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將進酒》, 本章共3239字, 更新于: 2024-10-28 23:08:25

* * *


費適抱頭奔跑在雨中,隨處可聞都是議論聲,逆賊、女帝、偽造,百年阒都在這場暴雨裡岌岌可危。他跑湿了鞋,在雨中被人撞了個踉跄。


昔日的小侯爺穿著簡樸,在赫連侯癱了以後,他的那些狐朋狗友就再不與他來往了,家中養不起人,隻能把婆子僕從都打發了。費適開始還想混,可是看他姐姐照月一邊帶孩子一邊熬夜做繡活兒,便知道家裡是徹底沒錢了,如今靠替人寫信為生。


費適撿著信,罵道:“瞎眼狗,撞爺爺,爺爺以前橫行……”他抹著臉上的雨水,覺得跌在地上的人眼熟,便用腳踹了踹,“喂?”


這人倏地抬起頭,蓬頭垢面,看不清模樣,隻對費適拍手傻笑:“小侯爺,小侯爺!”


費適兜著信,說:“喲,是個有眼力見的,爺爺我正是小侯爺。”


這瘋子髒兮兮的,隻有一隻腳穿著鞋,他搖頭晃腦地說:“小侯爺,找,找我大哥!”


“我他娘的又不是你大哥!”費適扯回自己的衣裳,嫌他臭,驅趕道,“去去去!”


這瘋子便咧著嘴,真的走了。他在暴雨裡蹦蹦跳跳,逢人就喊:“大哥,我大哥是大官!帶刀的大官!”


“晦氣。”費適嘀咕著走了兩步,覺得這聲音實在耳熟,他又走幾步,隔著雨幕看見破敗的韓府,忽然呆愣在原地。


“都軍借道!速速閃開!”


軍靴踏濺著雨水,在阒都街頭奔走,全城戒備已至極點,軍備庫裡的守城器械全部騰到了牆頭,沈澤川要打進來的消息遠比女帝的身世流傳得更廣。


費適被都軍撞開,他兀自發怔,泥塑木雕般轉過頭。


“韓……韓靳!”


* * *


姚溫玉口辯群生,全身而退。他的驢子調轉方向,油紙傘微微歪斜,讓側面的青袍擺被雨打湿。

Advertisement


岑愈還在震驚中,撐著桌沿,抬手想要再喚元琢一聲。


後方的雜兵無聲地架起弓箭,那搭起的箭抵著手指,把弦繃得全滿。雨珠在油紙傘沿連成珠串,姚溫玉呼吸微亂,緊攥的帕子早被浸紅了。


學生恥於敗,追出幾步,說:“沈澤川謀取天下,要奉沈衛的牌位,此舉不仁不義,我即便是死,也不會跪他!”


瓢潑的雨埋沒了姚溫玉的咳嗽聲,他回首時,緊抿的唇線卻微微揚起。油紙傘滑落在地,他的發湿透了,卻斬釘截鐵地說:“我們勢起中博,從始至終,隻論沈衛兵敗之過。府君平定山河為蒼生,不娶妻,不生子,更要重翻永宜舊案為忠臣昭雪。你不用跪,待社稷安穩,百姓復業,天下糧倉充裕之時,府君——”


那箭遽然離弦,弦在雨中“嗡”地彈出飛珠,銳利的鋒芒眨眼就到了姚溫玉的面前。說時遲那時快,青竹間的快劍猛然翻插而下,在“砰”的撞擊聲裡,喬天涯已經落地。


沈澤川遙立望樓,看著阒都的方向。風拂動他的氅衣,那暴雨中,竟然夾雜了星點冰雪。


“兩軍會談不斬來使,”府君說,“阒都這是欺我中博無人。”


喬天涯緩慢地站直身,立在姚溫玉的前方,被淋湿的發縷擋住了眼睛,他拇指推開刀鞘,說:“拔刀。”


禁軍的鎧甲覆著雨水,刀光霎時間閃爍竹林。


香燃盡了。


第278章 豪雄


岑愈見那箭出去, 便知不好, 又見禁軍拔刀,情急間竟也嘔出血來。他狼狽地掩住口, 說:“何人動手!”


他在來時就囑咐羅牧, 嚴令雜兵不要動。這一箭出去, 不論姚溫玉死沒死,阒都都萬劫不復了!


澹臺虎拎刀疾步, 衝向前方, 震聲吼道:“言而無信,去你娘的城下會談!”


禁軍在雨中整齊飛奔, 地上的泥水迸濺, 他們齊刷刷地抹刀, 在頭排旋身劈砍時撞入雜兵群中。刀光劍影剎那籠罩了暴雨,高臺上的桌椅“哐當”翻倒,學生們扶起岑愈在驚慌中後退。


“住手……”岑愈仍然抱有幻想,在擦血時急聲說, “府君且聽我一言!”


禁軍已經衝過界線, 沒有人再聽岑愈說話, 他淋著雨,官袍掛在身上,忍受雨雪撲面,終於失聲哽咽起來,朝著阒都的方向說:“我愧對皇上所託啊!”


阒都的銅鍾轟然撞響,李劍霆知道那不是雷聲。她扶著柱子, 緩緩步入雨中,額間的花鈿遇水而散。她看著階下的薛修卓,像是剛剛認識他。


“你有白銀萬兩,”李劍霆抬臂指向厥西的方向,“還有百姓擁戴,到厥西去,找個新的皇帝,還能再與沈澤川一戰。”


薛修卓也看著李劍霆,半晌後,他抬起手,摘掉了自己的烏紗帽,說:“我是李氏朝臣。”


李劍霆露出笑容,她越笑越大聲,在笑到滿面雨水時,流露出點天真。她湊近了,問:“老師,我學成了嗎?”


她一生都卡在縫隙裡,在摳爛十指的指甲後,終於變成了容器。她來自泥窪裡,卻承載著決堤的天河。她好學、刻苦甚至算個天才,但她同樣無力回天。


“本可以更好,是老師資質平平,”薛修卓看著手中的烏紗帽,“我是走偏了的刀刃。”


他很早就知道自己不聰明,策論記不住,隻能死記硬背,徹夜徹夜地熬,喝口水的時間都是浪費。他在最衝動的年紀裡被光誠帝挫傷了銳氣,認識到看似繁華的大周實際上貧瘠一片。


薛修卓沒有想過自己會走這條路,但是他見證了齊惠連一閃而過後爆發的驟亮,那片刻的光亮讓他燃起了希望。他追隨著齊惠連,固執地認為大周還有救,可是現實總那麼令人失望。他崇拜並且尊敬海良宜,然而他又逐漸和海良宜分道揚鑣。


他們都想挽救大周,他們沒有人成功。


“你將我帶到這個位置,這裡卻沒有人願意講道理。太後指使韓丞,韓丞又暗示福滿,他們都想殺我。”李劍霆抬臂,把額間的花鈿擦得一片通紅,“皇帝不可以還手嗎?我不殺他們,就是死啊。”她轉過身,“我們小心謹慎地待在籠子裡,縱使雄心萬丈,也沒有那個權力,更沒有那個時間。”


李劍霆很白,這是在薛府內養出來的假象,在這層衣裳底下,她遍體鱗傷。當她站到這裡,就是李劍霆,沒有人會詢問靈婷的去向,仿佛靈婷就是該死。


“這世間人殺人其實不需要律法,男人強壯的身軀碾碎了我的骨頭,我掉在地上,”李劍霆回首,對薛修卓說,“路過的人都覺得髒,沒有任何人會追究他們,好像是我心甘情願躺在那裡,死掉一次就應該被視如棄履,不能再站在人前。”


銅鍾的撞擊聲愈漸延長,雨水漫過兩個人的袍擺,天陰沉沉到看不清殿宇。


李劍霆譏諷道:“那是我的錯嗎?老師,我聽從書本的教誨,甚至沒有殺了那些渣滓。你帶我離開香芸坊的那日,我以為我會報復,可你教給我仁義道德。我待在這爛透的王宮裡需要忍耐,在這數年裡沒有一刻荒廢。我追趕著所有人,最終我們還是一無所有。”


她胸口起伏,有太多事情不甘心,在那極端的忍耐裡,她終於爆發出來。


李劍霆指著這雙眼睛,說:“我不靠這雙眼睛而活,我不像任何人,我是李劍霆。”她猛然摘掉發間的金釵,扔進雨中,輕蔑地說:“去他媽的賢良恭淑,我是個皇帝,我是李氏最後的皇帝!”


驚雷炸響在天穹,把雨中每個人的面容都照得雪白。李劍霆脫掉湿透的氅衣,甚至扯掉了繁瑣的發釵,寒聲說:“我與大周共存亡。”


* * *


阒都有八個城門,如今全部封鎖。牆頭的機拓“咔咔”挪動,原八大營的軍備庫都空了,牆垛間密密麻麻的排滿弓箭,中博守備軍主攻正東門。


“大夫人坐鎮啟東,江萬霄回不來,”姚溫玉喘息微促,他撐著床沿,對沈澤川說,“前路已開,我在這裡,待府君凱旋。”


沈澤川摘下自己的仰山雪,擱到姚溫玉的手邊,說:“我把此刀託付與你,待回來時,你再還我。”


姚溫玉惆悵地笑了笑,道:“何苦為難我。”


“洵兒尚在茨州,”沈澤川眼神微黯,“你還是先生。”


姚溫玉隻能說:“元琢盡力而為。”


費盛替沈澤川拿掉氅衣,沈澤川退後兩步,再跟姚溫玉對視片刻,一言不發地轉身出帳了。費盛隨手收拾帳子時拿到了姚溫玉的帕子,發現他的帕子血湿一片。


帳外湿雪密集,風來遽然。


沈澤川邁步下階,兩側禁軍目不轉睛。他在行走間系緊臂縛,在跟澹臺虎擦肩而過時,隻聽澹臺虎仰頸暴喝:“今夜殺進阒都,從此天下順勢而定。府君身先士卒,我等必以肝膽相照!”


守備軍隨同禁軍整齊砸向胸口,聲蓋雷響:“我等必以肝膽相照!”


羅牧聽見了吼聲,他在瓢潑大雨裡飛奔向城牆,拽著逃回城內的參將質問:“何人放的箭?!”


參將在適才的禁軍狂浪裡負傷而歸,此刻拖著殘臂,答道:“雨太大了,總督,根本看不清是誰!”


羅牧是囑咐過雜軍可以動手,但那必須是在守備軍先動以後。任憑是羅牧,都沒有想到此戰姚溫玉竟然敢用女帝的身世做文章。這一箭射破了阒都的防御,冥冥中昭示著老天也偏過了頭!


“閉門死戰,”羅牧松開手,又重重推了把副將,在大雨裡朝周圍厲聲說,“如不能守住阒都,你我皆得死!”


街道間空無一人,百姓們緊逼門窗,藏在院窖裡瑟瑟發抖。官溝排著汙水,開靈河上的畫舫都在隨波動蕩,這是數百年裡阒都首次覺察到風雨欲來的逼迫感。

潛力新作

  • 在總裁文裏當保姆

    穿成總裁文裡的保姆是什麼體驗? 謝邀,上一秒剛配合管家說完臺詞:「少爺好久都沒這樣笑過了。」 就在我吃喝的時候,男二出現了。 這題我會,男二是男主弟弟,要拿女主葉蟬的。 可誰告訴我,為什麼當男主說:「除了葉蟬,我什麼都可以給你」時,男二的回答是:「那我要你家的小保姆,反正她在你家也不忙。」 正在吃瓜的我:?說什麼大實話!

    高能二維碼

    為了查出弟弟死亡的真相,邢燁掃描一個神奇的二維碼進入挑戰命運遊戲,第一個遊戲世界,邢燁就面臨著1對3的局面,處於劣勢。但邢燁依靠自身的智慧取得勝利,並得到一面鏡子,鏡子的真身是被困在遊戲道具中的玩家。邢燁與鏡子在挑戰命運遊戲中一次次逆境重生,獲得勝利,也漸漸對彼此產生了不一樣的感情。

    合歡共生

    巷尾那家人的小孫女失蹤了。

    快穿之完美命運

    在穿越之初,陳立果的內心是拒絕的。 但他很快就發現,他穿越之後,遇到的全是顏值滿分,腹肌八塊的男人。重點是,這些男人還喜歡他。 作為一個顏控的gay,陳立果簡直要興奮的流出眼淚。 然而世界顯然沒有那麼多好事。 因為在他就要流著口水撲上去的時候,有個系統冒了出來,告訴他:哥們兒,對不住了,你不能和這些人在一起。 陳立果:如果我堅持呢? 系統:呵呵。 …… 陳立果:辣雞系統!毀我青春!亂我性向! 注:攻都是一個人,此文是為了滿足作者某種不可言說的執念……所以我們的目標是星辰和大海

  • 我眼中的光

    "他出車禍差點毀容時,我提了分手。 七年後他成為頂流影帝,和當紅小花組了CP。 而我名聲盡毀,躲在偏僻的古鎮苟且度日。 再遇見時,他問我: 「早知今日,當初還會放棄我嗎?」 我平靜地看著他的眼睛:「會。」 會放棄他,但從未放棄過喜歡他。"

    擺爛男配有攻寵

    發現自己是書裡的備胎男配後,我擺爛了。綜藝上,女主哭得梨花帶雨:「如果我三十歲還嫁不了翟沉,我就嫁給你。」 我:「呵呵,那我寧願嫁人,也不娶你。」 喫飯時,女主委屈地遞來一個飯盒:「翟沉說不喫,那就給你吧。」 我:「他說他也不喫屎,你多喫點?」 就這樣,全網罵我沒素質,以後肯定娶不到女人。 這時,翟沉公開表白:「他以後嫁我,不需要娶別人。」 瞬間,全網炸了 我:「?」

    平京十九年

    我在陸鑫南最忙的時候提出了離婚。他頭也沒抬,眉宇寫著「不耐煩」三個字,說一句「你想好了,孩子撫養權歸我」 好像篤定我會為孩子妥協一般。 我笑笑,將一張銀行卡放在他的書桌上:「你當年給我的彩禮,二十八萬八,以後知知的撫養費,我也會打在這張卡裡。」 「離婚快樂,陸律。」

    不小心親了的男人是我室友

    親了賣崽蛙,沒想到裡面是校霸。都是男人不必介懷。 他卻拎著棍子滿世界追殺。還好還好。哥們不知道我是他新室友哈。

×
字號
A+A-
皮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