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繁打開拉鏈,把東西抱了滿懷,輕聲輕腳地進房間,拉開那格印象中的空櫃——
然後跟裡面堆疊成山、裝滿一櫃子、包裝各異的小盒子們打了個照面。
喻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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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繁回南城後沒急著開工。他趁陳景深年底忙成狗的時間,把南城一些出了名的取景點踩了一遍。
喻繁在圈子裡已經小有名氣,加上南城被譽為“網紅之都”,對攝影這方面的需求比寧城大,所以這期間有很多家南城攝影工作室找上門來,開出的薪資也非常可觀。
但喻繁全拒絕了。當初會去望月工作室是因為缺錢,一直幹到現在是因為汪月在他困難時拉了他一把,現在撇開這些原因,他打算自己單幹,這樣自由點,拿的錢也更多。
一個人的時候不在意錢,捐出去的比自己花的多。現在有男朋友了……總得攢點。
汪月知道後表示非常支持,還在網上用工作室的官方號給喻繁宣傳了一波。
不到半天的時間,喻繁的私信就炸了。
於是這晚,陳景深靠在椅上敲代碼時,發現旁邊的人比他還認真。
陳景深當初做書房時特意定了一張很大的書桌,他幾個電腦屏幕擺在上面,旁邊還能容下一個男朋友。
陳景深停下工作,偏眼看去。喻繁手肘支著腦袋,坐得七扭八歪,沒精打採地在紙上寫寫劃劃,寫煩了還會煩躁地去薅自己頭發,像高中做不出題時一樣。
片刻恍惚後,陳景深往那邊傾了傾身:“還沒排好?”
喻繁最近正在排客人的檔期,他一個個記在本子上,遇上時間衝突的還要去協調商量,連著折騰了快一周。
“快了。”喻繁聲音懶懶,“先排到明年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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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個助理吧。”
“過完年招,年底不好招人。”
陳景深嗯一聲,垂眼在他面前的本子上掃了眼:“……”
最後一個客戶回復過來,說OK。喻繁松一口氣,拿起筆,正準備在本子上記下最後一個名字,一道短促突兀的吐息從他耳邊刮過。
喻繁:“?”
他敏銳地扭過腦袋,從曲起的手臂中間看過去:“陳景深。”
“嗯。”
“你笑什麼?”
陳景深看著他的本子問:“這些怎麼不用電腦記?”
“用筆舒服。”喻繁皺起眉,“你想說什麼?”
“沒。”陳景深忍了忍,沒忍住,“要不換成電腦吧。”
“?”
“不然以後新助理來了,看不懂你的字。”
“……”
“這麼多年了,字怎麼一點沒——”
陳景深話沒說完就被粗魯地捂了嘴。
一通鬧完,喻繁還是臭著臉去把東西記進了電腦。表格才做到一半,兩人的手機同時“噔噔噔”地響起來,某個他們都在的討論組又開始折騰了。
喻繁覺得自己趕半個月的工都沒跟客戶溝通一周來的累,正好休息一會兒。他拿起手機往後一靠,懶洋洋地打開討論組翻聊天記錄——
【章嫻靜:@所有人 元旦怎麼過?】
喻繁一愣,才發現今天已經是29號,馬上就是新的一年。
【王潞安:活著過。】
【王潞安:老子這兩星期都要忙瘋了,終於他媽的要放假了!這破家業誰愛繼承誰繼承吧,老子不想幹了。】
【左寬:我來繼承吧,你改天把你爸帶出來我認認。】
【王潞安:滾。】
【章嫻靜:怎麼這麼多廢話呢你們?元旦出來玩。】
年底太忙,那次一起回南城後大家就沒再見面。
得知喻繁搬回南城後他們還在群語音裡慶祝了一會兒,說找機會出來吃飯,拖到現在,才終於有了一個大家共同的假期。
接下來就是商量去哪。
左寬提出了籃球館、遊泳館以及室內賽車場,還說最近有場很刺激的賽車比賽;章嫻靜則反手建議去滑雪場、溫泉池還有當年他們一起去的遊樂園,說那裡開發了很多新項目。
雙方都對對方提出的地方沒興趣,於是章嫻靜又把王潞安叫出來:【@王潞安 幹嘛不說話呀你?想去哪玩?】
【王潞安:啊,我剛才跟客戶打電話呢。】
【王潞安:我其實沒啥想去的地方,這段時間太累了。真要說的話……】
【王潞安:我想吃七中的糖醋排骨了。】
【章嫻靜:?】
【左寬:豬吧你?】
【左寬:……你這麼一說,我特麼也想食堂的綠豆冰沙了。】
【章嫻靜:這天氣哪有綠豆冰沙?這會兒該在賣熱奶茶了吧。】
【左寬:但元旦學校放假,食堂不開門啊。】
【王潞安:哈哈哈哈你忘了嗎?每年都有一群高三的倒霉蛋,元旦就放一天,2號他們就上學了,食堂肯定開!】
……
三人達成共識,開始在群裡狂@那兩位從頭至尾沒出來說話的人。
【章嫻靜:1月2號下午有沒有空?回七中!@- @s】
喻繁看著他們的聊天,忽然也短暫懷念了一下綠豆冰沙從喉嚨滾過去時冰涼的滋味。
喻繁的工作在元旦之後才展開,他從手機裡抬頭,徵詢地看了一眼旁邊的人。
“我2號放假。”陳景深說。
於是喻繁動動手指:【我們可以。】
【章嫻靜:那就這麼定了,2號見。】
【左寬:等等,學校有人在上課,那我們還能進去嗎?】
【王潞安:廢話,穿校服直接混進去!】
【左寬:草!那都多少年前的衣服了,傻逼才一直留著!】
-
1月2號這天下午,天公作美,正好停了雪。
今天隻有高三學生還在上課,走進校門的學生零散稀疏、兩兩三三。
南城七中外面幾棵覆滿積雪、光禿禿的枝丫下,站了五個穿著校服的畢業生。
大家明明沒約好,卻默契的穿了全套。裡面一件藍色校服t恤,再墊件毛衣,外面裹著冬季的綠色校服外套,然後是同款綠色校褲。
王潞安重復:“傻逼才一直留著?”
“……我特麼哪知道我媽幫我收著了。”左寬不自然地扯了扯衣服,說完用力拍一下王潞安的肚子,“你看看你這,懷孕了吧你!”
“滾,還不是喝酒喝出來的,這是我努力的勳章!”
“行了,別廢話,一會兒上課了。趕緊進去。”章嫻靜嫌棄地推了推他倆。
喻繁雙手揣兜,默不作聲地跟在他們末尾,忍不住又看了旁邊人一眼。
說實話,他今天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看陳景深了。
陳景深的校服依舊白淨工整。他此刻沒有工作時的那點散漫,肩背板正,神色冷淡,混在一群學生裡,仿佛還是那位在成績排名表頂上睥睨眾生的超級學霸。
感覺到他的視線,陳景深瞥他一眼,伸手想去搭——不知道想搭哪兒,反正還沒碰上就被喻繁一巴掌拍開了。
“陳景深,別動手動腳,這是學校。”喻繁說。
陳景深一頓,點頭:“嗯。但你可以繼續看我。”
“……”
他們站在學生群中間,眼見就要進校門,旁邊站崗的老保安突然把目光挪到了他們身上。
“嘖,他怎麼看過來了?該不會認出我們了吧?”左寬說。
“不知道,沒事兒,我們擋擋喻繁的頭發就行,問題不大,你表情自然點!”王潞安說,“這麼多年了,他怎麼可能還記得——”
“等等!”老保安皺著眉走到他們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眼這幾個人,“你們是畢業生吧?”
眾人:“……”
“……怎麼可能呢!”王潞安說,“您看我們這青春洋溢的臉蛋,怎麼會是畢業生!我們高三七班的!”
“扯淡!”老保安指著大門旁邊的展示欄,又指了指陳景深,“這不同一個人嗎??”
大家隨著他的話看去,展示欄上赫然寫著一篇文章:【歷屆優秀畢業生想對高三學子說的話。】
第一篇便是陳景深在高三時的動員大會裡演講的稿子,旁邊還附了一張他演講時的照片。
老保安:“陳景深!是吧!是你吧?”
陳景深:“不是。”
“哎,怎麼不是?嘶——我想起來了,你是18屆的學生!然後……”老保安視線往旁邊挪動,定格在喻繁臉上,表情從懷疑到肯定,再到最後的防備,“哦哦哦,這兩顆痣!!你是那個……天天跟人打架鬧事那個!還有旁邊這兩個也是——你們來學校幹什麼?!找人打架?都這麼大人了怎麼還想著打架鬥毆?趕緊走趕緊走!”
王潞安想掙扎一下:“不是——”
“不走我聯系校領導了!”
“……”
五人邊被教育邊被驅趕出了校門。
他們並排站在冷風中,仰頭看著頭頂“南城七中”四個大字,久久才有人說話。
章嫻靜感慨:“所以說,上學的時候就得好好學習,別當什麼校園混混。”
左寬:“誰知道這保安記性這麼好!”
王潞安:“那現在怎麼辦?我的糖醋排骨就這麼泡湯了?——喻繁,去哪啊?”
喻繁拉著陳景深,頭也不回地說:“進學校。”
王潞安:“這不是進不去麼?”
“所以換個地方進。”
學校後門。
王潞安看著面前那堵熟悉的斑駁牆壁,眯起眼喃喃:“我草,這牆是不是翻修了啊?我怎麼記得以前爬的時候沒這麼高。這誰翻得進——”
一陣涼風倏地從身邊拂過,王潞安愣愣地扭頭,隻看到喻繁從牆上翻下去的幹脆身影。
不過兩秒,他兄弟已經站在牆對面。
喻繁穿著校服,頭發稍亂。他站在冬日暖陽中,拍了拍沾上灰塵的手,從牆壁中間幾處鏤空設計裡朝他們看過來,神色一如六年前那樣散漫隨意。
這幅姿態,讓另一頭的人恍惚覺得,他們今天不是返校,而是不小心遲到,違規翻牆進學校的學生。
“沒翻修,還是那樣,趕緊過來。”喻繁眸光轉到某人身上,“陳景深,踩著右邊那塊石頭翻,我在這邊接著你。”
第92章 正文完
其他三人翻得都很輕松,隻有王潞安在上面卡了一陣子。最後他說:“左寬,你給我疊幾塊磚頭,我墊著腳下去吧。”
左寬:“你不覺得丟人?”
“無所謂,反正這兒又沒其他人,不然我跳下去,你跟剛才喻繁接學霸那樣接著……”
“撲哧。”王潞安話沒說完,上方忽然傳來一道很輕的笑。
五人一頓,都下意識抬頭望。樓上的教室不知何時多出了幾個腦袋,女生們扎著幹淨清爽的丸子頭,藍色舞蹈服,看起來是正在訓練的舞蹈生,正笑盈盈地偷看他們。
身後響起“咚”地一聲,喻繁回頭一看,王潞安已經行雲流水從牆頂跳下,並一腳踹翻左寬剛給他疊起來的兩塊石頭。
“嘖,不過如此。是我之前被風迷了眼,還以為多高呢。”王潞安拍拍手,又順了下頭發,“走吧,兄弟們。”
“……”
眾人沉默地盯著他的背影看了幾秒,左寬直接衝上去給了他一個鎖喉:“你他媽的!回去跟老子擺的石頭道歉!”
下雪過後的南城七中銀裝素裹,兩側樹枝都被積雪壓彎。路中央被掃出一條幹淨區域,方便學生上下學。
這會兒隻有高三學生在上課,外面連上體育課的人都沒有,空蕩安靜。
王潞安四處張望,看到一棟棟熟悉的建築,忍不住感慨:“都過去這麼多年了,七中領導怎麼還是這麼摳,這不什麼都沒變嘛!學校上次進新貨不會就是我們高二那年的那批新空調吧?”
左寬:“也不是,高三那年我們班主任拿來揍我的那個三角板也是新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