協議書上白紙黑字寫著:
父母不需要我赡養,也不再給予我任何東西,並且收回我以劉家名義獲得的一切財產。
——從此劉家與我再無幹系。
千萬座高樓仿佛在這一刻轟然倒塌,磚瓦碎石此刻壓在我身上,讓我動彈不得,連呼吸也變得艱難無比。
我從前日夜幻想著把劉清漣趕走,可現在……
被趕走的是我。
這一切都太不真實了,以至於我覺得自己活在小說裡。
一本以劉清漣為女主的無腦爽文裡。
命運的繩索牢牢捆住我,讓我隻能看著她踩著一級級階梯,坐上大女主的王座。
我注定無法擊敗劉清漣,無法把將命定的女主拉下王座。
我的所有抗爭,都幻化成助劉清漣登上寶座階梯。
這是配角的命,也是佩覺的命。
29.
我還存著最後一點抗爭的心思。
我說,我是你們的親生女兒,法律規定,無法斷絕關系,這份協議無效。
母親無所謂地抬手,門口的保鏢立馬衝進來,押著我的手,逼我籤下協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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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咬牙死扛著,就是不肯落筆。
「你好像搞錯了什麼。」
母親頭一次露出讓我害怕的冷漠神情。
「是我們劉家不認你,你沒辦法反抗。」
一字一句都透著絕情,半點看不出她曾是最疼愛我的母親。
我的手腕終於脫力,被保鏢按著籤下了名字。
我張皇失措地看向父親,父親也隻是厭煩地扭頭,他說:
「走吧,別回來了,這裡不歡迎你。」
接著,我被趕出家門,被人硬塞到一輛車上。
車門被鎖,我用力拍打著車窗,讓人放我下去,我要見父母。
我不相信,父母就算再怎麼偏愛劉清漣、要為劉清漣出頭,也不可能就這麼輕易地拋下我。
怎麼能夠這麼輕易地……跟自己的親生女兒斷絕關系呢?
荒謬,太荒謬了!
連父母都像是爽文裡的人物,被劉清漣牽著鼻子走。
我拍到手掌紅腫發麻,車窗終於被放下。
可走到車窗前的人,卻不是我想見的人。
「錄音筆是父親送你的吧?」劉清漣彎腰,從車窗的縫隙看我,「好巧,父親也送了我一支,跟你的一模一樣。」
我攥緊拳頭,肩膀已經抖得不成樣子。
「你並不是獨一無二。」劉清漣的嘴角掛著嘲諷的笑。
這話不像是在說我的錄音筆,倒像是在說我。
我並不是獨一無二。
我完全可以被她取代。
「你名下的財產都被收回了,看你可憐,送你一套房住好了。」
劉清漣把一個信封塞進來。
「順便也答謝你,自己把自己趕出家門,讓我省了不少力氣。」
信封表面凹凸不平,應該是裝著鑰匙。
我忍無可忍,揮起拳頭想打她,可車窗升起,這一拳狠狠地打在玻璃上,留下一聲悶響。
「佩覺小姐,我們該出發了。」司機發動車子,「清漣小姐送你的房子在海市,現在馬上送你去海市。」
車子駛離的時候,劉清漣張嘴說著什麼,可車窗緊閉,我一個字也聽不到。
隻能看她的嘴型,努力辨認著她說的話。
她說的是——「配角果然是配角。」
我很想反駁,卻又無話可說。
我劉佩覺的確是個配角。
無論怎麼努力,都無法打敗主角的配角。
30.
到達海市的時候已經是清晨。
海市臨海,城市規模不大,海景房的房價卻炒得很高。
劉清漣送我的那套房子,正是海景房。
但我不可能收下她送我的東西,更不可能住進她送我的房子裡。
我無處可去,隻好漫無目的地走,不知怎麼的,就走到了海邊。
海浪拍打沙灘,照理說會有浪潮聲迭起,可我什麼聽不見。
而我自打離開原來的城市之後,耳朵裡除了嗡嗡的蜂鳴聲,就再聽不到任何聲音,
我摸著心口,心跳微弱得像是隨時會停止。
清晨的海邊空無一人,我脫下外套,踏進海裡,希望這冰冷海水能夠刺激我,讓我從混沌中清醒過來。
直到海水沒過裙邊,我還是渾渾噩噩,但我不能再往前走了。
再往前會湿了衣服。
我身上值錢的就是衣服和首飾了,在海市生活都靠這些值錢東西。
衣服不好賣,我隻能寄希望於我的手鏈。
手鏈原價大幾十萬,可不能……
掉了。
就在我一個抬手間,手鏈掉在前方一步之外,遠處是即將撲上來的洶湧海浪。
此時此刻,我隻有兩個選擇:
把手鏈撿回來賣了,幾十萬足夠我生存一段時間;但我會被海浪澆湿、狼狽不堪。
不撿手鏈,跑到岸上,保持優雅,等一位有緣的霸道總裁看上我的美貌,白送我幾十萬。
今天之前,我應該都會選擇第二個。
對於從前的我來說,幾十萬是小錢,優雅和美麗更重要。
但今天,我向前走,憋著氣,彎腰潛進水裡撿手鏈。
我離手鏈隻有毫釐之遠時,肩膀突然被有力的手臂困住。
「別尋死!」手臂的主人力度霸道,將我拖向岸邊。
我正準備解釋我是在撿手鏈,不是在尋短見,海浪就這麼拍向我。
我的聲音也被海水淹沒:
「我不——咕嘟咕嘟咕嘟咕嘟……」我不是在尋死啊!
MD,老娘大幾十萬的手鏈啊!
那可是我身上唯一一樣能賣錢,又值錢的東西啊!
31.
身後的人將我往岸上拖,而我掙扎著往前,想撿回手鏈。
「劉佩覺!你瘋了?!」
身後的人死死扣住我,硬是把我摁回岸上。
「不就是輸給了劉清漣嗎?
「不就是被趕出家門,被劉清漣搶走一切嗎?
「因為這些事,你就要想不開,要尋死嗎?」
男人的聲音,很熟悉,有極強的穿透力,將我耳朵裡的蜂鳴驅散得一幹二淨。
能這麼哪壺不開提哪壺的人,全世界除了葉凡,恐怕找不出第二個。
「葉凡。」我掙開他的手臂,坐在他的對面,「我沒有要尋死。」
我告訴葉凡,我剛剛隻是在撿一條手鏈。
能賣幾十萬,能讓我維持生計的值錢玩意兒。
「就在……就在我快要撿到它的時候,你把我拽走了。」我氣到險些失語。
葉凡正在氣頭上,情緒也沒比我好多少:「手鏈丟了我能買十條賠你,你被海浪卷走了,我該去哪找你?」
我會遊泳,淹不死,能自己遊回來的,但葉凡顯然不知道。
他緊緊握住我的手,一刻也不曾松開,像是握住了獨一無二的無價之寶,一撒手就會被海浪卷走。
我一直克制著的情緒,猶如一根緊繃的弦,此刻終於到達極限,猛地斷開。
我被眾人拋棄,再努力也鬥不過劉清漣。
因為執念,我不想認命,於是一遍遍地、不知疲倦地做著必輸的事情。
我這樣的蠢貨,就算被海浪卷走了也不可惜。
可葉凡跟發瘋似的把我拽回來,像是沒我會死。
我湿漉漉的裙子粘在身上,臉上的淚水和發梢上的海水滴落,海風刮過時,渾身冰冷。
比冰冷來得更快的,是熾熱又堅硬的懷抱。
葉凡就這麼抱住我,我能感受到他驚魂未定的顫抖,也能感受到他熱烈的體溫。
「自從劉清漣來到我家,我覺得自己這二十多年來的生活就像假的。
我從未真正地活過,我存在的意義是為了襯託她;我也從未被人堅定地選擇過,大家都選了她。」
我嗚咽著傾訴,聲音連我自己都很難聽清。
但葉凡聽得很仔細。
「我選你。」
他字字堅定,擁抱我的手臂又收緊了一分,「隻選你。」
世界仿佛在這一刻靜止。
風聲、海浪聲、說話聲,我什麼聲音也聽不見,隻聽到葉凡蓬勃的心跳聲。
他劇烈且狂熱的心跳,一下一下地震著我的耳膜。
我虛假荒謬的生活,也因為這有力的心跳聲,迎來了片刻的真實。
32.
葉凡的到來,讓我不必放下自尊,住進劉清漣施舍給我的房子。
葉凡知道我不想住劉清漣的,並沒有嫌我作,而是在我手心放了一串鑰匙。
鑰匙來自附近一棟海景別墅,葉凡平常度假的地方。
他說:「我來了,就不會讓你無家可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