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當作沒看見,挽著他的手,一直走到了無人處,沈謙停了下來。
還是忍不住了麼?
沈謙有些煩躁地松了松領帶,定定地看著我。
「為什麼?」
「他喜歡你。」
「陸當歸,我不是什麼香饽饽,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
我依舊混不凜地笑。
「像我什麼,像我一樣喜歡你麼?」
他似乎是被我的不要臉給震驚了,沉默了下來。
我也懶得再解釋,幹脆說道。
「想開就開了,哪有那麼多的原因。」
他終究還是被我氣狠了,車門被狠狠地甩上。
「陸當歸,你簡直不可理喻。」
我一個人望著他的車揚長而去,嘆了口氣。
「可惜了,今晚本來讓市場的王姨給我留了一條上好的鳜魚。」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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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後,我們之間冷戰了幾天,為了一個莫名的江寧。
心情不好時,我總喜歡開車到我繼母陳麗曼現在住的胡同裡。
我二十五歲時奪權將我爸氣得中風癱倒在床上後,就將他們趕出了家。
報復麼!一刀殺死可太無趣了些,就要鈍刀子磨肉,一點一點受折磨才好。
陳麗曼長得好,心比天高,沒吃過什麼苦,小時候家裡哄著他,二十歲跟了我爸,錦衣玉食地供著。
他揮金如土時,我媽還帶著我在家裡賣豆腐,因為心疼三輪的錢,每天推著他那個小推車往鎮上趕。
直到十歲那年,新聞爆出我媽的身份後,我爸才千不甘萬不願地將我們接回了城裡。
所以我毀了她的臉,將他連著他那個廢物兒子趕出了家門。
凌晨六點,是陳麗曼每天早上起來倒尿盆的時候。
幾年生活的磋磨,再好的皮囊也已經露了疲態,顯得橫亙在她臉上的疤顯得越發可怖。
她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發,匆匆洗漱後,趕往工廠上班。
賺回來的錢,全部賠給她那從富家子弟淪落市井,如今隻能在遊戲中麻痺自己的兒子。
她經過我車的時候,我從車上走了下來。
走到她面前,揚起一個燦爛的笑容來,打了個招呼。
陳麗曼惡狠狠地瞪著我,像是恨不得吃了我,將我撕成碎片。
可是她不敢,在我上次將她送進警局蹲了幾天後,所以她隻是咬著牙道。
「你會有報應了,不得好死。
「我真後悔當年為什麼幹脆不讓你在外面凍死。」
她說的是我十三歲那年,在她的挑唆下被我爸在隆冬的天趕出門,差點凍死在門外的事。
我收了臉上的笑容,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放心,死之前我會帶著你寶貝兒子一起走的,要不然黃泉路上多孤單不是。」
在她聲聲咒罵下,我揮揮手揚長而去,神清氣爽。
我決定去和沈謙低個頭,去之前,經過陸氏的門店,本來是準備給沈謙選個禮物的,卻不承想會在這裡遇到江寧。
陸氏門店的銷售門檻很高,他們代表品牌的調性。
我給了他們豐厚的收入,相應的我也需要他們足夠專業與知性。
而很顯然江寧不屬於這裡,在所有人都是西裝套服時,隻有他依舊穿著他的 T 恤牛仔褲。
被顧客說了幾句,眼眶紅紅的,又露出他那副可憐兮兮的樣子。
8
我一言不發地走進了店裡,店裡的經理立馬迎了上來。
心領神會地指了指江寧,面露難色。
「這是沈總安排進來的人,他身高不夠,現有的制服沒法穿,正在趕制中。」
江寧看到我後,衝我有些挑釁地笑了笑。
「江總好,我會好好幹的,不會辜負沈謙哥的期望的。」
臉上的笑意不改,我淡淡吩咐道。
「如今看來你不太適合這份工作,樓道的保潔缺個人,張店安排一下。」
江寧怒氣衝衝地看著我。
「是沈謙哥讓我來的,你憑什麼開我。」
我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淡淡道。
「憑我是沈氏的總裁,這個理由夠了麼?」
我沒再聽他說些無用的廢話,轉身的瞬間,臉上的笑意一點點消散。
別說我還沒死呢,就算死了,他沈謙也得給我守夠三年孝期。
回到家時,沈謙正在洗澡,我推開浴室的門,一言不發地看著他。
沈謙迅速拿了浴巾裹上身體,冷聲道。
「你又在發什麼瘋。」
我皮笑肉不笑地望他,陰惻惻地說。
「沈謙,你的善心沒處使是不是?」
他漫不經心地回道。
「你知道了。人家小年輕挺不容易的,沒必要把人逼到絕境。」
我嗆聲道,逼上前去。
「這個世界苦難的人多了去了,你怎麼不去幫?
「因為你有個生病的媽,所以看到人家生病的媽,就想到自己了。
「怎麼,心疼他啊?還是說,你已經愛上他了。」
沈謙的神色一寸寸冷了個徹底,他厲聲喝我的名字。
「陸當歸。」
9
失去的理智逐漸回來,逝者已矣,至少我不該提他的母親。
沈謙的母親是個很溫文爾雅的女人,生命的最後時期,我經常以沈謙朋友的名義去看她。
最後我和沈謙開著房車帶她去了很多地方,她死在旅行的路上,是笑著去世的。
她教了我很多東西,比如勇氣,善良,愛。
按照平日裡,我倒不至於如此口不擇言,今天這樣,可能是我快要死了吧。
沈謙這個人腦子不好,看誰都像好人,前女友是這樣,江寧還是這樣。
我幾乎無法想象在我死後,江寧住進我的房間,花著我的錢,睡著我的男人。
我想這樣不行,我得再立個遺囑,讓江寧不能花我一分錢。
「抱歉。」我誠心認了錯,卻還是補了一句,「至少江寧不行,他別有用心。」
沈謙看著我,笑得諷刺。
「你覺得你有資格說這句話麼?」
心頓了一下,我走向前抬頭靜靜望他,輕輕道。
「沈謙,你再等等好麼。」
「等什麼?」
「等我死。」
沈謙低頭俯身望我,像是被氣笑了。
「那你最好死得快些。」
他笑我也笑,順著他的話答道。
「我盡量快些。」
沈謙轉身離開,似乎懶得跟我再多廢話,隻丟下三個字。
「神經病。」
門砰的一聲合上,帶來一陣寒風,又是一年冬天,好冷啊。
小時候我最討厭冬天,因為每年的冬天我媽的臉上都會起很多的凍瘡,她總讓我幫他撓。
撓得不好,就會把水泡給戳破,膿液流出,粘在手上泛著腐爛的惡臭。
我一直不理解我媽,為什麼要為一個男人讓自己過得那麼辛苦。
我也不理解她,為什麼日子已經那麼苦了,可她每天還能笑得那麼開心。
以至於到死的那天,她甚至都在擔心廚房裡給我爸熬的湯有沒有熬幹。
所以我立志自己不要做這樣的人,愛這個東西太可怕了,所以我隻要人不要愛。
我想還好我隻是有點喜歡沈謙,而不是愛他。
不過我就要死了,愛不愛的好像也沒什麼關系了。
10
死之前,我想我得先把公司裡那幫屍位素餐的老東西給解決一下。
要不然他們這幫滿腦子嫡嫡道道的老登怕是會將我那個便宜弟弟接回來。
所以我舉辦了一個宴會,準備替沈謙撐撐場,為他接管公司做準備。
往日裡,像這樣的宴會,沈謙一般都是跟在我身邊。
一方面是作為下屬,另一方面也是防止他跨過我去認識新的渠道。
但是今天,我隻是以頭疼緣故,讓他自己去主持宴會。
沈謙又開始皺眉了,似乎在琢磨我的行為是不是包藏了新的禍心。
良久,他轉身離開,從善如流地進入名利場。
宴會上眾人交耳,竊竊私語,心想是不是集團新的風向。
有人別有用心前來試探,問我一些關於公司項目的事情,我隻是笑著搖頭。
「這些項目由沈總一手負責,有什麼事和沈總商量就好。」
至此大家是真的相信,我確實是被美人迷了心竅,什麼都不要了。
我站在場下看著沈謙站在臺上,遊刃有餘地把握全場。
心想,不愧是我一眼看中的男人,什麼場合都駕馭得了。
而我一個人找了個角落坐下,夜晚的涼風吹在身上,帶來絲絲涼意。
今晚天清氣朗,透過玻璃往外看去,月亮很亮又很大。
偶爾有幾人走過,看見我前來敬酒,一飲而盡,而我隻需輕抿一口作為應答。
混到我這個地步,已經沒有人敢勸我酒了,不像從前,沒輕沒重地喝,將自己喝到醫院。
我大學畢業後,費盡千辛萬苦才說動我爸讓我進公司,從基層幹起。
陳麗曼還處處給我使絆子,怕我擋了他寶貝兒子的路。
沒有人覺得我這樣一個沒有依靠的孩子能夠做出什麼東西,我身後沒有依靠,所以隻能拼盡一切。
努力擴展人脈,沒日沒夜地工作,一場酒局一場酒局地趕,才走到了今天。
所以江寧說我生來就享有一切時,我差點就笑出了聲,明明我是一個一無所有的人。
可能是快要死了吧,這些天總是會想起很多過去的事情。
宴會結束,我去找沈謙一塊兒回家,卻不承想撞到一場好戲。
11
在我面前前倨後恭的便宜表弟陸晨,在看向沈謙時滿臉的不屑。
「你算什麼東西,不過是我哥身邊的一條狗而已,吃軟飯的就要吃軟飯的自知之明。
「沈謙,不該你管的不要管。」
下一秒將手上的酒狠狠地潑到了沈謙的臉上。
「下一次再見到你,就沒有這麼簡單了。」
沈謙依舊好脾氣地笑,我越看越生氣,冷著臉走了出來。
看見是我,陸晨的氣焰一下子弱了下來,結結巴巴地說。
「哥,你聽我解釋。」
我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也懶得跟他多說。
「好久沒見大伯了,都說子不教父之過,孩子都管不好,明年的那個項目怕是也沒精力去做了。」
陸晨的臉色一點點灰暗下來,語氣中都帶了哭腔。
「哥,哥,我爸會殺了我的。」
我拽著沈謙的手轉身就走,上車門關上的一瞬間,我的臉色一下子陰沉了下來。
沈謙依舊是他那張慣常的死人臉,絲毫看不出來剛才的事帶給他的影響。
車上還有司機,於是我隻是板著臉一言不發,一路上越想越生氣。
直到回到家,門合上的那一刻,剛才壓下來的邪火都冒了出來。
我一把揪住沈謙的領帶,迫使他低頭望我。
懶得看他這雙令人生氣的眸子,我一把推開他,就開始罵人。
「你是不是傻,人家罵你,你就站在那裡讓人罵。
「你的嘴張著是拿來看的是麼?
「怎麼,在別人面前裝得溫良恭儉讓,就在我面前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沈謙皺了皺眉頭,眼神中似有不解。
罵完以後,氣稍微順了一點,抬頭望見他愣愣的表情,心一瞬間又揪起來。
怎麼辦啊,沈謙,我死後你就要一個人面對這些腌臜的人事了。
商場如戰場,你不吃人,人便來吃你。
氣得我,踮腳,狠狠咬傷他的下嘴唇。
12
鮮血逐漸彌漫在口腔中,沈謙倒吸一口冷氣,卻沒有推開面前的人。
不知為何,今晚他覺得面前的人很悲傷,如幽靈般,好似馬上要消散似的。
沈謙很少被人保護,他一向是保護別人的那種角色。
在他成年不久後父母去世後,就一個人扛起生活的重任,他也一向做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