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朝著我的腰上望去:「春草小姐,怎的清減了這麼多?」
「許是這些日子隻吃魚所致。」阿娘替我回答。
財叔嘆息了一聲:「盈盈一握,楚宮腰,十五寸,多一分,少一釐都不成!否則,婚約作罷!」
「是,是,我們定會注意,出嫁時,肯定分毫不差!」
爹急著許諾,到手的聘禮,怎能讓它飛了?
更何況,這幾日夜裡,我已經數次瞧見爹爹懷中抱著個布包,從存放聘禮的屋中出來。
想必是瞞著娘,把那些東西拿給外室了。
「哼,早知曉,瘦弱了也不成,就不必費心,給她吃那麼些好東西了!」娘撇了我一眼,我也總算是逃過一劫。
撐死真的比餓著還要難受,我從今日起,便可以不吃那些肥油了。
而阿姐,則開始纏腰!
腰被白色的長布條死死勒著,每天依舊隻有魚兒,但吃的少,還不夠,還需繞著小院兒跑圈。
如此折騰一番,到了月末,果真是大有成效。
那有福氣的圓臉,已經變成了瓜子臉,鎖骨也清晰可見。
隻是這腰?娘拿著布尺量了一次又一次,還有整整十八寸啊!比盈盈一握,多了三寸!
「我不管!我要嫁給白家大少爺,我非他不嫁!」阿姐哭的眼皮子都腫了。
娘把心一橫,將最狠的法子,都用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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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吞蟲卵。
蟲卵入腹,便能替阿姐吃掉還未消化的東西,如此,自然就會一日日暴瘦下去。
阿姐毫不猶豫,生吞了五個蟲卵,開始日日喊著腹痛。
但,確有奇效,小腰兒,很快就到了十六寸。
這時候的阿姐,虛的已經跑不動圈兒了。
可再過五日,就到了婚期。
我時不時就能看到阿姐的肚子裡,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動。
娘也瞧見了,隻能給阿姐吃了瀉藥,拉下五條小拇指粗的蟲兒,瀉軟了腿,大病了一場!
如此,到了日子,阿姐的腰勘勘一握。
阿姐高興了,娘撫摸著她的發絲,心疼的說,這些日子讓阿姐受苦了。
「娘,我要做白家大少奶奶,春草就不能留了!今夜就送走!」阿姐的聲音還有些發虛,目光卻是陰冷冷的望向了我。
娘也看了過來,我「噗咚」一聲,立馬跪在了地上。
因為,我很清楚,她們會將我送往何處。
「娘,我還有用!等弟弟出生,我還能照顧弟弟,幹活兒!」我說著連連磕頭。
娘收回目光,淡淡的說了一句:「寶啊!這死丫頭,幹活還算利索,還是留下,不然買個丫鬟,還需費銀錢。」
「要是被財叔發現了,怎麼辦?」阿姐不放心。
「阿姐,我會躲好的!我不會讓財叔發現!」我忙開口,眼淚撲簌簌的往下滾落。
「哼,算了,他們白家,要的是一握的腰,如今我有了,他們自也不可能再看的上你!」阿姐扯起唇角,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
「對,對!」我的頭,點的宛如小雞啄米!
娘則是厭惡的呵斥,讓我去給阿姐準備熱水洗漱。
我連滾帶爬的出了屋,生怕再晚一點,她們就改了主意。
次日,寅時。
花轎便盈門了,此時天都還未亮,四個轎夫都著紅色褂子,喜婆子卻穿著綠衣裳。
喜樂一奏,非但沒有歡喜愉悅之感,反而帶著悲涼詭譎。
依照滏陽縣的規矩,爹娘需去哭嫁,以示不舍。
家中就獨留下我一人。
我將院中灑掃一番,困倦的坐在門框邊上,隻覺得眼皮子沉甸甸的,無法抬起。
……
「嫁,嫁,嫁新娘!」
「紅紅的喜服身上披!」
「抬,抬,抬喜轎!」
「紅男綠女紙娃娃!」
恍然間,隻覺陰風陣陣。
我亦隨之不受控制的搖晃。
「大少奶奶,到了!」
一個嘶啞的聲音響起,我發著懵。
「大少奶奶!」
對方再次開口。
我認出這聲音,是白府的管家財叔。
11
我此刻,竟蓋著紅蓋頭。
腳步虛浮的走下了喜轎,入了白家聚靈山中的祖宅。
這才是真真正正的白府。
「喵喵喵!」
突然,一陣悽厲的貓叫聲,響徹我的耳畔。
拜天地,入洞房。
白家明明家大業大,應該高朋滿座,可除了貓叫聲,便是死寂。
我被扶著送入了洞房,聽著屋中再無動靜。
思緒混亂的我,輕輕掀起了蓋頭。
這屋中竟空蕩蕩的,我也並非坐在喜床上,而是,坐在一塊大大的青石板上,難怪硬邦邦的。
可我為何會在這,惶惑不安的我,望著屋中唯一的紅燭發著呆。
亥時。
屋外有了腳步聲,那聲音靠近,我卻本能的將蓋頭重新蓋上,垂下頭,可以瞧見一雙黑靴立在了我的繡鞋邊上。
他沒有為我掀開蓋頭,而是粗暴的將我身上的嫁衣撕扯開來。
當他的呼吸聲變得粗重,我臉上的蓋頭也緩緩滑落到一側,對上眼前這張臉時,我驚的喊出聲來。
眼前這醜陋的男人,是誰?
他露出一口黢黑的煙牙,小小的眼睛湊近,盯著我的臉,目光變得興奮。
「都說是個長相一般的女人,沒想到,竟這般好看。」他很是滿意。
「好看?」自小,從來無人誇我好看。
但很快,我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因為,他的眼瞳裡,映出的那張女人臉,不是我的,而是阿姐的臉!
我怎變成阿姐的模樣了?
「我才是白家大少!」他一邊粗暴索取,一邊得意的說著。
原來他才是白家真真正正的大少爺,一個身材五短,且,天生沒有鼻梁的醜陋男人!
那位滏陽縣皆知的儒雅公子,隻是白家的門面罷了。
他的真實身份,是白家大少的僕從和替身。
我忍受著身體上的疼痛,和心中的惡心,一次次避開他伸入我嘴裡的舌頭。
好不容易,熬過了行房。
不等我將一旁的裙褂披上,四個男人突然闖入了屋中,將我牢牢按回到石板上。
而這五短的男人,手中已經抓著一把,刀刃極薄的鋼刀。
第一刀下去時,我還在驚愕之中,緩過神來,疼的張口欲喊,結果一條喜帕,塞入我的嘴裡,讓我無法喊出聲來。
剝皮的疼,無法言說。
皮蹭著那薄薄的刀刃被劃開,一點點剝落,我能看到翻出的紅肉,和突突跳動的青色經脈。
幾次昏厥,都被喚醒,他們給我灌了湯藥。
剝皮時能清醒的感覺到寸寸皮囊被割下,但,又無法失去意識,咽下氣息。
12
「呃呃呃!」
我哼哼著,淚水滾落到鮮紅的肉裡,疼的撕心裂肺。
「你是否,想問,這是在作甚?」
那白家大少,舉著鋼刀,小小的眼睛,笑眯成了一條縫隙。
「我是個心善的,今後,你要為我們白家出力,我也不妨告知你一切。」
他笑眯眯的將皮肉往下撕扯。
我嗚咽著,感受到身上的經脈,突突跳動的愈發厲害。
「這是種貓!我們白家之所以數百年興盛不衰,靠的就是種貓的招財之術。」
白家大少露出詭異的笑容。
所謂種貓,便是豢養四十九隻黑貓,以紅招魚供之。
這紅招魚吃死屍肉長大,是陰魚,黑貓食用後,可加重其身上的邪氣。
待新娘入府,便可將黑貓扒皮。
白家大少述說著,唇角的笑更濃了。
他將一旁木託盤裡還淌著血的黑貓皮,裹在了我的腰上。
一張貓皮,不大不小,剛剛好裹住我的腰!
這便是他們尋,一手可握的小腰新娘的原由。
一張,兩張,三張!
脖子,胸口,大腿,他小心翼翼,每貼一張,都細心的拉好,確保貼合緊密。
「這種下的貓,需是我們自家人,所以,我們隻能用娶親這一招。」
白家大少舉起我的面皮,惋惜的摸了又摸:「可惜了我的娘子,你的皮囊,確實是一等一的好啊!」
我隻覺渾身活燒一般難受,發緊,每一塊肉,都在跳動著。
白家大少小心的切下我的一小塊肉,和小指頭,嘴裡悠悠的念叨著:「削骨還父,削肉還母,從今往後,你就徹徹底底隻是我們白家的人,要為我們白家的興衰,好好祈福。」
他的笑容越來越模糊,我漸漸的看不清了。
意識混混沌沌,轉瞬之間,我再睜眼。
駭然的發現,自己已經被裝在一個大瓮裡,擺在了供桌上。
一個著道士袍的老者,指縫之中夾著符箓,在作法。
符箓燃起,化於水中,那道士又看向身側的白家大少。
對方立馬上前,劃破了指尖,滴血入碗,下一刻,我的嘴裡便被灌入了符水。
「記住,十年一輪換,貓兒老了,便無用了!」老道提醒白家大少。
「是!在下一定牢記!」說著他們二人,一前一後出了這昏暗的祭壇。
黑貓皮開始一時比一時發緊,死死長在了我的身上。
我難受的想要呼喊,張開嘴,卻發出了尖銳的「喵」聲。
每當這時,一條條紅招魚,就會被塞入我的嘴裡!
我看著一缸缸紅招魚,被抬入祭壇!
魚兒爭相搶食食。
翻騰間,我瞧見一顆漆黑的頭顱,在其中翻騰浮動。
魚尾擺動,那腦袋翻滾之後,轉過了面來。
我對上那張臉。
竟是阿爹!
13
我驀然轉醒。
眼前是空蕩蕩的院子,一個人也無。
晃了晃神。
臉上不自禁露出笑容。
……
爹娘回來時,身上還帶著炮仗的煙火氣,我忙端給爹一盞茶,娘的則是銀耳紅棗湯。
「如寶順利出嫁了,我也抽出空,去延邊的村子,給人瞧病,那些人大都無銀兩出村看病,可憐啊!」阿爹啜了一口茶水,嘆道。
「你人還怪好的!」娘輕笑了一聲。
爹則微咳:「你這陰陽怪氣的,又想到哪去了。」
「你若是再敢去找那狐媚子,別怪我,讓兒子不認你!」娘見阿爹起身要走,立馬開口威脅。
「哼,生下兒子再說吧!」爹丟下這麼一句話,頭也不回的走了。
我忙識相的端起木盆要去漿洗,結果,娘卻呵斥住了我。
「過來!」
她的聲音有些尖利,讓我的心都跟著一顫。
知曉她大抵是要尋我發泄,但還是乖乖過去。
「請劉婆子來!」阿娘的巴掌沒有落下,而是,一臉陰鬱的,說了這麼一句話。
劉婆子是滏陽縣最有名的穩婆,隻要一摸肚,就能辨男女。
娘剛懷孕時,就請她摸過,對方信誓旦旦,說這胎肯定是個小子,所以,娘才留下了肚子裡的孩子。
是的,自我之後,那些年她還苦苦求著爹,陸陸續續懷過四個。
每次待三月後顯了胎相,就請劉婆子來,隻是次次都未能如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