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二日清晨,後妃們難得齊聚在長樂宮,我還在寢殿內梳著頭,德妃就已經按捺不住來了殿內。
她們都誇我昨晚行事雷厲,總算讓那婉妃嘗了點苦頭!我輕笑一聲,還不知葉修遠知道後要如何找我算賬呢。
今日是柳氏進宮後第一次面見六宮妃嫔,葉修遠下旨封她為貴人,賜居延禧宮。她的性子沉穩溫和,又識大體,宮中姐妹也都挺喜歡她。
不過我此前憂心倒也多餘了,葉修遠從宗祠回養心殿以後,不但沒來找我麻煩,甚至還訓斥了婉妃,以下犯上、藐視皇後,下旨將她禁足半年,每日在殿外罰跪一個時辰。
六宮皆出了一口惡氣,她也實在是自討苦吃。
眼見著快過年了,還被禁足,也屬實可憐她了。隻不過這寒冬臘月的,葉修遠還真舍得她每日跪在外面凍一個時辰?
果然,第二日長春宮來人通傳,婉妃在雪地裡暈倒了,於是葉修遠又下旨免了她每日罰跪。
開了春,賢妃和淑嫔就要生產了,一應事端在過年之前就得吩咐人備好,免得新年宮人們懶怠,到時候又手忙腳亂的。
如此一來,倒是柳貴人做了新寵。
葉修遠隔三差五便傳召她,凡是來後宮皆是去了延禧宮。
20.
新春伊始,後宮就傳來了好消息。
淑嫔誕下了一位可愛的公主,雖是早產,但公主長得白白胖胖、很健康。
我仔細詢問過陳太醫,是淑嫔這幾日心緒不佳,故而導致了胎氣不正,以致早產。
但並無大礙,眼下母女平安。這是宮裡的第一位公主,眾人都羨慕極了,圍著嬰兒木床看來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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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賢妃,恨不得那是她生的!
她成天拜神求佛,讓老天爺保佑她誕下公主,她定當傾盡全力護她一世無憂。
太後為公主賜名:雲樂。
葉修遠下旨晉了淑嫔為妃,於公主百日宴那日行加封禮。
二皇子景皓,在太醫的悉心照料下,終於在開春之後身子好了許多。如今每日裡,湛兒都逗著他玩耍,二皇子性子孤僻,那麼小一點,就已經不太合群。
除了我偶爾能逗笑他以外,德妃她們是怎麼哄,他都面無表情。
幾次還惹惱了德妃,她到底跟一個小孩子置起氣來,還暗戳戳地說景皓就是葉修遠派來折磨大家的,逗得眾人樂不可言。
一月後,賢妃誕下了三皇子景曜。
我聽德妃說,她將自己關在鍾粹宮不肯見人,每日都要將葉修遠罵一百遍,才肯罷休。
我端著碗正在喂景皓,聞言眉頭緊皺。
「素日我隻知你脾氣倔,不曾想賢妃倒也還是個潑辣的。」
德妃點點頭,將手伸過去要摸景皓的頭,卻被他躲開了,小家伙還斜眼看了德妃一眼。德妃氣得雙手叉腰,指著他說了一句:「不知好歹的臭小子!」
轉而抱起一旁的湛兒,笑嘻嘻地說:「姨姨帶你去吃好吃的……」
我瞧著德妃那模樣,也不知等哪天她有了身孕會是什麼樣子?
轉念一想,湛兒已經兩歲多了,該替他尋一位德高望重的啟蒙老師了。待哪日去壽康宮請安時,問一問太後的意見。
21.
葉修遠親自挑選了丞相幼子裴然來給湛兒伴讀。
那孩子我見過,模樣出挑,家世顯赫,也曾聽外祖提起過是個可塑之才。
裴然年長湛兒六歲,如今也拜讀在沈太師名下,如此一來我也就放心了。
賢妃、淑妃今日帶了皇子公主來長樂宮請安,雲樂公主一出生,幾位哥哥顯然受了冷落。我見柳貴人心緒不寧的,擔憂她是否身子不適。
「勞娘娘掛懷,不過是臣妾見著公主皇子們如此可愛,私心裡想著什麼時候自己也能生下一位可愛的公主……」
我心裡了然,柳貴人入宮大半年了,皇帝頻頻召幸她,她卻未有身孕,這屬實有些奇怪了。
「妹妹可讓太醫瞧過了?」
賢妃在一旁詢問道,柳貴人點點頭,臉頰泛紅。
「許是我福薄……」
「早知道我就將這福氣給你了……」
賢妃口出狂言,驚得柳貴人臉都白了,我急忙拉過她的手,示意她住嘴。並安慰柳貴人不要多思,她尚且年輕,隻要身子無大礙,有孕是遲早的事。
賢妃沒好氣地又白了景曜一眼,那孩子似乎感受到自己母妃凌厲的目光,於是哇哇大哭了起來。
我嘆著氣搖搖頭,殊不知將來景曜得吃多少苦頭…」
22.
邊關傳來捷報,王軍要班師回朝了。
此時我正在書房教湛兒識字,聽到這個消息我差點哭出來。
一別近七年,父親和哥哥們終於凱旋了。
「娘娘,顧公子也一同回京了……」
我已經好久沒聽見過這個名字了,快七年了。
當日我奉旨嫁給太子為妃,顧堇彥也跟隨父親去了邊關駐守。
我同他自幼相識,他是父親在戰場上撿回來的孤兒,母親見他可憐,養在了府邸。
我同他,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馬的情分。
隻不過,我倆終究沒有緣分,我出嫁前曾偷偷問過他,可願娶我?
答案不言而喻,我嫁給了葉修遠,他隨著父親上了戰場,從此各安天涯。
再次見到顧堇彥,是在葉修遠設的慶功宴上。
葉修遠那日十分開心,賜了黃金萬兩,犒賞三軍。顧堇彥被冊封為衛將軍,皇上還下旨欽賜了府邸。
那日隔著大殿遙遙一望,他似乎黑了、瘦了,眉目越發朗逸,與我從前腦子裡的人相差懸殊太多,我已經快認不得他了。
我讓如意扶著我出來透透氣,席間貪杯多飲了幾杯酒,現下已經有些暈乎乎了。
「娘娘您還好嗎?奴婢扶您去偏殿歇歇吧……」
我搖搖頭,搖搖晃晃地走在楊柳依依的小道上,忽然眼前一暗,被人攔住了去路。我皺起眉抬頭望向來人,稜角分明的五官,透著沉穩和滄桑,塞北的黃沙吹黃了他原本白皙的皮膚;他的眼睛烏黑發亮,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星。
他伸手扶住我虛晃的身子,嗓音低沉而溫柔。
「多年未見,你過得好嗎?」
我笑了,笑得花枝亂顫,眼淚花都笑出來了。
「如今本宮已是中宮之主,顧將軍你覺得本宮過得好不好呢?」
我甩開他的手便要走,他卻又叫住我。
「我知道這些年你在宮裡過得十分不如意,你一點都不開心。如今我回來了,必會竭盡全力護你與太子殿下周全,從今往後你不用在小心翼翼地活著了……」
我身形一滯,心裡如同裂開一道口子,火辣辣地疼著。這些年裡,不論葉修遠如何對我,婉妃如何蠻橫,我都不曾覺得難過。
如今他一句話,就讓我心底的防線徹底被擊潰。其實我心裡是恨他的,恨他當年的懦弱無能,恨他沒辦法去向父親提親,以致我在這深宮裡苦苦熬了這麼些年。
如今前塵往事已如東風,一去不回頭了,亦是不必再提了。
23.
那日我在太和殿,接見了家中父母兄長。
那是多年不見的一次家宴,湛兒也是頭一次見到自己的外祖父、外祖母以及舅舅們。
湛兒倒是不認生,即便父親向來嚴厲狠決,湛兒也不怕他,趴在他懷裡還時不時戳著父親的胡須。
「太子殿下果然英勇無畏,軍中無人不怕父親,就連我也時時被責罵,湛兒倒是膽大。」
一別數年,父親已然蒼老了許多。
「如今既已回京,邊疆戰事已穩,父親也該留在京中頤養天年了。」
此番葉修遠倒是同我想到了一處,如此一來軍中事物皆由哥哥和顧堇彥操持,父親駐守邊關幾十年,如今也該在府中含飴弄孫了。
婉妃解了禁足以後,我喚如意將二皇子抱去給婉妃瞧瞧,骨肉分離大半年,婉妃心裡定然也不好受。
誰知午膳時辰尚未到,如意就抱著二皇子回來了,我擱下手裡的筆,問她怎麼回事。原是因為許久未見,二皇子已經不認得婉妃了,婉妃一抱他就哭,根本就不讓婉妃碰他。
婉妃又在長春宮發了好大的脾氣,摔了好多東西,全是葉修遠賞賜的珍寶。
這孩子也著實可憐,從生下來就不被自己生母放在心上,如今竟然都不肯再見他。
我淨了手,上前接過景皓,他見了是我又咯咯笑起來。
「傻孩子,被親娘嫌棄了還全然不知……」
「依奴婢看來,二皇子跟著娘娘才是最好的歸宿,就憑婉妃那副德行,指不定以後得將二皇子教成什麼樣子!」
我皺著眉,臉上蘊著怒氣,這臭丫頭平日跟德妃她們廝混慣了,竟也學得這樣張狂了。
如意急忙跪地請罪,我讓她自己下去找掌事女官領罰,她磕頭退了出去。
這些道理,即便是一個宮女都知道,葉修遠又怎會不知?所以他才默許了太後的旨意,否則依婉妃那個性子,當初又怎會輕易將皇子讓與我撫養。
24.
今年的中秋宮宴,葉修遠宴請了許多朝中重臣。
府中女眷皆來長樂宮請安,太後不喜人來人往吵鬧,遂免了她們叩拜。
今日的官眷中,有一女子甚是出挑,乃太師小女,沈知姀。
殊不知今日驚鴻一瞥,卻又惹出一段佳緣來。
那日中秋宮宴後,沈太師親自來找了我,原以為是湛兒的事情,不想沈太師誇贊湛兒天資聰穎,將來定能成大器。
我瞧他端著茶,喝也不是,放下也不是,似乎是澀於開口,他難為得漲紅了臉。
於是我稟退了左右,他這才緩緩開口。
「老臣有一女,名喚知姀,那日在宴會上對顧將軍一見鍾情。老臣一直憂心小女的婚事,如今她能找到自己心愛之人,還望娘娘在施老將軍面前美言幾句,為小女牽橋搭線,老臣在此叩謝娘娘聖恩了。」
我急忙上前扶起他,沈太師高風亮節、德高望重,如今顧堇彥官職加身,也不算是高攀了。
我點頭應下,沈太師如此門楣都不曾嫌棄顧堇彥的出身,況且沈知姀我也見過,知書達理、秀外慧中,能娶到如此賢妻是他的福氣。
於是我修書給父母親,讓他們暗中撮合此事,不料卻惹惱了顧堇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