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他如何敢私下潛入長樂宮,此刻我見著長身玉立的他,心跳如擂。
「你明知我不喜歡沈氏,為何又要將她強塞給我?」
我心裡緊張得厲害,雖然葉修遠大半年都不來一次長樂宮,但我也冒不起這個險。
「你既無意,隻管回了沈太師去,跑到我這兒來做什麼?況且你如今已過二十七,照你如此年紀早就兒女雙全,你卻尚未娶妻……」
「可我已經無法再娶自己心愛之人,又何苦娶了別人,困住她一生?」
「你若不娶她,她的宿命便是進宮,否則以沈家的門楣,又如何愁自家閨女嫁不出去呢?隻不過是太師心疼自己幼女罷了,她是真心愛慕你,況且此女人品貴重,賢惠明理,若能娶她,得沈家扶持,對你而言又何嘗不是一件幸事?」
他不再說話,隻是一直望著我,我此刻沒有表情,說出這些話的時候,也沒有預想中的心疼,或許年少時的懵懂無知,已經被時光荏苒消磨殆盡了吧。
「阿彥,我如今已被拴在這方寸之地,再不得自由。而你不同,你可以有更好的人生。我們已經錯過了,你就不要再錯過她了。」
「好。」
25.
在初雪那日,顧堇彥十裡紅妝迎娶了沈氏。
那日我站在城牆上,看著長長的迎親的隊伍,而那人騎在高頭大馬上,隔得太遠我看不清他的容貌,但我知道他今日定然俊朗非凡。
再見沈氏之時,已是新春佳節。
她已不似初見那般羞澀腼腆,如今已為人婦的她,全身上下都散發著溫柔幸福。她大大方方的同其他官眷暢談著,見我來了之後立馬過來向我謝禮。
她說已懷有一月身孕,今日未能親敬娘娘一杯酒,實在是太可惜了。
我笑著說無妨,夫人能為將軍府添丁,這才是最大的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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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我飲了許多酒,暈暈沉沉間我似乎望著顧堇彥朝我而來,我微笑著,看著燭火都覺得有些發燙。
第二日酒醒,我發現躺在身側的葉修遠時,心情瞬時跌入谷底。
昨日除夕,他自然是要留宿長樂宮的。
我撫額細思,一些片段在腦海裡一閃而過,我似乎拉著葉修遠,扒了他的龍袍……
「皇後是在回想昨晚之事?」
不知何時,他已經醒來,正單手撐著腦袋打趣著我,我搖搖頭吩咐人進來伺候梳洗。
似乎每次葉修遠來長樂宮時,婉妃就要出點子事。這不,如今婉妃的貼身宮女正跪在殿內,請葉修遠過去呢。
葉修遠皺著眉,今日他倒是出奇了,竟坐在那兒不肯走。我裝扮好出來見他還坐在那兒,而那宮女也足足跪了大半個時辰。
「婉妃可是身子不適?」
那宮女聞言如釋重負,急忙回稟道:
「回皇後娘娘,近日婉妃胃口不佳,總覺得心裡惡心,故而想請皇上過去瞧瞧……」
我聞言眉頭一皺,看來這婉妃倒是下足了功夫,此番怕是又有了身孕。
「惡心就去找太醫,找朕過去瞧什麼?」
我瞥了一眼葉修遠,心想著這是演哪一出?難不成,婉妃要失寵了?
那宮女不停地磕著頭,看來不把葉修遠請去長春宮,她今日也別想交差了。
「皇上還是過去瞧瞧婉妃吧,許是有什麼大事呢?」
葉修遠聞言眉頭皺得更緊,起身離開時還踢翻了面前的圓凳。
真不知大早上在這兒發什麼瘋!看了就讓人覺得晦氣。
「如意,傳旨下去今日不用來中宮請安了,本宮心情煩躁得很。」
26.
婉妃有喜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六宮。
柳貴人因此又鬱鬱寡歡了好幾天,我宣了陳太醫詢問了柳貴人的近況,陳太醫皆言柳貴人身子一向康健,子嗣這種事情也是急不來的。
婉妃自有孕後,就差在後宮裡橫著走了。今日罰了這個貴人,明日打了那個宮女,成日在後宮裡耀武揚威。
那日德妃與她爭執了幾句,回宮之後便稱肚子痛,葉修遠那個瘋子更是下令禁足了德妃。
太後如今年邁,越發不過問後宮之事,我向來也不喜生事,瞧瞧這婉妃也是賤得很,三番五次往刀口上撞!
隻不過我還尚未出手,顧堇彥倒是先在朝堂上針對了婉妃父親。
如此一來,倒也免得髒手了。
隻不過自除夕那晚之後,我的月事便推遲了,我心有不安,卻不敢傳喚太醫。
我看著帶著景皓在玩的湛兒,不自覺地摸了摸肚子,該不會真的那麼倒霉吧?
果然,今次又有了身孕。
在確定有了身孕之後,我的脾氣越來越暴躁易怒,連湛兒時常見了我都躲著我。
幾月之後,宮外傳來喜訊。
沈氏生了一個女兒,顧堇彥為她取名為:顧知薇。
我聽聞此事時,心裡隱隱覺得不妙,不過好在葉修遠那豬腦子絲毫沒有察覺什麼。
婉妃雖愛作死,但絲毫不影響她每次都能運氣滿滿,這次她又平安誕下了四皇子:景宸。
但好在,葉修遠一要晉封她,就遭到群臣、群妃反對,就連太後還言稱他若再多言,就下旨讓德妃撫養四皇子。
如此一來,婉妃想憑借著皇子飛上枝頭,怕是又棋差一招了。
我在歲末誕下一位公主,也算是得償所願,今生亦是圓滿了。
湛兒十分寵愛昭華,日日都得守著他這個妹妹,皓兒也隨著年齡增長,身子康健了許多。
不過比起其他皇子,他的體質仍舊是要弱一些,需得仔細照顧。
原以為日子就這樣簡單地過著,婉妃就算偶爾蠻橫霸道,無傷大雅之事,時間長了也無人理會她。
27.
轉眼過了七年。
如今後宮之中黨派之分甚明,一是以我為首的實力派,二是以婉貴妃為首的寵妃派。
這幾年裡,後妃之間明爭暗鬥、好不精彩!
連德妃都不再打葉子牌了,開始專攻宮鬥心計。
直到那日,柳嫔發現了她日日所焚的香裡,竟讓人摻了麝香。由於分量極輕,不仔細查時根本查不出端倪,但日積月累下來,導致了她此生再也懷不了孩子。
我得知此事後,匆匆趕到延禧宮。柳嫔哭得撕心裂肺,如今已經暈了過去。葉修遠如今脾氣也越發暴躁,在延禧宮大吵大鬧,處罰了一幹伺候的宮人。
不知為何,我回過頭看了一眼立在身後的婉貴妃,她正一臉看好戲的模樣。我心裡隱隱不安,總覺得這事跟她脫不了幹系。
未過幾日,宗人府那邊來了話,柳嫔身邊隨侍的小宮女,受不了慎刑司責罰,現已經全招了。
「淑妃?」
我聞言驚愕不已,墨水滴在宣紙上暈染開來,毀了剛寫好的一幅字。
如今證據缺陷,淑妃對此事亦是供認不諱。我癱坐在鳳椅上,雙目無光,思緒飄遠,任憑我如何去猜想,也想不明白淑妃為何如此。
葉修遠下旨褫奪封號,降為貴人,禁足鹹福宮。
我急急趕來時,她正端坐在大殿內,見了我勾起一抹苦笑,而我眉頭緊鎖不解地看著她。
「為何如此?」
她埋下頭,撥弄起腕間的玉镯,神色晦暗不明。
「沒有原因,隻是不喜她受寵罷了……」
她抬頭看向我,仿佛一夜之間蒼老。她目光悽悽,猛地跪在地上朝我磕頭,求我憐憫雲樂。
「你可知你如此,算是葬送了你的一生?」
她輕笑著,目光那麼悠遠,那抹笑意不達眼底。
「我的一生,早就已經結束了。」
我從鹹福宮出來時,雲樂公主已經哭得累了,熟睡了過去。我向葉修遠請旨撫養公主,他也沒說什麼,我瞧他神色恹恹,不欲多言,遂回了長樂宮。
28.
一日,我帶著皇子、公主去壽康宮給太後請安。
太後自去年起,身子就不太好,斷斷續續吃著藥,現已纏綿病榻多時了。
太後瞧著雲樂,又是嘆了一口氣,她招手喚來雲樂。杜氏是太後的侄女,加之公主素日常在壽康宮,倒是與太後頗為親近些。
「哀家的心頭肉,怎的瘦了如此多?」
雲樂低著頭,掩下眼底的湿意。雲樂從小性子沉穩懂事,她為了不讓太後擔憂,反而笑著說起闲事來。
臨走時,太後叫住了我,她始終還是憂心著杜氏的事情。
我寬慰她,答應她等葉修遠消了氣,就求他解了杜氏的禁足,讓雲樂回到自己母妃身邊。
經此一事,柳嫔越發不肯見人了。
我去延禧宮瞧過她幾次,她皆是哭得雙目紅腫,不飾妝面,墨發披散著,儼然與從前大不相同了。
「皇上為何不下旨殺了她?為什麼還讓她活著?」
她厲聲質問我,言行舉止似有瘋狀,我無比心疼地看著她,想上前安慰她,卻被她一把推開。
「杜貴人向來與皇後親近,也難怪娘娘處處袒護她!」
如意出聲呵斥她,被我攔下。她如今再怎麼不敬我,都是事出有因。我無奈地出了延禧宮,看來現在想要解杜氏的禁足是不太可能了,照目前的情況,還是再等等吧。
一晃眼又到了年關。
雲樂在晨間問我,她能否回去探望一下杜氏,我點點頭,吩咐如意仔細伺候著。
我知曉她的生辰快到了,定然是想與她母妃一同度過的。
葉修遠來長樂宮用午膳時,我提到了杜氏一事。他端著玉碗的手一滯,片刻後點了點頭。
我回頭望向雲樂,隻見她已經紅了眼,急忙跪在地上給葉修遠磕頭謝恩。
我允許她今晚就搬回鹹福宮去,她激動地點點頭,轉身便快速去收拾細軟。
「娘娘您瞧,許久未見公主這樣開心過了。」
我點點頭,雲樂心思深,不愛與人多言。就連昭華同她玩耍時,她都時刻遵著禮數,絲毫不像個十歲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