比我高,因為頭皮疼佝偻著身體被我禁錮,他一隻手惱羞成怒的朝我打過來,我反手握住他的手腕,往後狠狠一折,然後用他骨折的手在他殺豬般的叫聲中狠狠摑上他的臉,最後屈膝狠狠的頂上了他的小腹。
忘記說了,我不僅成績好,還練過六年的跆拳道。
最後是將沈茜葉的頭發剪的狗啃般的女生,我拽著她的頭發將她從她的座位拖到講臺上,然後取下掛在學習用品區的剪刀,順著發根一縷一縷的剪。
他們班好像都懵了,隻會傻愣愣的看著我,大概以為好學生就隻會讀書吧。
我手裡還按著那個女生的頭,在這眾多的注視中禮貌得體的微笑,輕聲說:「都認識我吧,沈茜葉我罩的,先殺兩隻雞敬敬猴,還有人敢欺負她嗎?」
沉默寂靜中我看見他們望著我的眼神裡的驚懼。
我溫文爾雅的笑,然後松開手裡的頭,轉身往門口走。
沈茜葉靜悄悄的站在門口,也不知道看了多久,她早上去醫院處理傷口了,頭發也剪了,很短很短的頭發倒是將精致的五官的優勢凸顯出來,有點像奧黛麗赫本在《羅馬假日》裡的造型。
她的眼珠漆黑,就那樣靜靜的看著我。
我走過去,和她擦肩而過。
7
這件事鬧的很大,男生和女生的家長施壓,傅偉業也被請到學校,校長親自出面協調,最後以對方先欺負人而我隻是自衛保護同學不了了之。
他們倆被記了大過,我甚至連檢討都不用寫,在周一的大會上還在全校面前代表優秀學生做「尊敬老師,團結同學」演講。
你看,這個世界就是這樣運轉的,你足夠有實力,那麼所有的規則都會為你開後門。
事情解決那晚我坐在陽臺上繪畫,天邊的火燒雲正旺,在拔地而起的建築中一層層暈染向遠處。
沈茜葉敲了敲陽臺的玻璃門,她是個識趣的人,從來不會在這種時候來打擾我。
她站在玻璃門旁邊,輕聲對我說謝謝。
我拿著畫筆坐在畫架前,抬頭目光安靜的望著她,她靜靜的和我對視,過了很久後,我的視線從她的臉上移到我眼前的畫布上,然後我說:
「還是把頭發留長吧,我喜歡你的頭發,很漂亮。」
她一愣,然後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抿著唇角笑出來,一雙狐狸眼流光溢彩,她這樣笑起來的時候倒是和她媽媽挺像的,清冷的氣質變得熱烈,像是瞬間從白玫瑰變成了紅玫瑰。
她看著我的眼神,像是這句承諾是給我的回應,她說:「好。」
她出去很久後我看著我眼前的畫布。
蔓延到天邊的火燒雲,灰色建築的樓群,一個突出來的弧形陽臺,有個紅衣長發的女孩正俯首往下看。
那張臉,是沈茜葉的臉。
我看了半響,伸出手將這張畫撕下來,在手心裡捏成一團。
8
時間就這樣一晃而過。
升學之後教育局頒布了新的規定,任何學校都不允許搞特殊化針對性教育——也就是不允許按照成績排名來分班。
我和沈茜葉成了同班同學。
分班選座位那天是按照成績選的,我是全校第一,自然擁有獨特的特權,在開學的前一晚,沈茜葉問我:「傅聲聲,明天我可以選你旁邊的位置嗎?」
我瞥她一眼,譏諷:「你成績全班倒數第三吧?你認為你能選到我旁邊的位置嗎?」
她抿著唇,眼睑微闔,我看見她低垂的如蝶翼般的睫毛,仿佛是失落。
我偏開眼,繼續說:「這幅樣子幹嘛?有這功夫還不如多去做兩道題,即使之前你在垃圾學校進度落下太多,這一年也該補上來了。」
她沒說話,晚上十二點多我起來喝水,路過她房間的時候還能看見燈光,她門沒關緊,我從半開的的門看了一眼,她還在背英語課文。
第二天開學,我和沈茜葉一起去學校,第一節早讀沒用來自習,班主任拿著長長的名單讓我們按照順序選座位。
我是第一個進去的,後面是竊竊私語:
「她就是傅聲聲?好高冷啊!」
「是啊,之前都隻能在領獎臺上仰望她,真的好優秀啊,好想坐她旁邊,以後抄作業都會比較方便。」
「醒醒,這種高嶺之花,隻可遠觀,而且我聽以前在實驗班的朋友說,她從來不做作業的,說沒必要為那種弱智題目浪費時間。」
「牛逼。」
……
我坐在座位上轉著筆,第二名是我曾經的同班同學,是個男生,我記得他叫唐堰,我對他有點印象是因為他是物理課代表,但每次物理考試都是我的手下敗將,物理老師經常戲謔他這個課代表什麼時候才能反超我。
他含著笑走到我旁邊,笑著問:「老同學,我可以坐這裡嗎?」
我抬頭看他一眼,然後說:「不好意思,這裡有人了。」
他有些遺憾似的,哦了一聲,然後坐到了我的身後。
後來每一個進來想坐我身邊的人,我還沒開口說話,他就會在後面貼心的說:「她旁邊有人了。」直到沈茜葉進來。
那時候教室其實已經快坐滿了,她看著我旁邊的空位,咬著唇有些猶豫,要麼是以為我這個位置是留給別人的,要麼是以為我不喜歡和人同坐,所以這個位置才會空出來。
但猶豫一會兒,她還是走過來,問:「傅聲聲,我可以坐這裡嗎?」
坐我身後的唐堰剛準備開口,我已經面不改色的狠狠一腳踩在他腳上,然後在他吃痛的驚呼中平靜的說:「這位置又不是我的,你想坐就坐。」
她唇角的笑意轉瞬即逝,坐在了我身邊。
9
沈茜葉就這樣以一種悄無聲息的方式加進了我的社交圈。
我這個圈子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也並不是我主動組建的,唐堰是個交際很廣的人,他成績好、家世好又善談,所以朋友不少。
他和人聊天的時候又喜歡習慣性的徵詢我的意見,比如:
「哎傅聲聲,他們說昨天省聯考最後一道大題用復雜的倍角公式和和差化積來解,你是怎麼做的?」
「傅聲聲,隔壁學校有個我認識的朋友組織了一場奧數挑戰接力,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挑戰一下?」
「傅聲聲,昨天那道物理大題我找到一種比你那種解法更簡單的辦法。」
……
久而久之,我就成了唐堰好友圈的人,我很少開口說話,一般是他們因為某個問題爭論不休的時候問我:傅聲聲,你來評評理。
這時候大家的眼神都會朝我望過來。
我習以為常,有時候不想絞進這種糾纏不休的爭論中,就會聳肩說:我也不知道。
大家就哀嚎一聲說我騙人。
好像在所有人心裡,我是全能的,不會有不知道的東西。
每次這時候沈茜葉就會在我身邊無聲的笑,對,沈茜葉。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好像就一直跟在我身邊了,總之等我反應過來,是唐堰的一個朋友好奇的問我:「傅聲聲,你和沈茜葉是怎麼變成好朋友的?」
那時我才發現,我和沈茜葉不知道從哪天被人劃上了等號,我們一起上學,一起回家,一起吃飯,總之在外人眼裡獨來獨往的兩個人卻形影不離。
高冷眼神漠然的好像別人都是垃圾的學霸和長得一副狐狸精模樣卻拒人於千裡之外冷若冰霜的校花。
這個組合好像是挺奇怪的。
我對這種潛移默化的改變視若無睹,唯一的一個改變是我開始做那些教材習題。
很簡單的題目,我把每一個解題步驟都寫的清清楚楚。
唐堰偶爾有一次看見我在做題,大為奇怪:「咦?傅聲聲你竟然在寫作業?」
我高冷的裝逼:「放松下腦子。」
他就不說話了,我聽見他小聲罵了句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