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出什麼岔子,這些聘禮,白家可都是要收回去的!」
阿爹的話,讓我心中泛酸。
原來隻是因為這些聘禮?
是啊,我在痴心什麼?
「你去溪邊,把衣裳都洗了!」娘的眸光之中帶著狠厲。
我趕忙照做。
待我回家時,家裡靜悄悄的,我將衣裳曬在院中,準備洗手做羹湯。
「春草!」
一聲春草,讓我打了個激靈。
因為,平日裡在這家中,無人喚我的名字。
她們最常用的是,吃白食,掃把星,賤蹄子。
「來,來了!」我忙應聲,麻利進屋。
屋中的圓木桌上,竟已擺了一桌子,葷食。
紅燒肉,滷水鵝,白切雞,還有大肉包子。
我不住的吞咽口水,然後替他們擺好碗筷。
「坐下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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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爹娘阿姐都未動筷,阿爹反而衝我開口。
我呆愣愣的抬起眼,看向阿爹。
「過些日子,你就要嫁人了,外頭不比家裡,爹娘對你嚴苛,都是為了你好!知道麼?」阿爹比往日裡,溫和了許多。
我頷首點頭,卻不敢坐下,也不敢伸出手拿肉包。
「坐啊!」爹提高了聲調。
我正欲坐下,阿娘卻突然站起身,但看了一眼阿姐,似下了決心一般,將一整碗紅燒肉,推到了我的面前。
「吃,都給我吃了!敢剩下一丁點兒,看我不打死你!」阿娘瞪視著我。
我趕忙低頭,抓起碗裡的紅燒肉,一塊塊按入嘴裡。
「嘖嘖嘖!真是個上不得臺面的賤貨!」娘的眸中滿是厭惡。
這個家裡,沒有我的碗筷,哪怕我已回來七年!
「跟隻母狗一樣能吃!」娘冷哼一聲。
「娘,她真是倒胃口,一點禮數都沒有,跟個畜生有什麼區別?」阿姐今日,並不動筷,面前隻擺著一盞清茶。
我則幾乎將整張臉都埋入了碗中,她們說什麼,我一句也沒有聽入耳。
這是回家後,我第一次吃肉,嗓子眼都跟著冒油的感覺,真好!
可到了夜裡,我卻開始上吐下瀉。
這動靜,都將爹娘給吵醒了。
阿爹替我把脈,發現是脘痞。
冷不丁的吃了那麼些,消化不良。
6
阿娘氣的拿手指頭直戳我的耳側,嘴裡叫罵著:「喪門星,糟踐了多少好東西!」
「給她喂些水!我去熬藥。」爹起身,就要出柴房。
「吱吱吱!」
幾隻肥碩的老鼠,迅速從他的腳面爬了過去。
立在門口瞧情況的阿姐,嚇的驚叫出聲。
「叫什麼,家裡有糧,才會有鼠兒!」爹說罷,示意阿姐回房休息。
阿姐並不走,見我又吐了,捏著鼻子。
「娘,這喪門星看著快不行了,咱不管她,她興許活不過今夜。」
阿姐的目光落在我的臉上:「一副死人樣了!」
「她死了也未必輪的到你,論美貌,你自是滏陽縣第一,可……」娘沒有繼續說下去。
「娘,這還不是怪你,日日給我吃甜糕兒,牛羊肉,滋補的羹湯,都未曾斷過,如今,才這般豐腴!」阿姐委屈至極。
娘心疼壞了,忙過去,擁著阿姐,輕拍著她的後背。
「娘,我不管,我要是嫁不了白家大少,我就去死!」
阿姐的一句話,將娘嚇的臉都白了。
「寶啊!你胡說什麼?」
娘拉著阿姐,遠去。
我躺在柴堆裡,身側的嘔吐物,裹上了我的發絲。
爹熬了湯藥回來,蹙著粗眉,將還極燙的藥,灌入我的嘴裡,然後離開。
「起來!起來!」
再次醒來,隻覺胸口發疼。
眼睫顫了又顫,發現阿姐的繡花鞋正踩在我的胸口上。
「你快起來,洗漱洗漱!」
她說著,將手中的衣裳,甩在了我的臉上。
娘已經準備好了熱水,供我洗漱。
我的頭還有些昏沉,泡在熱水之中,才漸漸清醒。
之前,我都是用涼水洗漱,若是用了浴桶,阿姐便不會再用,單獨給我買一個浴桶又是絕無可能的事兒,故而無論春夏秋冬,我都隻有涼水可用。
「死在裡頭了?」阿姐在柴房外喊了一聲,將我的思緒拉回到了現實。
忙穿起衣裳,今日,這要穿的竟是新衣!
還是綢緞面的,滑溜溜的,很是舒服,想必是昨個兒,白府送來的。
打開門,阿姐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當即嗤笑出聲。
「什麼玩意兒,料子再好,也無用,土鱉就是土鱉!」
她嘲諷一番,就向著堂屋走去。
我跟在她身後,發現,財叔又來了!
這一次,他提著食盒。
「春草小姐,這些是府裡特地給您準備的吃食,今後春草小姐的吃穿用度,府裡都會備好!」財叔將食盒放下。
爹娘阿姐都直勾勾的盯著食盒,我亦是好奇,白府會送什麼吃食來。
7
我想,興許是茹芳齋的糕點。
那糕點出了名的好吃,就是有些貴,就連阿姐也隻能半個月吃一次罷了。
結果,食盒打開,我們瞧見的,卻是一條魚?
就連鱗片都未刮的巴掌大小紅魚。
「這是要蒸煮?還是?」阿娘望著魚兒。
「此乃,紅招魚,寓意著日子紅火,招財進寶,是供魚,特供給宮廷的,別瞧著個頭小,一條亦是百兩銀!」
財叔說完,恭恭敬敬的遞給我一雙金筷,讓我坐下好好享用。
我被財叔扶著坐下,遲疑了片刻,見娘不耐煩的衝我點了點頭,這才拿起筷子,夾肉。
結果,筷子觸碰到魚兒時,魚尾猛的一動,嚇的我差點掉了筷子。
「春草小姐莫怕,這魚兒,隻泡了些許陳酒去腥,鮮活著吃,才是最美味的!」
財叔臉上依舊帶著笑容。
我望著魚兒,它的眼珠子,還在動,著實下不了筷。
「讓我嘗嘗!」阿姐伸手便要來奪筷。
財叔輕咳了一聲:「此乃,未來少夫人的吃食,旁人不能碰。」
阿姐悻悻的收回手,目光卻依舊盯著魚。
我知曉,若是不吃,隻怕不成,隻能狠狠心,夾了一小塊魚鱗放入嘴裡。
太腥了,腥味兒直衝腦門,讓我想要作嘔。
索性,昨夜已經將能吐的都吐了個幹淨,此刻,已經無法再吐。
「春草小姐慢慢享用,老奴還需回府復命。」財叔見我吃了,衝我俯了俯身,告辭離去。
他前腳剛出院門,魚兒就被阿姐給端走了,她將木筷,戳入了魚眼裡。
她愛吃魚眼睛,隻是,那魚眼在她的筷尖上,好似還翻動了一下,讓我的喉嚨都跟著發緊。
「嗯!」她細細咀嚼,嘴裡還發出了極為享受的「嗯」聲。
「好吃,真好吃,比尋常魚兒都鮮!」阿姐吃的歡喜。
娘卻是用帕子捂著自己的口鼻,她有孕,聞不得這腥味兒。
隻是,瞧阿姐吃的高興,她也不好說什麼。
轉而抬眼瞧見了我,起身去鍋裡端了一碗白切肉。
這白切肉,油膩無比,一多半是肥肉,瘦肉隻有一星半點兒。
隨著碗碟摔在桌上,肥肉還一顫一顫的。
「都吃了!」娘命令道。
「娘,我,我吃不下。」我現在,依舊覺得腹中不適。
娘卻是不依不饒:「賤蹄子!真當自己是白府的大少奶奶了?這些東西都吃不下了?」
「不是,娘。」
我的一隻手,按著自己的肚子,我這肚子裡,又開始翻江倒海。
她卻不管不顧,抓起肉,就朝我的嘴裡按。
我惡心的吐出,她直接將我的頭按在瓷碗裡。
8
「吃,給我吃!」
娘的呵斥聲,不住在我的耳畔回蕩著。
我不知自己是如何將肉吃完的,吃過這白切肉,她便讓我喝豬油水。
所謂的豬油水,便是在溫水中,加入一勺豬油,一勺白糖。
這是女人月子裡喝了補身子的,娘說便宜我了!
我喝不下,她便強行灌入我的嘴裡。
阿姐在旁幸災樂禍的看著:「下賤東西,就配不上吃這些!」
午膳時,財叔又來了。
食盒打開,裡頭卻依舊隻有一條紅招魚。
「紅招魚味鮮,吃了,亦不長囊肉。」財叔的這句話,讓阿姐的眼裡瞬間泛光。
阿姐已不似從前那般,糕點,奶皮凍不離嘴了,一上午,就吃了一條魚。
中午,我做了個樣子,又吃了魚鱗,財叔走後,魚自然又是歸阿姐。
而等著我的,則是一大盆白切肉,隻用白水煮了一下的肥肉,我瞧著,已經喉頭泛酸水了。
但,在阿娘的瞪視之下,我還是吃了。
吃的艱難,幾次反胃欲吐,又咽了下去。
待我吃完,阿娘還不讓我幹活,而是讓我滾回柴房裡躺著。
回到柴房,我便無法自控的吐了。
那高高隆起的肚皮,也漸漸癟了下去。
整個人無力的蜷縮成一團倒在地上。
阿娘端著豬油水進來時,發現我又吐了一地,直接一腳踹在了我的肚子上。
「敗家的玩意兒!這麼多好吃好喝的供著,你居然這麼糟踐?吃,給我吃!今天,這些吐的都給我吃回去!」娘一把揪住了我的長辮子,將我拖著,按在了黏糊糊酸溜溜的嘔吐物上。
「娘,我錯了,我知道錯了!」
我哭喊著,抬起頭時,隱約看到阿爹的身影從門外一閃而過。
「惡心!」掙扎時,嘔吐物甩在了娘的衣角邊上,她這才厭惡的收了手,指著一旁的豬油水,讓我全部喝下。
待我喝下之後,又讓我立刻去洗漱,換幹淨衣裳。
我知曉,一定是財叔又來送魚了!
也果真如此,不過,看到我,財叔則略顯狐疑的問:「春草小姐,怎瞧著面色發青?莫不是病了?」
這句話,讓爹娘都變得緊張起來。
「就是昨夜,受了些涼,我是大夫,哪能讓自己的孩子病著?已經熬了湯藥,沒有大礙!」爹慈愛的伸出手,摸著我的頭。
財叔這才放心回去。
而我,識相的將魚放到了阿姐面前。
阿姐十分嫻熟的剝魚皮,吃魚肉,吮魚骨,吃的幹幹淨淨。
9
「吃吧,別說我們苛待了你!」娘「嘭」的一聲,將大半盆白切肉,摔在了我的面前。
我拿起筷子正要夾,結果,筷子被娘打落。
「怎麼?現在就擺起了少奶奶的架子了?」她鄙夷的看著我,在她眼中,我連拿筷子都不配!
見我順從的放下筷子,抓著肉,一塊塊往嘴裡送,嚼的油水流一下巴時,她又罵了一聲:「下賤東西,就是上不得臺面!」
我麻木的吞咽著,從一開始的上吐下瀉,到能忍住嘔吐,我足足花了七天。
在娘的面前,我能面不改色的吃完東西,但一天,往往要偷偷跑十幾次茅房。
所以,七天後,我憔悴的可怕,還清減了許多。
娘急了,因為阿姐這些天,除了那紅招魚,其餘的東西一概未碰,卻還未有我清減的多。
並且,不知是不是吃的少了,阿姐變得懶怠,好似日日都乏累的很,除了吃喝,便一直在軟床上睡著,對一切,都沒了興趣。
直到財叔來,告知了吉日定在下月十五,阿姐的眼裡才泛出光來。
今日,財叔便是要為我量身,制喜服。
他領著兩個裁縫替我量尺寸,可當財叔瞧見尺寸後,不禁眉頭緊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