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清漣在閃光燈下笑得甜美,而我在海市碌碌無為。
我嘗試給自己找點事情做,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可無論我做什麼,都以失敗告終。
葉凡說我太心急了,可隻有我自己知道,是我從前被保護得太好了,做什麼事都沾著劉家的光,自然順風順水。
現在脫離了劉家的庇護,我做什麼都舉步維艱。
不知道是第幾次失敗之後,我坐在沙發上,正好被窗外的太陽晃了眼。
落地窗外的陽光熾熱又充滿希望,像劉清漣不可限量的前途;而我的人生,如同陰冷潮湿的下水道,是光永遠照不進來的地方。
我站在落地窗前,沒有感受到一絲暖意。
於是我拉上了厚重的黑色遮光簾,不讓一絲陽光透進來。
既然陽光不能帶來溫暖,那它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44.
劉清漣和季凌舉行訂婚宴的這天,我特地挑了下午四點,訂婚宴開始的時間,上床睡覺。
我以為自己一覺能睡到訂婚宴結束,可卻在晚上九點醒來。
九點,正好是訂婚宴進行到最高潮的時候。
為了請社會各界見證他們的幸福,訂婚宴採用全程網絡直播的方式,任何人都能看見。
我不自覺地點進了直播,自虐一般,看著季凌給劉清漣戴上訂婚戒指,然後一起給父母敬酒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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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劉清漣神採飛揚地與祝福她的人碰杯,我突然想起她曾無比現實地告訴我:
「人就是趨利避害的動物,我追求利益,所以我幸福。」
晚上十一點半,劉清漣的訂婚宴結束了,我閉上眼,卻怎麼都睡不著了。
一閉眼,腦海裡就會浮現出小時候的畫面。
有一回,我跟父母去放風箏,風箏是我自己畫的,我很喜歡。
隻是放風箏的時候,突然卷起狂風,父母叫我抓緊風箏線輪,把風箏收回來。
我邊跑邊收線,可風箏線還是斷了,風箏也不知道飛去了哪裡。
我傷心得大哭,父母則信誓旦旦地跟我保證,他們一定會把風箏找回來。
美好畫面到這,突然一轉,變成父母逼我籤下斷絕關系的協議書,劉清漣坐在車上說:
「你這樣沒用的廢物,當然要被趕出家門。」
一靜一動,一字一句,仿佛又在我眼前重演一遍。
我從床上坐起,驚魂未定地喘著氣,一夜不眠。
我發現,自己開始失眠了。
這是個不好的預兆,失眠代表身體出問題了。
盡管劉清漣說過,什麼主角配角都是她聯合算命先生騙我的把戲。
但我還是覺得自己像極了一開始作威作福,後來被眾人厭棄的惡毒女配。
小說裡的惡毒女配的身體出現問題後,下一步就是該……下線了。
45.
失眠之後,我不僅不願出門,生活晝夜顛倒。
而且我還開始畏懼陽光,看到光會莫名心慌,所以我永遠緊閉著窗簾。
以至於某天早上,陽光明媚的好天氣,葉凡拉開窗簾曬太陽,而我卻像瘋了似的制止他。
我分明意識到自己的反應過激,可我摁住葉凡拉窗簾的手,眼淚也失控般湧出:
「對不起,葉凡,我不想這樣的,但我控制不住……」
「沒關系,以後我都不開窗簾了。」
葉凡坐在我身邊,耐心地幫我拭去淚水,「你不是故意生氣的,你隻是有點累,我知道的。」
從此之後,別墅裡每扇窗的窗簾都緊閉著。
哪怕是正午十二點,屋子裡也黑暗得像是夜晚,窒息又沉悶。
葉凡陪我待在這麼衰敗的空間裡,一句都沒有埋怨,而是把家裡的燈都換成了溫柔的暖黃色,燈從白天亮到黑夜。
可我的失眠並沒有因此減輕,而是繼續加重,隻能靠醫生開的安眠藥入睡。
但我發現,買回來的一盒安眠藥,在第二天變成一個小小的密封袋。
袋子裡裝著一次的分量,隻有吃掉這一份後,床頭才會出現新的藥。
不僅如此,別墅裡的刀好像都一夜消失了,我翻遍客廳和廚房,竟連一把刀都找不到。
不用想也知道,這些事都是葉凡做的。
他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實在太熟練,仿佛他自己經歷過一遍。
經歷過不想拉開窗簾的時刻,經歷過想多吞幾顆安眠藥的時刻,也見識過刀尖駭人的寒光,知道暖黃燈光最治愈心靈。
所以他才能理解我,且從不覺得我這些行為矯情,而是告訴我:
「你隻是被困住了,我會想辦法陪你走出來。」
醫生說我的失眠更多是心理問題,別人無能為力,隻有我自己能救得了自己。
所以我也並沒有寄希望於葉凡,隻點頭說好。
點頭說好,已經是我能做的最積極的動作了。
不拉窗簾、控制藥量、沒收刀具、添置治愈的家具……
這些辦法不過是治標不治本,治愈我的速度,遠比不上劉清漣打擊我的程度。
訂婚宴過去整整一個月後,劉清漣在社交平臺上公布了自己的婚訊:
她和季凌的婚禮,將在一年之後的春天舉行。
女主劉清漣將要成為頂級豪門的一分子,而女配我,還在用好幾杯溫開水,把難咽的安眠藥送胃裡。
46.
劉清漣終於夙願得償,用著我原先的身份和資源,獲得我父母和青梅竹馬的幫助,順利登入頂級豪門。
公布婚訊的這天,對劉清漣來說是歷史性的重要一天,而對我來說,不過是被失眠折磨的又一天。
也是在這天上午,我在臥室休息著,突然聽見客廳傳來極輕的響動。
我躡手躡腳地走出臥室,往一樓客廳看,發現葉凡正和兩位師傅在落地窗前。
裝窗簾的師傅小聲問葉凡:「遮光簾不挺好的嗎,想亮的時候拉開,想暗的時候合上,幹啥要換了?」
葉凡也壓低聲音解釋:
「家裡人生病畏光,白天拉窗簾刺激眼睛,換個顏色稍淺的窗簾,就算不把窗簾拉開,也能感受到外面的陽光。」
葉凡囑咐師傅們動作輕點,說我難得睡著,不想把我吵醒。
於是三個大男人,就小心翼翼地把新窗簾掛上,再把舊窗簾收起來。
「也是,這人啊,總得見見太陽,哪怕隻看到一點,心裡也會好受許多。」師傅們臨走時這麼說。
原本密不透光的黑色遮光布,被換成了海藍色的絲綢。
海藍色的窗簾阻隔了刺眼的陽光,卻能將外面的天透個蒙蒙亮。
我看著窗簾透出的微光,眼睛眨都不舍得眨一下。
眼眶蓄滿淚時,我才猛然發現,自己有一個多月沒見過陽光了。
我久困於黑夜,直面陽光對我來說太刺眼。
而海藍色的窗簾,把刺眼的正午烈陽變成了晝夜交替時溫柔的拂曉。
我的心微微一滯。
隻有葉凡願意如此用心、興師動眾地做一件小事。
也隻有他會如此溫柔待我。
他的溫柔不像是浮於表面的一團棉花,而像是六月的晚風、繞梁三日的餘音,能一絲一縷地從十指指縫滲透到五髒六腑。
海藍色的窗簾讓我大為觸動。
原來在這個世界上,是有人能夠與我感同身受的。
那人站在落地窗前,聽到我下樓的腳步聲,回眸看我,長睫下的桃花眼一如既往的溫和。
他問我:「怎麼哭了?」
我搖搖頭,示意他我沒事:「我隻是有點餓了。」
我的胃口近來一直不好,葉凡常說我吃得還沒貓多,失眠還沒來得及傷害我,我就先把自己餓死了。
如今我破天荒說餓了,葉凡立馬穿上外套,從卡夾裡拿了好幾張銀行卡,去超市給我買吃的。
這架勢不像是去超市買吃的,倒像是要把超市買下來。
趁著葉凡出門的工夫,我走進了廚房,看到刀架上掛著一把亮晃晃的水果刀。
或許是葉凡走得太突然的緣故,這把刀,他走前忘記藏了。
47.
門鎖被人打開的時候,我還沒有做完手上的事。
所以葉凡進門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景象——
被擦過的餐桌還微微湿潤著,屋子裡的擺設整整齊齊。
最讓他大吃一驚的是,緊閉了一個多月的窗簾被我拉開了半邊,柔和的陽光灑進來,一室生輝。
「回來了?」我放下水果刀,把剛切好的果盤端上桌,「吃點水果。」
「好。」葉凡走上前來,卻沒有動水果,而是猝不及防地抱住了我。
這懷抱堅實有力,停在我背後的手卻這麼輕,唯恐力道再大一些,會把我磕壞。
他的體溫高於我,衣袖上漫著一股好聞的冷松香氣,讓我沒來由的心安。
於是我沒有說話,就這麼靜靜地任他抱著。
「太好了。」耳邊傳來他極力克制的聲音。
葉凡的聲音哽咽,像是隱忍了很久的情緒如山雨俱來,而話到嘴邊,卻變成綿綿細雨。
好像心中積壓多年的事,隻需要下這麼一場雨,也就夠了。
我不明白,為什麼我往前走一步的時候,把緊閉的窗簾打開之後,葉凡會比我還要激動。
就好像是從壓抑過往裡走出的不是我,而是他自己。
48.
換了窗簾後,我漸漸從頹廢狀態裡走出來。
我每天早上起床,會拉開落地窗小半邊的窗簾,靠在沙發一角曬太陽,生活靜好。
隻是我的心一直無法平靜下來。
在劉家的時候,我雖然過得安逸,但也不是無所事事,手裡一些劉氏的分支產業,被我經營得如火如荼。
被趕出家門之後,分支產業被父母收回,全都轉移到劉清漣名下。
我查過那些產業的現狀,被劉清漣管得一敗塗地。
雖然這點產業對劉氏、對準季少夫人來說,算不上什麼。
但我卻覺得很不甘,有種我的努力被踐踏的感覺。
於是我跟葉凡談起我的想法:「我要創業。」
他勸我:「創業並非易事,如果你想出去工作,我可以給你介紹。」
我告訴葉凡,創業的想法並非心血來潮。
我心疼那些我經營過的產業,也希望能在這條路上繼續做下去,最好超過劉清漣,能在未來,把她糟蹋的產業都收購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