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已死,再翻東宮舊案,隻怕皇上也有顧慮!況且邵、喬兩家皆無生還,你要幹什麼?”岑愈陡然間想起什麼,“信之,莫非你……”
“邵成碧是我的姐夫,”陳珍撐著雙膝,抬起的眼眸漆黑,“當初抄家時,我買通刑部獄卒,把他藏在了阒都。”
岑愈大驚失色。
“他忍辱偷生二十七年,便是為了等今天。”
作者有話要說:邵氏跟陳珍的關系指路145章
第265章 成碧
葛青青乘著夜色, 到昭罪寺必經的包子鋪買包子。他站在鋪子前, 把掌心裡的銅板撥了幾個,道:“老伯, 給兩個包子吧。”
這包子鋪的老伯眼睛不好, 瞎了一隻。他微微側過頭, 像是在努力聽葛青青說話。待葛青青說完,他便揭開籠罩, 拿油紙把最後兩個包子包起來, 遞了過去。
“謝了。”葛青青說道。
老伯嗓音很啞,說:“送舊客, 不要錢。”
葛青青正放錢的動作頓時一怔, 他倏地抬起眼睛, 盯著對方。街道上的燈籠滅了大半,隻有不遠處還掛著個半死不活的殘燈,把包子鋪的側影照得斜長。
葛青青以前在阒都,犒勞同僚都愛到這裡來買包子, 並不是因為這裡的包子好吃, 而是因為這裡能直達昭罪寺。他如今蓄著短胡茬, 不再如幾年前那麼清秀,最不同的是氣質,已經跟尋常商賈沒有差別,可是這瞎眼老伯卻能認得他是誰。
“記得我啊?”葛青青像是隨口問道。
老伯抱著包子籠,一搖一晃,還是個跛子。他把籠都壘放好, 拖出桌底下的水盆,躬身把髒碗筷都扔進去,說:“昨日來過。”
葛青青咬了口包子,道:“認錯人了。”
老伯洗碗,沒再答話。葛青青就站在這裡把包子吃完,掏出帕子來擦手,邊擦邊走。風裡有股脂粉味,把殘燈吹得“吱呀”輕晃。葛青青的身形臨進黑暗時,回頭把手掌裡的銅板扔了過去,銅板清脆地跌落在油膩膩的桌面,他塞回帕子,就這樣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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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伯獨自洗著碗,待天都快亮了,才把碗筷都放整齊。旁邊推著獨輪車賣菜的小販打招呼,喊道:“成老伯,這麼早就開店啊?”
老伯扯掉肩膀上的巾帕,擦拭著汗水,道:“不幹了。”
“不幹啦?”小販放下車,搭著桌沿,詢問道,“怎麼就不幹啦?”
老伯把巾帕扔到桌面上,沒碰葛青青留下的錢,看向街道的盡頭:“有別的活兒了。”
* * *
李劍霆打了個盹兒,手裡的書本滑落到膝間,肩膀上忽然一沉,她立即驚醒,打開福滿的手,喝道:“放肆!”
福滿拎著毯子跪下,抬手給了自己一個嘴巴子,說:“擾了皇上清休,奴婢該打!該打!”
李劍霆看清是福滿,微微仰頭,如釋重負。
福滿打完自己,偷瞄李劍霆,道:“這堂內還備著冰盆,涼得很,皇上若是乏了,奴婢就扶您到裡邊小憩。”
說罷不等李劍霆出聲,就打算站起來去扶人。
“跪下!”李劍霆咬著字眼。
福滿連忙跪好,捧著毯子,委屈道:“皇上,皇上息怒,奴婢就是一時情急,奴婢心疼皇上的龍體。”
李劍霆聽到福滿的聲音,就想到男人。她想去拿膝間的書,卻發現自己手在抖。
福滿膝行上前,討好道:“皇上萬不能因為奴婢氣到自個兒,龍體為重。”
李劍霆收拾心緒,克制著面部神情,讓自己不至於站起來退避。她捏緊書,神色稍緩,對福滿親和道:“夢魘壓身,適才沒醒透,嚇著你了,快起來吧。”
福滿看李劍霆表情普通,這才放下心來,站起來說:“這兒冷,下回皇上乏了,喚奴婢一聲就成。”
“待會兒老師要來。”李劍霆在福滿靠近前,就把折子扔到一邊,“你怎麼沒在辦差大院裡伺候?”
福滿滿心都是升官發財的事情,沒留意到李劍霆的動作,躬身賀喜:“奴婢是來給皇上說好消息的!”
李劍霆說:“厥西的糧冊到了?”
“那還沒有,驛站說已經在路上了,左不過這一兩日。”福滿說,“奴婢啊,是想給皇上說,內倉那邊算月賬,給皇上賺了八萬兩銀子呢。”
李劍霆沒承想是這件事,她意外道:“……內倉典守不是新上任的嗎?”
“是啊,皇上,還是奴婢舉薦的,”福滿喜上眉梢,“原戶部任職的薛修易薛大人哪。”
薛修卓的大哥,李劍霆眸中微沉。
“要說這薛大人,從前可真是屈才!”福滿說,“這不剛上任,就懂得為朝廷開源節流,把各地入都的官兒啊商啊都治得服服帖帖的。”
“怎麼說?”
“皇上,但凡帶貨進都,都得交稅啊,”福滿躬身給李劍霆小聲說,“這筆賬不好收,逋欠稅銀的人太多了,都不老實。偏偏這薛大人就是有法子,不僅把賬收得好,還給皇上籌辦了好些珍奇進內倉。”
內倉典守管理各地每月進貢給阒都的貨,宮裡皇帝吃的果蔬有一半都是來自這裡,要跟各路商賈及地方官員打交道,葛青青入都時交的稅就是給這裡。內倉的品階不高,下設收稅的都是小吏,跟內宦走得近,久而久之,就由內宦說得算。
李劍霆說:“這麼多?”
“這還是少,”福滿扳著手指頭給李劍霆算賬,“八城商賈暫且不提,厥西十三城和河州的行商富得流油啊皇上。如今亂黨橫行,他們投機取巧,到中博做生意,不再講究禮法尊卑,吃穿用度都比都官更闊氣。這些人舍得給自己花錢,就是不舍得給朝廷交錢,就要有個人好好敲打敲打他們。”
“薛平淨這般厲害?”李劍霆裝作不識,“從前沒聽過。”
“從前那是沒用到適合的地方,”福滿恭維道,“多虧皇上慧眼識珠啊!”
李劍霆看風泉經過窗子,便知道孔湫到了,於是對福滿悄聲說:“這事你辦得好,改日朕見見他。”
福滿喜形於色,抱著毯子退下了。到了外邊,隻給孔湫行禮,對風泉微微點頭便作罷了。
風泉在門外恭聲稟報:“皇上,元輔到了。”
* * *
紀綱枕著藤椅,在庭院裡睡覺。蕭洵和既然趴在藤椅邊,用毛筆在紀綱臉上悄悄畫著胡須。
“阿你陀佛,”既然小聲說,“大老虎。”
“爺爺威武,老虎最威武。”蕭洵給紀綱勾了個翹胡。
紀綱鼻子痒,打了個驚天大噴嚏,兩個小孩子頓時藏回藤椅後。紀綱倒不著急抹臉,把蕭洵拎著後領提起來,捏著自己的真胡須,佯裝生氣:“擾人清夢,我要好好收拾你們兩個!”
蕭洵以為紀綱要打自己,趕忙抱頭,豈料紀綱把他舉高了,胡須像浸了墨的筆,將蕭洵的面頰蹭得一片烏黑。
霍凌雲進來就看見蕭洵和既然繞著藤椅瘋跑,他沿著長廊走到檐下,費盛正抱肩看熱鬧,對霍凌雲說:“瞧瞧世子,來的時候多白淨。”
霍凌雲頷首示意自己看到了,問:“屋裡有先生嗎?”
費盛這才收回目光,看向霍凌雲,道:“有事?”
霍凌雲把袖袋裡的書信拿出來,這是葛青青呈遞錦衣騎的信,都是有關阒都動向的,已經拆開看過了。他說:“你看看。”
費盛接過信看了。
庭院內的日光曬著檐角,上邊新刷的漆鮮明亮眼,把這宅子的古舊都掩藏了起來。
費盛看完信,神色鎮定,繼續問:“你給喬天涯看過了嗎?”
“沒見著他,”霍凌雲說,“一早就帶著三隊出城了。”
“你等著。”費盛折起信,轉身掀開竹簾,進去後行禮道,“主子,葛青青來信了,事關阒都都軍總督調任,錦衣騎那邊不敢拿主意,得先給主子過目。”
高仲雄停下說話的聲音,沈澤川抬起折扇,讓高仲雄坐下。他近幾日才拆掉紗布的右手輕輕推著折扇,對費盛道:“呈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