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辜負他,傷害一個這樣純情的小孩,我於心不忍。」
「沒必要這麼激動,離婚而已,過不下去的夫妻多的是,何況你不是有何雨晴嗎?」
陳維雲嘴唇哆嗦著,喘息聲越來越重。最終,他撂下一句「我不同意離婚!做你的夢去吧!」用力摔上門走了。
我緩緩在沙發上坐下,陳維雲堅決不肯離婚,讓我有點意外。
我本來擔心在財產分割上會有麻煩,所以提前三個月把公司和家裡的賬目都理好,做好了充足的打算才提出離婚。
沒想到,他根本沒留意財產分割,反而對我要離婚這件事反應激烈。
難道他還愛著我?
我自嘲地笑一下,我在想什麼呢,太可笑了。
曾經的他是真的愛過我吧。
七年前,他羞澀地拿出一千多塊錢買的白金指環,單膝跪下向我求婚,「青青,這個戒指配不上你,但我隻能買起這個,以後再補鑽石的給你好嗎?」
我熱淚盈眶戴上纖細指環,答應了他的求婚。
悶熱的出租屋裡,我們抵死纏綿,難舍難分,仿佛這個世界除了彼此再無他人。
他在我耳邊反復低語:「青青,我愛你。」
我相信,那一刻,他說愛我是真的。
隻是後來,他變心了,也是真的。
一開始他還努力瞞著我,借口說都是應酬而已,沒有出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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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不耐煩我嚴防死守,苦苦逼問,他索性挑破。
「蘇青,我愛你,永遠隻愛你一個,不要在意外面的那些人好嗎?」
「我很累,我隻是想放松一下。」
「和小姑娘一起,讓我感覺自己又年輕了,但我並不會讓她影響到你。」
「人生苦短,我們都可以讓自己過得舒服一點。」
有一次,看我哭得肝腸寸斷,他也有點難過,向我道歉,說對不起我。
「對不起,青青,我也不想讓你難過,但隻守著一個人確實太無味。」
我有點明白他說的「無味」是什麼意思。
去年我深夜突發急性闌尾炎,被 120 送到醫院緊急手術。
他從何雨晴那裡匆匆趕過來。
我從麻醉中醒來的時候,他握著我的手在病床邊睡著了。
他流下自責的眼淚,怪自己沒有照顧好我。
那一刻,我幾乎要相信他說的還愛我是真的。
他衣不解帶地照顧了我幾天。
第五天晚上,他匆匆離開了,說公司項目出了點緊急情況。
他不知道,他平板上登錄的聊天軟件沒有退出,何雨晴發來的消息還歷歷在目。
照片上,何雨晴一身火辣的兔女郎裝扮,手裡握著一個兔尾放在唇邊。
何雨晴隻說了一句話:雲哥,今天想玩這個......
跟何雨晴相比,我確實太「無味」了吧。
......
手機信息提示聲打斷我的回憶,謝飛鹿發來短信:明天球隊友誼賽,有時間來看嗎?
我想了想,回復道:明天有事,下次再去捧場。
陳維雲一夜都沒回來,我竟然睡得很香,一覺睡到八點多。
6.
翌日,畫廊經理給我打電話,去年預訂的一幅山水畫,掮客終於找到了。
我到了地方,卻發現陳維雲和何雨晴也在。
經理面色尷尬地到前廳迎我,「陳太太,我不知道助理聯系了陳先生......」
我輕輕一笑,安慰他說沒事。
畫是一年前我和陳維雲一塊來訂的,聯系電話填了兩個,這也不算什麼失誤。
經理戴好白手套,小心翼翼地把畫展開鑑賞。
我早已無心看畫,隻想趕緊走完過場離開。
陳維雲卻很有興致,瞟了我一眼,給何雨晴科普起山水畫,從隋唐講到五代和北宋,從青綠山水講到淺絳山水和沒骨山水。
何雨晴眼裡冒著小星星,崇拜的五體投地,適時地給出贊嘆和驚喜的反應。
我耐心告罄,直接吩咐經理,「裝好吧,我等下付尾款。」
突然被我打斷表演,陳維雲面露不悅。
何雨晴覷了眼他的臉色,嬌聲道:「雲哥,你今天講的這些,我都沒聽過,好有意思啊,買回去你繼續給我講好不好?」
陳維雲寵溺地笑著,「買回去好好給你上課。」
經理已經把畫裝好在畫筒裡,何雨晴伸手去接,經理沒有給她,為難地看著我。
我冷冷開口:「何小姐,這幅畫是我預訂的。」
何雨晴收回手,咬著嘴唇委委屈屈低下頭。
經理把畫遞向我,陳維雲伸手攔下,「王經理,定金是從我賬戶轉出去的,訂畫人是我。」
何雨晴露出驚喜的表情,連忙把畫拿在自己手裡,得意地瞟了我一眼,又低下頭偎在陳維雲身邊。
盡管已經失望過無數次,可這一刻,我依然心如刀割。
陳維雲,他根本都不記得這幅畫了,也不記得我說過什麼。
憤怒和失望在胸口翻騰著不能平息,我突然開口道:「陳維雲,把畫還給我,我就不再提離婚了。」
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我為什麼會說這種話?
是不甘心嗎?
不甘心在外人面前這麼丟臉。
不甘心他在何雨晴和我之間總是選何雨晴。
不甘心這幅寄託過我感情的畫成為他和何雨晴調情的道具。
昨天我提出離婚,他那樣憤怒,我想看看,假如給他一次機會,他會怎麼選。
經理和何雨晴都很意外,沉默著和我一起等著陳維雲的回答。
陳維雲和我對視了很久,仿佛其他人都不存在。
良久,他緩緩開口,聲音不大但很堅定,「我答應了給她買,怎能反悔。」
經理有點心慌,低下頭不敢看我,怕我尷尬。
何雨晴眼睛裡閃過一絲得意,笑容更甜了。
心底碎裂的聲音響起,我為自己的犯蠢感到可笑。
我在期待什麼?
不是早就死心了嗎?
還非要再自取其辱。
「行,希望其他的事情你也不要反悔。」我淡淡說完,轉身離開。
轉身之前,看見他喉結滾動了一下,卻什麼也沒說出來。
走出安靜的畫廊,街上車水馬龍的喧囂立刻包圍了我。
可能是因為初秋的陽光依然強烈,我頭暈目眩,好像所有力氣都從身體裡消失。
我一時抬不動腳步,也不知該去哪裡,隻想遠遠離開這一切。
謝飛鹿發來的消息勉強讓我回神:球賽快開始了,真不來嗎?
我回復他:來接我,打完球賽一起去看海,好嗎?
他秒回:發個位置過來,等我。
7.
我站在路邊樹蔭下等謝飛鹿。
九月的天空晴朗深遠,初秋的風清爽溫柔,樹頂的綠葉在風中搖晃出沙沙聲響。
我深吸一口氣,發現自己太久沒有留意過這個城市四季的變換了。
陳維雲開車載著何雨晴停在我面前,何雨晴降下車窗,衝我甜笑,「蘇青姐,你去哪?我們送你過去吧。」
陳維雲開門下車,走到我面前,聲音低沉,「蘇青,一幅畫而已,別斤斤計較好嗎?隻要你不離婚,我所有一切都是你的。」
我完全失去跟他溝通的欲望,原來他是故意的。
他並不在意何雨晴能不能得到這幅畫。
他在用行為警告我,不聽話,就會受到剛才的羞辱,聽話,就會賜予我他所有。
他以為他是誰?
我冷笑一聲,轉過頭去,輕輕吐出一個字,「滾。」
陳維雲勃然大怒,緊緊抓住我手臂,「上車,我讓她現在滾,我們回家。」
我看著他的眼睛,平靜地問他,「陳維雲,你是不是不記得這幅畫了,它叫《雲卷青山》」。
陳維雲一愣,臉上表情開始變得古怪。
原來還沒有徹底忘掉啊,隻是需要人提醒一下。
這幅畫叫《雲卷青山》,暗含了我們兩人的名字。
畫上流雲纏繞著山峰,滿是繾綣意味,還有一句題詩「青山隻認白雲儔」,我特別喜歡。
去年我在畫冊裡看到這幅畫,便拜託畫廊一定幫我找到買下來。
陳維雲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說話,隻聽一陣野獸咆哮般的轟鳴聲漸漸靠近,逐漸清晰而響亮。
一輛黑色重型摩託越來越近,陽光下,車身閃閃發亮,一聲急剎,車尾一擺,堪堪停在我半米開外。
謝飛鹿穿著黑 T 恤和黑色破洞牛仔褲,長腿支地,朝我綻開燦爛笑容,「蘇青,上車!」
我掙脫陳維雲的手,謝飛鹿幫我戴好頭盔,側過頭說了聲:「坐好了」,旋即掛檔啟動。
車子向前彈射而出,我沒有心理準備,身子一晃,嚇得連忙抱緊他的腰,驚呼聲淹沒在引擎轟鳴聲裡。
後視鏡裡,陳維雲站在路邊的身影越來越小,直到再也看不見。
8.
球賽贏得幹淨利落,謝飛鹿拋下慶祝的人群,匆匆去休息室衝了個澡,帶我直奔海邊。
暮色中,我緊緊摟住他的腰,聽耳邊風聲呼嘯,看路邊的景色迅速後退開來,暫時把煩惱拋到腦後。
到達海邊的時候,已經快半夜了。
我和謝飛鹿坐在沙灘上,聽海浪輕拍的聲音。
夜色深深,看不見海和天的交界線在哪裡,眼前隻有連綿無盡的黑暗。
我喃喃自語,「來晚了,什麼也看不到啊。」
「不晚,天亮了就會很美。」謝飛鹿把我被風吹亂的頭發挽到耳後,「也不是什麼都看不到,你看天上,不是有很多星星嗎。」
我抬頭看向天空,深藍夜幕上,星辰閃耀如同銀色流砂,美得如夢似幻。
我轉頭去看謝飛鹿,發現他沒有在看星星。
他仍然在看著我,依稀星光下,他眼睛裡滿是毫不遮掩的愛意。
下一秒,他溫熱掌心扶在我頸後,側頭吻上了我。
我心髒驟停,很奇怪,這個突如其來的親吻不光讓我毫不抵觸,甚至還有些熟悉的感覺。
他嘴唇溫暖柔軟,像羽毛輕拂在我的唇上,帶著清新的薄荷香味。
扶在我頸後的手開始用力,他不斷加深這個吻,唇齒交纏間,逐漸霸道灼熱起來,我幾乎不能呼吸。
他暫時放過我,短暫的分離後,我的嘴唇又被含住輕輕地吸吮。
「蘇青......」
這一吻由海風和滿天星辰見證,什麼也不需要再說,他所有心意我此刻都已明了。
我伏在他肩上,輕輕說道:「謝飛鹿,我還沒有離婚。」
他撫著我的頭發,「從他背叛你的時候,你就是自由身了。我可以等,隻要你一個承諾。」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個透明的小袋子,裡面是兩枚樣式簡單的銀戒指。
剛才還霸道親吻的他,突然又羞澀起來,「這是我自己做的戒指,如果你願意,我想在此刻與你承諾一生。」
我還可以擁有美好愛情嗎?
我還可以勇敢給出一生的承諾嗎?
我心中並沒有答案,但這一刻,我不願再想那麼多。
人生路上,我也怕孤單,接受他,至少此刻還有他陪在我身邊。
我沒有接過戒指,「我不敢再輕易承諾一生,但如果戴上這對戒指,你不負我,我便不負你。」
謝飛鹿把戒指戴到我無名指上,「那就說定了,我等你。」
9.
我在早上七點多回到家,陳維雲居然在家裡。
他看起來像是一夜沒睡,還穿著昨天那身衣服。
煙灰缸裡堆滿了煙頭,他把手裡的煙摁滅,站起身來,「昨天是我過分了,畫我拿回來了,別生氣了。」
我把茶幾上的離婚協議拿起來遞給他,「籤字吧。」
他視線落在我無名指的戒指上,突然抓住我的手,「這是什麼?!」
「戒指啊,怎麼,太久不戴,就不認識了嗎?」
他聲音終於失去一直的冷靜,「我他媽當然知道這是戒指!誰準你戴這個?你的婚戒呢?」
我拂開他的手,「你的婚戒呢?」
他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突然回身衝到臥室去翻箱倒櫃找婚戒。
我倒了杯鮮奶,小口喝著,看他發瘋。
能找到才怪。
大半年前,何雨晴把他一直戴著的婚戒寄給了我。
而他,若無其事,根本沒想起自己手上已經沒了婚戒這回事。
那天我一個人去了我們的母校,在池塘邊長椅上從午後坐到暮色四起。
最後,我把自己的婚戒從手指上褪了下來,和他的一起,扔到了我們初相逢的池塘裡。
那個在池塘邊撞到我,羞得滿臉通紅的男生早就不見了。現在的陳維雲,隻能和戒指一起埋在爛泥裡。
陳維雲發瘋似的把臥室翻得亂七八糟,卻一無所獲。
他泄了力坐在地板上,我不肯放過他,拿著離婚協議和筆遞給他。
他握住我的手,聲音打著顫,「青青,昨天你跟他走了,我才發現我真的接受不了。我等了你一夜,我......」
他聲音哽住,一夜未眠的眼睛裡滿是血絲,「青青,我錯了,我跟何雨晴斷了,你也和他散了,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突然覺得他有點可笑,不過等一夜,就這樣作態,那我等的這幾年又該如何?
難道你比我高貴?你痛苦一夜,我就得感激涕零,不計前嫌?
他握住我的手不放,眼眶發紅,「青青,不管我在外面有多荒唐,但我敢說我一直沒有變心,我愛的人始終隻有你,我們在一起十年了,你說過會永遠愛我,難道你都忘了嗎?」
我輕輕撫著無名指上的戒指,「還記得你給我戴上戒指時,我說過的話嗎?戒指是指間的承諾,我答應戴上,就會信守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