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忙完】
攝影店年底也這麼忙?
陳景深單手握著方向盤,按下語音:“外賣到了,記得吃。晚上視頻?”
一條一秒的消息回過來,陳景深按下來剛聽了句“嗯”,畫面驀地一縮:對方撤回了一條消息。
下一瞬,又一條語音發過來,這條長多了。
“視頻不了,晚上還有活。”隱約有重物落地的聲音,他男朋友語速匆忙地扔下一句,“不聊了陳景深,我很忙。”
“……”
-
今年生日,季蓮漪沒有請多少客人,但她娘家親戚多,仍舊是一張大圓桌才坐得下的熱鬧。
陳景深下班晚了點,進屋時其他人已經上桌了。這幾年親戚們把母子倆的關系變化都看在眼裡,見到他都下意識收起了聲音。
季蓮漪今天穿了一件深綠及膝長裙,化了淡妝。她這兩年恢復得很好,藥已經完全停掉,之前暴瘦掉的十幾斤也養了回來,乍一看,除了眼角隱約的皺紋,與從前相差無幾。
圓桌上隻有季蓮漪旁邊的座位空著。陳景深坐下,把禮物遞過去:“生日快樂,媽。”
等了兩秒沒人接,飯桌陷入尷尬,倒是陳景深習以為常。他剛準備起身把禮物放到身後,手上忽然一輕。
禮物和花被季蓮漪接過去,她說:“吃飯。”
母子倆表情都一如既往的冷淡,桌上其他人也就短暫地驚訝了一小會兒,便開始吃飯聊家常。
聊某個適合冬天旅行的小島,聊即將要到的新年。
Advertisement
聊季老夫人眼光獨到,前兩年買的某塊地因開發計劃而價格暴漲。季老夫人擺擺手,說跟眼光沒關系,是她當初買來想給陳景深開他的互聯網公司,可惜她孫子想自己打拼,沒要。
聊季蓮漪的前夫生意失敗,即將鋃鐺入獄,想託人找關系卻四處無門。季蓮漪雖然沒說什麼,但在這個話題裡舉了三次杯。
陳景深對這些向來不感興趣,但第一個離場又不太合適。於是切完蛋糕,他獨自去了陽臺,打算等第一批客人離開再走。
陳景深拿出手機,打算趁男朋友沒空偷偷破他記錄,於是季蓮漪推門出來時,看到的就是他兒子拿著手機在玩適合八歲以下孩子玩的貪吃蛇手遊。
陳景深回頭瞥見她,手指一滑,貪吃蛇的音效停止。陽臺猛不丁陷入沉寂,隻有偶爾幾縷涼風從這對母子間飛速地流過,像是預見兩人之間將燃未燃的火星子。
這幾年陳景深回來得很少,其中十有八九都會和季蓮漪起爭執——或者說是季蓮漪單方面的起爭執與失控。
但她開始總是試圖平和地交流,就如同現在這樣。
季蓮漪把陳景深擱在椅子上的外套遞給他:“穿好,外面冷。”
陳景深接過:“謝謝。”
“工作忙麼?”
“還行。”
季蓮漪點頭。沉默了一陣,又問:“看你發的照片,前段時間去寧城了?”
“嗯。”
“聽說那裡水上項目很多,試過沒?”
“沒。”
“下次去了可以試試,你小時候不是喜歡潛水?”季蓮漪拿出手機,很自然地說,“我有個合作伙伴的兒子,跟你同齡,說是很喜歡這類型的活動,以後如果想旅遊了,你們可以搭個伙。”
手機噔了一聲,一張微信名片推過來。陳景深盯著對方的頭像看了幾秒,然後把手機放回口袋裡。
季蓮漪柳眉輕皺,剛要說什麼,陳景深先開了口:“媽,我是去寧城找人的。”
季蓮漪一愣。不知怎麼的,她心裡已經隱隱有了預感,卻還是忍不住問:“……找誰?”
“喻繁。”
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季蓮漪發現自己居然沒有想象中那麼激動。
可能因為陳景深這幾年從來不避諱在她面前提起這個人。
不知第幾次聽到這個名字,季蓮漪難免又想到那個男生的樣子。茂密凌亂的頭發,臉頰瘦削白皙,狹長冷漠的眼睛,儼然一個不學無術的校園混混。
當初,她以為把這個混混趕走了就是勝利,以為陳景深隻是因為年少無知走錯路,以為自己馬上就能把這個錯誤輕易糾正回來。
但她忘了,陳景深是她的兒子。
他們有著相同的固執。
喻繁走後,他們大吵一架,她想過很多難堪的辦法去“拯救”自己的兒子。
沒多久,陳景深離家出走,至此沒再用過家裡一分錢。他一個人靠著獎學金和寫代碼賺的錢讀完了學業,進入公司、踏入社會,這漫長的成長過程中,她這個母親沒有一絲一毫參與。
但陳景深又不是完全的與她賭氣,逢年過節、生日,或者是自己開口,他都會回家來。隻是當她問起他最近的日子,他就會冷淡交代,去了汾河,去了景安……去做什麼?找喻繁。
然後就是爭吵。
就這樣折騰多年,季蓮漪終於累了。可能是年紀大了,也可能是經歷的失望太多,她已經能夠接受某些人或事上的不完美。她妥協,喜歡男人便喜歡男人吧,隻要對方足夠好。
可陳景深就像一塊沉默的破石頭。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喝了酒,季蓮漪此刻罕見的平靜。
其實某個時刻,她有閃過這麼一個念頭——會不會讓他找到喻繁更好呢?
六年了,當初那種小混混會變成什麼樣?恐怕已經走上歪路,甚至更糟。去掉年少時的濾鏡,陳景深會不會就此清醒過來?
“找到他,然後呢?”冬夜風寒,季蓮漪默然許久,輕聲問。
“我們繼續談了。”飛雪斜飄進陽臺,陳景深頭上沾染了幾片白,“我還是喜歡他,以後會和他結婚。到時如果您願意,我會邀請您過來。”
-
陳景深腦子裡裝了事情,回家路上開得很慢。
他原本已經做好了爭執的準備,這次刺激這麼大,或許還要被扇一道耳光,像六年前那樣。
但是沒有。
在他把雷區全都踩炸之後,季蓮漪沒有爆發,甚至沒有說話。她隻是一言不發地站著,直到第一批客人說要離開,她才終於轉身回屋。
她說:“雪很大,開車回去小心點。”
回到小區停車場,陳景深在車裡坐了一陣才下車上樓。
他看著電梯壁裡的自己,覺得喻繁某些話說得很對,此刻他無比放松愜意,但從他的面部表情確實有些看不出來。
想都想到了,陳景深拿出手機,想問一下異地戀的男朋友忙完了沒有。
剛發過去,電梯門劃開,門外傳來一道清脆的消息提示音。
陳景深這房子一梯一戶,沒電梯卡上不來。他家兩張電梯卡,一張在他手裡,另一張……
陳景深驀然抬頭,看到了三個碩大無比的行李箱。
而他剛準備聯系的那個男朋友,現在就背靠牆壁,坐在最大的那個行李箱上。
聽見動靜,喻繁扭過頭來,死氣沉沉,拖長調子說了一句:“Surprise——”
然後不滿道:“回來太晚了,陳景深。”
陳景深在電梯站了一會,直到電梯門響起警報才出來。
“回了趟家。”開口發現嗓子有些啞,陳景深喉結滾了一下,才說,“來之前怎麼不說。”
“說了還算驚喜?”
“為什麼不進去?”
“進去還算驚喜?”
有理有據。
陳景深低頭看一眼:“這些也是驚喜?”
“傻吧你,這些是我衣服。”
喻繁咳了下,抬起下巴鄭重地問:“陳景深,我們合租吧。”
“……”
陳景深上前刷指紋開門,說:“不。”
“?”
喻繁呆坐了兩秒,剛準備跳下行李箱走人。
然後被陳景深抓住行李杆,連人帶箱地推進屋。
“不是合租,是同居。”
第91章
喻繁做出這個決定的契機其實很小。
隻是因為回寧城的第一晚,他在睡了三四年的那張大床上失眠到凌晨四點。
醒來時旁邊空著,沒有陳景深的體溫和味道。他當時茫然地在床上坐了十來分鍾,打開手機,看了一眼自己這半個月滿滿當當的工作安排,然後搜去南城的機票,再查陳景深那套房子周邊的租金,以及自己卡裡的餘額。
他告訴汪月這個決定時,汪月表示非常不解:“不都異地戀六年了麼?怎麼現在突然要走?”
喻繁那時一夜沒睡好,頭發亂得見不得人,反應也有些慢。
他遲鈍地沉默了一會兒,才說:“因為六年已經太久了。”
汪月驚訝歸驚訝,倒也沒有過多的去挽留他。
畢竟喻繁這兩年拍出過很多出圈的片子,最火的那一組甚至把那位客戶推上了某平臺熱搜。自那後,喻繁的單子愈來愈多,客戶來自五湖四海,網紅明星全都有,換做別的攝影師,恐怕早都出去單幹了,也就是喻繁,才願意留在她店裡,領那點破工資和小分紅。
而且攝影師這一行沒那麼講究,去哪都能幹,南城算是大城市,喻繁去了隻會發展得更好。
一切談妥,喻繁這半個月忙得腳不沾地,勤勤懇懇地把手裡的單子全部拍完,又花了兩天時間把住了三四年的房子整理好,清空,最後收拾成了三個大大的行李箱。
汪月開車把他送去了機場,過安檢之前給他塞了個紅包。
喻繁一開始沒肯要,直到汪月看起來要把他褲腰拉開往裡扔,才勉勉強強拿著了。
“幹嘛呀?這麼熟了還跟我客氣?這是姐姐給弟弟的,拿著。”汪月拍了拍他手臂,“有空就回來看我。”
“我會。”喻繁說。
汪月冷不防有些哽咽。她想起了自己和喻繁的第一次見面,那時喻繁還是個小男生,渾身都是傷,一臉冷漠向民警舉報他親爸,然後便蹲在派出所外面抽煙。
她當初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居然上去問他願不願意當模特。
“我走了。”
汪月回神,點點頭:“去吧,安頓下來給我發條消息。”
“好。”喻繁頓了一下,又低聲說了一句,“謝謝你,姐。”
進安檢的時候,喻繁收到了汪月的語音,汪月在裡面哭得好大聲,咆哮著讓他出來抱一下再走。
喻繁聽完語音,朝登機口去的速度更快了。
這些事講起來就太繁瑣,喻繁隻撿了兩句重點的跟陳景深說。
這會兒地上敞著兩個大行李箱,兩人正一起收拾。喻繁東西不多,那些裝不進來的家具都被他賣了,行李箱裡除了工作用品就是衣服,還有幾本厚厚的相冊。
喻繁想起什麼,拿起相冊翻開,猛地伸到陳景深臉前。
陳景深猝不及防與小時候哭成傻子的自己迎面撞上。
“陳景深,你自己看看像不像話,鼻涕都要流進嘴巴——”
話沒說完,陳景深拿過相冊反著壓地上,靠上來堵他嘴,喻繁伸手推他,臉偏到一旁說:“幹嘛——哭了不讓說?你也知道……唔,嗯也知道丟人,哭得眼睛都看……不見……”
喻繁就這麼被按在地板上,親得說不出話,陳景深手指剛扯開他褲腰,旁邊的手機響起來。
陳景深本來不想理,地上的人回過神,弓起腿趕他:“滾去接電話,我東西還沒收拾好。”
陳景深起身時順手把喻繁的衣擺又扯了下去,接電話語氣有點冷:“幹什麼。”
“緊急檢查!你怎麼這麼晚才接電話?你該不會真把弟妹綠了吧?”羅理陽在那邊熱熱鬧鬧地問。
“……”
羅理陽:“哈哈!開玩笑的!我在外面喝酒呢,你那邊結束沒,要不要過來——”
陳景深話都沒聽完就掛了。
兩個箱子都收得差不多了,陳景深想去把角落那最後一個箱子推過來,剛碰到箱子,喻繁騰地從地上起來。
“這個我自己收!”喻繁把箱子拉過來,“你先去洗澡,完了我要洗,收了一天行李累死了。”
陳景深表示:“我可以等——”
“不用。謝你。”
陳景深拿衣服進了浴室。喻繁探了探腦袋,確定裡面有水聲後,才慢吞吞地打開那個行李箱。
行李箱最上面的網格裡,塞滿了許多個粉色盒子。
是陳景深那天抽風叫超市購送來的那些,喻繁覺得丟掉太特麼浪費了,幹脆全帶回來,反正行李箱還有位置……
他記得陳景深有格床頭櫃是空的,正好能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