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宮宴上,婉貴妃打扮得花枝招展,她進殿時見了杜氏,輕笑一聲,秀眉輕挑,尖聲道:
「喲,這不是淑妃姐姐嗎?哦,本宮忘了,多日不見,姐姐如今已成了貴人了……」
杜氏皺著眉並不理會她的冷嘲熱諷,倒是在觸及到柳嫔的目光時,面色一白,遂低頭不語。
整個席間氛圍都異常壓抑,柳嫔自顧自地坐著,也不說話,整個大殿裡除了歌舞聲樂之外,就隻聽見婉貴妃的笑聲。
筵席散去時,柳嫔攔住了杜貴人的去路,她臉色陰冷無比,渾身散發著死氣。不知她低聲在杜氏面前說了些什麼,我瞧著杜貴人臉色不太好。
「怎麼了?」
她搖搖頭,福身行禮告退。
「皇後娘娘不會真的以為,柳嫔就這麼輕而易舉地放過杜貴人吧?」
婉貴妃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我回頭看著她,這張臉如今越發美豔動人,豔絕六宮。
也還是,一如既往的令人生厭。
我並不理會她,轉身踏著夜色而去。
29.
初春時節,積雪融化。
春寒料峭,檐下雪水融化了滴答作響,我正立在窗前習著字。
「昭華呢?」
「公主隨著太子殿下去上書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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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華如今越發頑皮,時常眨眼就沒了人影,偏偏幾個哥哥又寵她得緊,若是她能有雲樂半分沉穩就好了。
「母後,您救救母妃吧!」
就在此時,雲樂哭著衝進了長樂宮,跪在我面前,我急忙放下手裡的筆,將她扶起來。
「出什麼事了?起來慢慢說……」
「是柳娘娘,她向父皇告發母妃與人私通……」
「什麼!」
我震驚無比,來不及多想便匆匆朝養心殿而去。
養心殿內,杜貴人跪在地上,身子挺得筆直,不知為何婉貴妃也在殿內。
我朝葉修遠行禮問安,他此刻已是氣得臉色發白,而柳嫔已經近乎瘋魔,雙目猩紅,一字一句地說著杜氏的種種罪行。
「那日臣妾親眼所見,杜貴人與一男子在假山後私會,兩人緊緊抱在一起……」
自始至終,杜貴人都淡笑著不置一詞,葉修遠下令讓人去鹹福宮搜宮,果然搜出了許多書信、物件。
字字句句,皆訴盡相思。
葉修遠起身走近她,將那些書信狠狠扔在她臉上,紙張劃傷她的眉角,滲出絲絲血來。
「你可還有何要辯解的?那男子是誰?」
杜氏搖搖頭,怎麼也不肯開口。葉修遠一腳踹在她胸口上,她身子依舊跪得筆直,竟硬生生挨下這一腳。
「拉下去,貶為庶人,打入冷宮。」
「皇上……」
我欲求情,不料杜貴人卻拉住我的衣袖,笑著朝我搖搖頭。待葉修遠走後,婉貴妃同柳嫔也跟著走了,偌大的養心殿,此刻就剩我與她二人。
「為何要這麼傻?」
「皇上沒有遷怒我的母家,已是看在太後的分上了,娘娘就不用再為了我去惹惱皇上了。如今這個結果我已經很滿足了,唯願娘娘看在素日情分上,幫我照顧好雲樂……」
她重重地朝我磕了三個頭,我閉眼,淚順著臉頰滑落,任由宮人將她拖走。
30.
杜氏在冷宮自盡了。
德妃前來告知我此事,聞言我跌坐在凳子上。雙手緊握成拳,緩緩吐出幾個字。
「幾時的事?」
德妃急忙扶我坐直,說是昨晚寅時,服毒自盡。
她拿出一封書信交於我,上面落款:皇後娘娘親啟。
是杜氏的字。
我緩緩接過,手不停顫抖著。我揮手稟退左右,然後撕開了信封。
短短的幾頁紙,就寫盡了她的一生。
我將信燃盡,與她過往歲月的煎熬與悲歡,一同化為灰燼。
夜色深沉,我立在鹹福宮外,望著從前熱鬧非凡的宮殿,如今儼然成為一座冷宮。
雲樂被太後接去了壽康宮,如此也好,有太後照拂,婉貴妃她們也不敢多言。
在杜氏十六歲時,她進宮給太後請安,碰巧葉修遠也在。就因她眉眼與已故的林氏有幾分相似,葉修遠便費盡心思向先皇要了她。
彼時她已有心愛之人,兩人早已私訂終身。
奈何,她再執拗也拗不過聖旨。她的肩上擔著的是杜府滿門的性命,於是她帶著怨恨嫁給了葉修遠。
她深知自己既入了宮,就不該再存著那些心思,但她還是按捺不住自己的情意,一直與那男子保持著聯系。
東窗事發時,她怎麼也不肯說出他的身份,她寧願死,也不願意將他供出來。
她這一生,就因為葉修遠的一己私欲,而至終生遺憾。所以她恨他,葉修遠越是寵愛誰,她越是加害誰,她也要讓他嘗嘗痛失所愛的滋味。
這後宮中多少女子又何嘗不是因此而被困終生呢?
31.
原以為這件事,在杜氏死後就能得以平息。
不料婉貴妃變本加厲,竟在葉修遠面前吹起了枕頭風,妄言雲樂並非皇帝親生骨肉。
我聞言氣急,丟下手裡的筆就朝長春宮而去。
婉貴妃見了我來,倒也不急,慢悠悠地朝我福身行禮,我上前一步,一掌扇在她精致的臉蛋上。
她捂著臉,輕蔑地笑道:
「皇後娘娘好高的氣焰,不知情的還以為那賤種是皇後娘娘生的呢!」
我一腳將她踹倒在地,她捂著肚子,臉色蒼白,似乎十分痛苦。
而就在此刻,長春宮的宮人皆大喊著將她圍住。我皺著眉聽著她們的喊叫聲,終於聽出了一絲端倪:婉貴妃有孕了。
剛剛被我踹的那一腳,顯然踹出了問題。我瞧見葉修遠匆匆趕來,滿臉擔憂;他彎腰跪在地上將她抱在懷裡,一遍遍喚著她的名字。
而婉貴妃依舊昏迷不醒,葉修遠轉過頭惡狠狠地看向我,我事先並不知曉她有孕在身,否則我也不會氣急而踹了她一腳。
他起身,猛地一巴掌扇在我的臉上,我耳朵嗡嗡作響,皺眉看向他。
「婉兒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朕就讓施家為她陪葬!」
我嗤笑著看著他將婉貴妃抱進殿內,這句話何其熟悉。
當年湛兒命懸一線,我也曾對婉貴妃說過這句話,而當時葉修遠將她緊緊護在懷裡,生怕我傷了她分毫。
32.
我被葉修遠下令禁足了。
我叮囑德妃和賢妃好好照顧湛兒他們,其他任何事情都不用管。
婉貴妃來長樂宮探望我,看著她臉上洋洋得意的笑,我知道此番又著了她的道。
「娘娘不是想保雲樂嗎?您放心,有我在一日,就不會讓她好過一天。」
我冷笑一聲,真是個瘋子!
「當年杜氏害我誕下病兒,還讓我們母子分離,她以為她死了一切都能結束了?她真把人都當成傻子,一個早產兒竟比我足月誕下的孩子還要康健,娘娘難道不覺得奇怪嗎?」
我眉頭緊皺,難道她真的知道了什麼?
隻見她把玩著指甲,欣賞著丹蔻,她似乎十分滿意此刻的自己,嫵媚迷人、豔冠六宮。
她也十分害怕自己失去葉修遠的寵愛,所以常年斥重金保養容顏。
以色侍人者,又能得幾時好?
可無論她在我面前如何叫囂、如何耀武揚威,都沒有用。雲樂養在太後那裡,她根本動不了雲樂一絲一毫。
所以,她又將矛頭指向了我。
如今皇帝年紀大了,性子越發古怪,整日疑神疑鬼。
不知婉貴妃從哪兒聽來的事,又開始在葉修遠面前編派上我與顧堇彥的事。
賢妃將此事告知我,讓我早做打算。我點點頭,督促著湛兒的功課,如今湛兒深得人心,又加之天資聰穎,前朝眾臣都對這位未來的儲君十分滿意。
隻不過,昭華最近越發沒規矩了,成日不在長樂宮,我打發了人去尋,也遲遲未歸。
「如今天氣這般炎熱,這丫頭也老愛往外跑……」
賢妃見了四下無人,湊近我耳旁說道。
「前些日子臣妾撞見昭華與裴公子在一處,兩人相談甚歡……」
我聞言皺起眉頭,心裡許多疑惑似乎迎刃而解,這臭丫頭竟將心思藏得這般深,也不知是從何時開始的?
晚間,葉修遠獨自來了長樂宮。
我正準備歇下,卻不料他漏夜前來。他走近我,伸手撫向我的臉,我下意識躲開,他卻笑著捏過我的臉。
「朕許久未曾見過皇後,皇後風採依舊。不似朕,已是老態盡顯……」
我自是明白他言中之意,遂勾起一抹微笑。
「皇上正值壯年,身強體壯,如此想法倒是多餘。」
他甩開我的臉,將手負在身後。他似乎的確老了,眼角已經有了細紋,鬢邊也有了絲絲白發。許是前朝政務繁忙,他憂心國事而致。
「所以,朕打算讓雲樂去和親,這仗總不能世世代代打下去,勞財傷民。」
我聞言身子一震,急忙上前拉住他。
「我朝兵強馬壯,何懼外敵?怎就需得由犧牲女子來保家衛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