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活寶在前面講相聲,嫌丟人,剩下三個落了一段跟在後面。他們身邊偶爾經過一兩個老師,都忍不住往他們這看。畢竟左寬掛著一臉胡子,章嫻靜臉上掛了妝,喻繁頭發還散在校服外套的衣領上,怎麼看都不像在讀學生。
還有個老師緊緊盯著陳景深,像是認出了這位幾年前被保送江大的七中之光。
他們就在這些熾熱的目光裡順利到了食堂。
食堂這會兒還沒開始燒飯,他們在小賣部買了點小零食,然後人手一杯熱奶茶從食堂出來。
王潞安不滿地咽下珍珠:“我們今天一定要待到糖醋排骨出鍋!”
“你們這些德性……不被趕出去再說吧。”章嫻靜撥了撥頭發,問,“接下來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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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年級班主任辦公室,目前隻有兩位沒課的班主任在裡面坐著。
莊訪琴剛對班裡某位學生進行了十分鍾的批評教育,並叫他讓家長明天來學校。把人趕出去後,她拿起茶杯輕抿一口,打算繼續批改手頭的卷子。
旁邊的老師扭過頭來,低著聲說:“莊老師,真是辛苦你了,這是你帶過最難教的學生了吧,天天逃學。”
這位年輕班主任趕上了好時候,這年頭的學生都不怎麼打架了,加上隔壁學校停辦,七中這兩年過得非常和諧。
莊訪琴挑眉愣了一下,然後沒忍住笑:“怎麼可能?他這才哪到哪,逃學而已,比他麻煩十倍的我都遇見過。”
“啊?還有比他麻煩的學生?怎麼個麻煩法?”
“跟老師頂嘴是家常便飯了,”莊訪琴腦子裡立刻浮現一位,她不自覺地微微抬頭回想,“抽煙逃學喝酒打架,還經常是群架。哦,還有早戀……反正你能想到學生不能幹的,他都幹全了。”
那位班主任驚訝道:“還有這樣的學生……沒被學校勸退嗎?”
他自己退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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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及此,莊訪琴把微抬的視線收回來,扭過頭:“沒,他後來好多了,他——”
餘光瞥見什麼,莊訪琴聲音倏地頓住。幾秒後,她目光往回轉,看向了辦公室門口。
門外,她剛說的那位刺頭兒此刻就在那站著,後面還跟著好幾個熟面孔。
王潞安抬起手,滿面春風地朝她招了招手,用口型說:“訪琴!出來玩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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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寬的班主任正在上課,他馬不停蹄自己去教室門口裝逼去了。隻剩他們四個與訪琴站在天橋走廊上。
莊訪琴看著王潞安:“上學的時候沒戴眼鏡,工作之後反而戴上了?你現在幹什麼工作呢?”
“當老板呢。”王潞安手指往鏡框裡一戳,“訪琴,這空的,我戴來裝逼的,帥吧?”
“……”
莊訪琴懶得理他,又看章嫻靜:“回學校化這麼濃的妝幹嘛?不過比以前好看多了,高中那會兒嘴巴化得跟吃了人似的。不過你這兒怎麼還胖了?”她指著自己的臉頰問。
章嫻靜:“打的針,老師,看起來是不是比現在你帶的那些學生還嫩?”
“……”
最後,莊訪琴視線停留在喻繁和陳景深身上。
帶了這麼多屆學生,她自認自己的心早已像冬天的鋼制講臺一樣冷了。但看到他倆穿著校服並肩站在一起,模樣沒什麼變化,也沒有缺胳膊少腿,居然還是會覺得感動和高興。
她抬眼,伸手拍了拍陳景深的肩,滿是感慨:“很好,還是很優秀。可惜你一班的班主任今天請假沒來,她前幾天還在跟我念叨你呢,說你被評上江大優秀畢業生,還拿了算法大賽的獎項,她為你感到驕傲。當然,我也是。把你名字報出去,我都感覺自己面上有光。”
陳景深淡聲道:“是我要感謝你們栽培。”
“嗐,感謝她得了,我隻帶了你一個學期,就沾沾光。”
莊訪琴慈眉善目地笑完,再轉頭,笑容一瞬間就沒了。
“……把你手給我從口袋裡拿出來,站直,你這是學……年輕人該有的精神面貌嗎?”她皺著眉,先拍了拍喻繁的手臂,再去撥了一下他的頭發,“怎麼把頭發留得這麼長?還瘦了這麼多,不吃飯嗎?對了,你搬家之後住哪呢?”
“去了寧城,最近剛回來。”喻繁把手抽出口袋,頓了一下,“你怎麼知道我搬家了?”
“你突然退學,我當然得給你做一趟家訪了!結果連個人影都沒有。”
“……”
喻繁胸口沒來由悶了一下,本來想頂兩句嘴,想想還是算了。
莊訪琴又問他最後有沒有繼續讀書,考了什麼大學,現在在做什麼。問完後又放心,沒真去撿垃圾了就好。
“訪琴,你怎麼不多問問我啊。”王潞安靠在牆上說。
“等你下次來看我時,也跟他這樣瘦成猴兒,我也這麼問你。”莊訪琴說。
喻繁皺眉,剛想問誰像猴了?下課鈴叮鈴鈴響起,莊訪琴立刻揮揮手趕人。
“行了,走吧你們,我下節有課。”莊訪琴說,“你們別往人多的地方扎,被副校長看見了肯定趕你們,那你也別吃糖醋排骨了。”
章嫻靜:“副校長?副校長不是人挺好的嗎?”
“哦,你們還不知道吧。”莊訪琴挑眉,“之前那個副校長早調走了,胡主任調上去了。”
“胡主任?”王潞安納悶,“胖虎啊?他都調上副校長了,還天天潛伏在教學樓裡抓學生呢?”
莊訪琴反手拍了他一下:“說什麼呢!沒禮貌!趕緊走,走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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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被趕到樓下,正好遇上裝逼歸來的左寬。
王潞安:“怎麼樣?”
“嘿,出來揍我了,讓我別嚇唬她現在帶的學生,”左寬納悶,“她怎麼越來越兇了?是不是更年期啊?”
“應該不是。正常的老師應該都不想讓別人知道你是她教出來的——草!左寬!你特麼幹什麼!!”
王潞安冷不防被左寬用雪砸了滿身,他愣了一下,當即從地上兜起雪就開始反擊!
王潞安罵:“找死吧你!你高中的時候雪仗贏過我??”
左寬:“那還不是因為你有喻繁!”
“行啊!那今天喻繁讓給你!”王潞安大手一揮,“學霸!咱倆組隊!”
陳景深半垂著眼皮,剛想說不,臉頰冷不防迎來一潑白雪。
他男朋友拍拍手,冷酷地通知他:“你們輸定了。”
陳景深跟他對視兩秒,沒什麼起伏地說:“反彈。”
“……”
大戰一觸即發。章嫻靜站在旁邊,恨不得把這幾個幼稚鬼按雪裡,而且:“王潞安,左寬,你倆是傻子嗎?人家是小兩口!人家打雪仗那叫打情罵俏!你倆還不如單——”
看到喻繁捏出來的、腦袋大的雪球,章嫻靜嘴裡的話一轉,“——你倆吵架了嗎?喻繁你悠著點!你這他媽是謀財害命了!!”
喻繁:“戰場無對象……”
話剛說完,兩個小雪球扔到了他臉上,喻繁愣了一下,“陳景深,你偷襲??”
陳景深:“是先發制人。”
“……你完了。”
章嫻靜就這麼站在雪地上,看著左寬和王潞安雪仗打著打著沒了雪,兩人雙手撲騰地在互相傷害;看著陳景深用無數個小雪球砸在喻繁身上,喻繁又捧著他保齡球大的雪球追著陳景深滿地跑……
章嫻靜忍不住拿出手機發消息:【婷寶,這世界上的男人怎麼都這麼幼稚?我好煩,跟他們站在一塊都好丟臉。】
四人打了不知多久,最後全都筋疲力盡躺在雪上。
喻繁喘了一會兒,說:“陳景深,你慶幸吧,上學時沒跟我打過雪仗,我那時比現在還厲害。”
陳景深偏過頭去看了眼周圍其他人。
確定沒人在看他們這邊,陳景深嗯一聲:“上學時,也沒跟你在冬天接過吻。”
“?”
喻繁還沒反應過來,身邊人側過身,手掌託起他的臉,在這被白雪覆滿的操場裡低頭,溫柔冰涼地親了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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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完之後,離糖醋排骨出爐還剩大約半小時,他們商量了下,決定去實驗樓逛逛,順便抽煙。
到了才發現實驗樓沒了,被改成了教室,裡面還有學生在上課。
他們無處可去,就暫時在實驗樓旁的小道呆著。
王潞安和左寬蹲靠在牆壁上,聽著裡面的講課聲,莫名有點犯困。
王潞安:“現在去哪啊?”
“不知道。”章嫻靜從兜裡拿出剛買的幾根棒棒糖糖,扔到他手上,“煙抽不了,先拿這個湊合吧,傳過去。”
陳景深正在回工作上的消息,手臂被人戳了戳,喻繁沒什麼語氣地說:“糖。”
陳景深伸手去接,東西落在他手裡,卻是兩種觸感。
他一頓,攤開來看,掌心躺著一支草莓棒棒糖,還有一顆幹淨的白紐扣。
喻繁t恤衣領沒整理好,隱約能看見他襟前缺失的部分。
他咬著糖棍兒,拽了吧唧地說:“還你一個。”
陳景深沉默許久,說:“嗯,我會好好掛脖子上的。”
喻繁嘎吱把糖咬碎,不耐煩地說:“所以我說了,我脖子上那個不是你……”
“——就是你們翻牆進來的對吧!!!”
一聲熟悉的震天吼,五人肩膀皆一晃,齊刷刷地轉頭看去。
還是那身劣質黑色西裝,胡龐單手叉腰,肚子看起來比六年前要圓上一圈,皺起臉往他們這一指,“你們幾班的!居然敢翻牆!還逃課!反了是吧!通!通!處!分!!!”
動作比腦子反應快。五人互相看了一眼,站起身來拔腿就跑!
胡龐愣了一下,當即便追!邊追邊喊:“等等!不準跑!跑了就是大過!大過!你們知不知道大過的性質!!”
“真以為你們跑得掉嗎?!被我抓到你們死定了!!!”
“那個學生!是誰!不知道我們學校不允許學生留胡子嗎!!還有旁邊那個頭發怎麼這麼長?!別跑,我看到你臉了——喻繁???”
胡龐驚訝地瞪大眼,腳下生風,瞬間跑得更快了。
實驗樓裡正在上課的學生聽見動靜,都忍不住探出腦袋去看,老師們制止不住,幹脆也湊了過去。
他們看見平時穩重嚴厲的副校長,此刻跑得滿臉肉都在抖,前面是五個跟他們穿著同樣校服的學生——
胡龐氣喘籲籲:“喻繁!我說過!就算是十年後、二十年後,我老了,跑不動了,老年痴呆了,你在我跟前晃一下我還能一眼認出是你!別跑了!我看到你了!”
“還有王潞安!章嫻靜!左寬和——”記憶一點點復蘇,認出喻繁身邊那挺拔的身影,胡龐納罕,“……景深???”
風從耳邊刮過。王潞安喘著氣不明白地問:“不是!我們跑什麼啊?胖虎還能處分我們不成?”
左寬:“不知道啊!”
冬天的日光溫暖地鋪在他們臉上。喻繁跑著跑著,手背忽然被碰了一下。
他回握,抓住了陳景深的手。
太陽遙不可及,少年一往無前。
四季輪轉,歲月更迭,他們仍舊鮮活熱烈。
他們跑向自由,跑向光。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