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茜葉是我爸初戀的女兒。
她父母雙亡後,我爸收留了無家可歸的她。
我本來發誓,我一定要整死她。
直到我發現,我那個道貌岸然的爸爸,看她的眼神一天比一天奇怪起來。
1
沈茜葉和她媽媽長得很像。
我看過她媽媽的照片,在我爸錢包的夾層裡。
八歲那年,我媽出軌她的健身教練,和我爸吵得不可開交時,將我爸的錢夾拿出來,把這張照片扔在我爸的臉上,說:
「咱倆誰也別說誰,反正你心裡一直藏著別人,我們扯平了。」
後來他們扭打在一起的時候,我將那張照片撿起來看了一眼。
照片中那雙含著盈盈笑意的狐狸眼似乎從照片中活過來了一樣。
這記憶太過深刻,以至於我在第一眼看見沈茜葉的時候,就知道她是誰的女兒了。
那是很普通的一個下午,我放學回來,就看見沈茜葉穿著白色的裙子,端端正正的坐在我家客廳的沙發上。
我其實沒看見她的臉,隻看見傅偉業殷勤的坐在她對面,討好的笑著捧著洗好的草莓問她:「茜葉,你喜歡吃草莓嗎?」
這時我爸媽已經離婚有三年了,原因當然和沈茜葉她媽沒什麼關系。
我媽跟她的健身教練跑了,傅偉業在外拈花惹草,個個都想當我後媽,所以在沒看見沈茜葉臉的時候,我還以為她是我爸帶回家的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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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沉著臉將門關的砰砰響,坐在沙發上的沈茜葉抬頭朝我望過來。
那時我才發現她原來隻是個和我差不多大的小姑娘。
十二歲的沈茜葉眉眼和她媽媽如出一轍,有尖尖的下巴和一雙還沒長成但已經初現勾人心魄的狐狸眼。
不過和她那個含著盈盈笑意的媽不一樣,她身上已經有種生人勿近的清冷氣質。
傅偉業尷尬的看著我,站起來說:「聲聲,這是……這是沈茜葉,以後就是一家人了,要好好相處知道嗎?」
我的回答是對著沈茜葉冷笑一聲,然後看著傅偉業,不客氣的說:「你是撿垃圾上癮了嗎?什麼阿貓阿狗都往家裡帶。」
傅偉業沉下臉,罵我:「怎麼說話的?」
我視線轉向沈茜葉,她低頭垂眼坐在沙發上,漆黑如瀑布般的頭發垂下來遮住半張臉,肩膀單薄又消瘦。
像是對我的針對沒聽見一樣。
我冷哼一聲,摔門出去了。
2
沈茜葉爸爸早死了,她媽燒炭自殺,隻留下她一個孤苦伶仃的孤兒。
我爸收留了她。
我爸是個生意人,也是個奸商,他經常教導我的一句話就是:「聲聲,做人永遠不要吃虧知道嗎?」
他吃虧好心收養沈茜葉當然不是因為心善,而是因為沈茜葉的媽媽是他的初戀。
每個功成名就的中年男人不管後來被社會磨的多麼的光滑,在心底總有一塊幹淨的地方留給年少時期的白月光。
死了的白月光的威力更大,因為這輪月亮將永遠高高懸掛在空中,不會有落幕的那天。
所以他照顧這個初戀白月光的女兒,比照顧自己的女兒還要上心。
他費了很大的力氣將沈茜葉轉到我的學校,我所在的學校是全省師資力量最頂尖的學校,轉學需要有入學測試和嚴苛的歷史成績排名要求。
她的入學測試試卷是我批的,因為我是實驗班那個數學女魔頭最心愛的大弟子,就像周芷若之於滅絕師太。
我看到沈茜葉的答題,最簡單的方程式她都答的一塌糊塗。
我看著試卷上滿目鮮紅的叉和悽慘的「35 分」得分,心想,她真和她媽一樣,是個沒腦子的花瓶。
然而她還是順利進校了,不難想傅偉業為她花了多少錢,轉校前一天,傅偉業命令我:「傅聲聲,茜葉第一天入學,你要好好關照她知道嗎?」
我抬眸看了一眼站在他身後沉默的沈茜葉,冷笑:「她有你關照不就行了,鈔能力有什麼解決不了的事?」
說完我就出門,因為我和同學約了珠心算比賽。
3
我和沈茜葉很少打交道,我不喜歡她但也沒必要針對她,她對我來說,就像是家裡的寄生蟲,雖然礙眼但對我來說無足輕重。
傅偉業讓我照顧她,我忍不住在心底冷笑,我沒欺負她都已經是我寬容大度了。
沈茜葉安頓下來不久後,傅偉業就恢復了原樣,晝夜不沾家,他在外有應酬有生意有情人,總歸女兒對他來說不重要,也不關心,隻要不要死能活著就行了。
所以很長一段時間裡,家裡隻有我和沈茜葉兩個人。
大概是知道我不喜歡她,沈茜葉一直很識趣,她在這個家裡像個神出鬼沒的幽靈,如非必要,絕對不會出現在我眼前。
平衡被打破是因為我發燒。
那天我和朋友踏青回來,大概是沒注意穿厚衣服,被風吹的發寒,晚上回去的時候嗓子就有點痒痒的,我忍不住一直幹咳。
當時沈茜葉安靜的朝我看了一眼。
後來我就進房間休息了。
上半夜的時候我開始發燒,我當時睡的暈乎乎的意識到自己發燒了,但總覺得扛一扛就能扛過去,到下半夜的時候,實在人難受的要命,我想下床喝點熱水。
剛暈乎乎的下床就腿軟,噗咚一聲摔倒在地,頭磕在床頭櫃上,發出老大一聲響。
我半響爬不起來。
家裡的隔音做的其實挺好的,但昏昏沉沉間,我聽見敲門聲。
很有禮貌的三聲,最後是沈茜葉清冷的詢問聲:「傅聲聲,你沒事吧?」
我暈過去了。
醒過來是在我房間。
我的手打著點滴,大概是沈茜葉從外面找的醫生,沈茜葉坐在我床邊,她應該是守了一晚上,坐在我床邊的沙發上,眼睛一直盯著我的吊瓶,怔怔出神的發呆。
我看見她側臉長長睫毛彎起的弧度,挺翹濃密,她側顏的線條也非常漂亮,我長久注視她,直到她回過神對上我打量她的視線。
她愣了愣,然後輕聲解釋:「你昨晚燒到四十度,我聽見摔倒的聲音,不放心所以沒得到你的允許就闖進來了。」
這是她進這個家之後和我說的第一句話。
我並非不識好歹之人,她要不多管闲事,今天我要麼是個屍體要麼就燒成痴呆兒。
我啞著嗓子說謝謝。
她看著我,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轉瞬即逝的笑了一下。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嗓子燒成了安陵容。
或許是覺得我不喜歡她出現在我的房間裡,所以她很快輕手輕腳的出去了。
家裡其實之前有個保姆,但是後來辭職回老家帶孫子去了。
我性子冷淡,少年老成,也不太喜歡陌生人在家走進走出,培養新的感情又需要大量的時間,所以就跟傅偉業說不需要保姆。
他也就沒再給我另外請新的了。
掛點滴時我還想著是不是還得請一個鍾點工,以防萬一。
可等我掛完點滴出去時,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沈茜葉已經去上課了,餐桌上是她煲的黏稠的粥和清爽的開胃小菜,還有她留的紙條:
【我已經幫你請過假了,粥趁熱喝,桌上的藥按時喝。】
我捏著那張紙條,視線從粥移到一旁的藥上,在倒著溫水的玻璃杯上頓了頓。
4
我的感冒很快就好了。
我並不是渴望得到父親關心的小孩,也不嫉妒傅偉業比花在我身上多得多的時間和精力去關心照顧沈茜葉。
所以在我欠了沈茜葉一個人情後,我們算是維持著一種相安無事的微妙的平衡。
我曾經還想沈茜葉是不是在討好我,可除了那晚後,她從未在我面前賣過好或者將這件事拿出來說。
她依舊清清冷冷,寡言少語,像個幽靈一樣的生活在這個家裡。
直到我發現她被人騷擾。
她和我不在一個班級,她所在的班級都是一些花了錢進去的闊少闊小姐,自然都是不怎麼好相處的。
成績差、人品差,所以被稱為「蛀蟲班」。
我在學校遇見沈茜葉是在學校的排球器材室,一個男生將她堵在牆角,手不太老實。
我站在門口看著,那個男生的手都伸到沈茜葉的臉上了,她還冷漠的站在那裡,要不是她眼神中的厭惡和緊緊蹙起的眉,我還以為她在早戀。
我將手裡的排球砸過去,說:「喂。」
那個男生被打斷有些不悅,怒氣滔天的一張臉在轉頭看向我的時候很快消散,變得饒有趣味。
他說:「傅聲聲?你這種金字塔尖的好學生也會多管闲事?」
他認識我,也是,學校認識我但我不知道的人多了去了。
我沒理會他的嬉皮笑臉,冷漠的伸出食指:「我數三聲,趕緊滾。」
「1,2——」
2 的尾音剛落,那個男生就做出投降的姿勢,連連後退,說:「行行行,我這就走。」
他離開之後我對沈茜葉發了火。
我這個人,越是生氣,語氣就越平靜,我看著安靜望著我的沈茜葉,平靜的說:「你是豬嗎?被人騷擾也不會拒絕反擊回去?」
她穿著校服站在那裡。
我從未見過還有人比她更能將這身校服穿的這樣漂亮的人,就像很久以前我同桌偷摸摸的看的一部叫《陽光姐妹淘》的韓劇,我偶然一瞥,剛好看見那個叫閔孝琳飾演的角色穿著大紅的毛衣從陽臺往下看的鏡頭。
我永遠記得當時這驚鴻一瞥的驚豔感。
沈茜葉倒不是和這個韓國女星長得像,就是那種氣質如出一轍。
她在我的問話裡指了指頭頂,說:「這裡有監控,我準備拿監控去找教導主任。」頓了頓,她補充一句,「不能打人,會給你……你家惹上麻煩。」
我沒說話,轉身走了。
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