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作業後我把習題扔到沈茜葉的桌子上,她會對著我的解題思路舉一反三。
她其實是個很聰明的人,隻要點到即止,她的成績很快就飛速的追上來。
至少不再像以前那樣,一道一元二次方程式都能解錯。
有時候我看著她試卷上的錯題,偶爾也會想,隻要她每個單科再平均提升二十分,就可以和我去一個城市讀大學了。
似乎有點難,但沒關系,還有兩年的時間,她會追上來的。
我們的生活就這樣在平靜中毫無波瀾的一天天的渡過。
直到 18 歲,我和沈茜葉升學上高二的時候,一年見不到幾次面的傅偉業開始頻繁回家了。
10
他第一次一身酒氣回來的時候,沈茜葉剛好洗完澡出來。
我們兩個人在家的時候,她向來比較隨意,當時她頭發湿漉漉的,穿著浴巾,十八歲的沈茜葉眉眼已經長開了,像是含苞待放的玫瑰,雖然還沒有完全綻開,但已經初現驚人的美麗。
傅偉業一身酒氣的站在玄關,看著沈茜葉就呆了,下意識的喊了一句:「韶月?」
這大概是沈茜葉媽媽的名字。
我不動聲色的走過去,站在傅偉業的身前,擋住他看著沈茜葉時過於炙熱震驚的眼神,冷淡的問:「這麼晚回來有事?」
傅偉業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他倉促的收回目光,似乎很渴一樣舔了舔自己幹燥的唇,然後語氣有些失神:「哦哦,外面沒什麼事了,所以回來看看你們過的怎麼樣。」
我蹙眉看著他沒說話。
其實傅偉業一開始表現的挺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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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完晚自習回去的時候他還在,在家裡和我和沈茜葉一起吃晚飯,在飯桌上破天荒的關心我和沈茜葉的成績。
我和沈茜葉都是不怎麼喜歡說話的人,我一如既往的沉默,沈茜葉偶爾回幾句,但也不會多說。
傅偉業訕訕的,一個人喝酒,偶爾有時候會望著沈茜葉失神。
他將沈茜葉領回來的時候她還隻是個小姑娘,可現在她是個已經長開的大姑娘了。
傅偉業是個在女色上百無禁忌的人,他望著沈茜葉的眼神令我蹙眉。
除此之外,傅偉業在生意上大概也遇見了危機。
首先是他在家裡的時間明顯變長,每次我和沈茜葉回來的時候,他都在陽臺上眉頭緊鎖著一邊抽煙一邊打電話,然後長久的發呆。
有時候他會把手機摔到地上罵一句髒話。
我問過他是不是遇見什麼困難了,他一邊喝酒一邊心不在焉的呵斥我:「你懂什麼,一邊去,別煩我。」
我靜靜的望著他,不說話了。
可能是受家庭成長氛圍的影響,又或者是我本身就是有個冷漠涼薄的人,我對傅偉業抑或是我那個和健身教練跑掉的媽媽一樣,都沒有什麼感情。
當然,傅偉業對我也一樣,他養女兒就像是養一隻狗,他把我生下來,不會投入愛和時間,隻是迫於不能直接扔掉而不得不養著,反正這狗會自己照顧自己,不會死掉給他添麻煩就行了。
傅偉業這樣說,我也就沒再多問。
我問沈茜葉:「你要不要住校?」
我沒說原因,沒頭沒腦的一句話,但我想沈茜葉應該是聽懂了,她猶豫了片刻,才遲疑的搖頭拒絕:「不用了,沒事的。」
我頓了頓,也沒再說話。
但還好後面傅偉業又恢復正常的神出鬼沒永遠不著家的作息,我覺得自在。
沈茜葉當然也是,雖然她從沒表現出來過,但傅偉業在家的時候,她大部分時間都是悄無聲息的待在自己的房間裡。
傅偉業偶爾和她搭話時她都保持著警惕又安全的距離。
我也從不會讓她和傅偉業兩個人獨處在同一個空間。
事情發生的那晚我在校內幫老師整理教材,沈茜葉先回去,說要煲湯等我回去喝。
後來忙完老師又找我聊了一會提前保送的事情,等我回去的時候天色已暗。
其實在門打開前我都不知道裡面發生了什麼,傅偉業已經很久沒有回來了,他是個發跡的暴發戶,家裡的一切東西都是撿最貴的買,所以隔音效果自然非常不錯。
打開門之後,我看見他碩大的身軀將沈茜葉壓在客廳的那個淺棕色的牛皮沙發上,我看不見沈茜葉,隻能看見她從傅偉業身軀下掙扎出來的一截雪白纖細的胳膊,掙扎著握住了沙發旁實木桌上水果刀……
傅偉業嘴裡醉醺醺說:
「別怕,茜葉別怕,傅叔疼你,別掙扎……」
「你和你媽長得太像了,茜葉。」
「我養著你,我把你從那個紅燈區收養,在你身上花了這麼多錢,你就當報答叔——」
傅偉業這句話說完,那隻纖細的胳膊握著的刀不知道為什麼頓了頓,然後松開了。
沈茜葉像是放棄了掙扎一樣。
我面無表情的拎起玄關櫃上放著的古董花瓶,面無表情的走過去,面無表情的敲在了傅偉業的腦門上。
傅偉業像死了一樣暈過去,我把他的身體扒開,踢到地上,然後看到了他身下的沈茜葉。
她無聲息的躺在那裡,衣服凌亂但還好完整,蒼白的臉上隻有一雙眼睛是黑的,黑沉沉的像是泡在白水銀裡的兩枚黑水銀丸。
她沒有哭,眼神渙散的看著我,不能聚焦。
我刺痛懸著的一顆心隨即而來的就是蓬勃的怒意,這怒意在體內摧枯拉朽般席卷我的理智。
可無數暴虐的情緒席卷到最後,是我看著沈茜葉冷冷問出的一句話,我問她:
「為什麼不用那把刀自衛?」
她眼神漸漸清明,聚焦到我身上,嘴唇抖了一下,我看見她伸出一隻手,後怕一樣想來拉住我的衣擺。
仿佛是想拉住自己的依靠一樣。
可我往後退一步避開了她的手,我低著頭看她,又面無表情的問了一句:「為什麼不用那把刀自衛?為什麼不用它扎進傅偉業的身體裡?」
她眼睛裡浮起細碎的淚光,隻是看著我,死死的咬著唇一言不發。
那些憤怒的情緒在此刻終於爆發,我坐到她身邊,一隻手插進她的頭發裡微微用力,讓她隻能看著我,我問她:「是因為那句報答嗎?」
「傅偉業那樣說,說他在你身上花了很多錢,你要報答他,你就不反抗了嗎?」
「沈茜葉,他養自己的親生女兒都像是養著條狗,養你就像隨手從外面撿一條流浪狗,高興時朝你扔個饅頭,不開心時要拿你做狗肉火鍋你也不反抗嗎?」
她不說話,我插進她頭發裡的手微微用力,她被迫隻能看向我,眼裡的淚到底是流出來了,這眼淚順著眼角無聲的落到我手上。
像是被灼傷一樣,抑或是失去了理智,我就著這個姿勢猛的靠近,唇幾乎就貼著她的唇,呼吸清晰可聞,我在這咫尺之間的距離問她:「為了報答誰都可以嗎?」
「如果是我呢?如果我要對你——」
這話沒說完,因為她突然伸出胳膊圈住我的脖子,將我往下一拉,然後閉著眼吻了過來。
我愣住了。
她過了很久才松開手和我拉開距離,我不知道自己的表情,因為她好像恢復理智了,她說:「和報答無關,傅聲聲,我不申請宿舍是因為我想和你住一起,我不用刀是因為他是你爸爸,我怕你恨我。」
「你若沒回來,我會用你教我的那招防身術。」
我失神喃喃的說了句「艹」。
11
那之後傅偉業再也沒見過沈茜葉。
我和沈茜葉一起申請了宿舍,可能是考量我成績因素方面的問題,學校特地撥出了間雙人宿舍給我和沈茜葉,怕旁人打擾我學習。
我回去收拾東西的時候,見過傅偉業幾次面,他大概恢復神智了,見到我有些訕訕的,頭上包的像個木乃伊,指著一堆東西跟我說:「這是,這是我給你和茜葉買的,你幫我道個歉。」
他結結巴巴的:「我……我喝多了,不是,不是故意的。」
我冷淡的看著他:「喝多了還那樣有邏輯的讓別人報答你。」
他下不來臺一樣瞪著我,我收回視線, 冷淡的說:「東西不必了,你在沈茜葉身上花的那些錢, 就當借她的,以後我們會還給你。」
我冷哼一聲,摔門出去了。
「葉橫」他氣的哆哆嗦嗦的看著我,我沒理會他, 轉身走了。
一年後我保送到心儀的大學, 沈茜葉跟我一起去了新的城市, 新的城市遍地是機遇,她被星探發現,開始演戲。
我們在校外租了間房子,每天都過的平平淡淡、普普通通。
後來沈茜葉在劇組撿了隻白色的小土狗回來, 取名叫年糕,年糕比我和沈茜葉都活潑, 每天在我們中間東跑西竄,舔舔這個人的臉, 再舔舔那個人的唇。
沈茜葉說年糕的性格很像我。
我漫不經心的從一大堆數據演算中抬起冷漠的一張臉, 問她是不是眼睛出問題了, 年糕哪裡像我?
沈茜葉穿著紅色的毛衣抱著年糕坐在沙發上微笑不語的看著我,年糕在她懷裡還不老實, 努力的伸長脖子討好的去舔她的臉,按都按不住。
我平靜無波的收回視線, 臉悄無聲息的紅起來,然後我聽見她在一旁低低的笑聲。
再後來,我研究生畢業,加入航天局從事航天研究, 那時候沈茜葉已經演過不少女一,持靚行兇,有一大群非常瘋狂的女粉。
我每年過年會和傅偉業聯系一次,當然從來沒有見過面,我被保送的第二年,他破產了, 我幫他還清了債務,每個月給他的卡上打錢, 算是還他的生養。
他當年花在沈茜葉身上的錢也已經雙倍還給他了。
總之我血緣上不虧欠他, 算是兩清了。
25 歲那年,我和沈茜葉在尼泊爾登記, 消息不知道怎麼傳回國內被爆了出來。
我的身份被人肉出來,網上軒然大波,說什麼的都有,總歸罵聲偏多, 沈茜葉為了保護我宣布說要退圈, 後來唐堰出來發了一篇帖子。
他以校友同學的身份回憶高中生活,總歸沒有引導,隻是說在他眼裡的我和沈茜葉是什麼樣子,順便暗戳戳的誇耀我們有多優秀。
這場公關危機很快過去, 我們甚至擁有了眾多的 CP 粉。
航天局女大佬*娛樂圈影後。
這個強強設定大家都吃的蠻開心的。
兩年後沈茜葉逐漸退圈,我們領養了兩個女兒。
第一年的春節我和沈茜葉帶著她倆一起貼對聯:
昨夜春風才入戶,今朝楊柳半垂堤。
橫批:
葉葉聲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