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簾將屋外晨光漏進來一縫, 夏樹在床上賴了幾分鐘, 便出了房間。
洗漱完離開浴室,正好碰見易年從房間出來。
“早!”
“早。”
兩人幾乎異口同聲, 但女人的目光有些躲閃。
易年的雙手套著兩個塑料袋架在半空,潮濕的發絲還在往下滴水,居家服歪七扭八扣了三顆扣子。
“你怎麽不叫我幫你?”夏樹打量著他, 說道。
易年眉頭漸漸擰起, 靜默片刻:“你都還沒答應讓不讓我追, 這就想把我看光了?”
“???”
易年一副看見色狼的模樣,夏樹重新琢磨了剛剛的話和眼前這個場景。
……易年這個樣子, 應該是才剛洗完澡,他不會以為她說的幫忙是幫他洗澡吧??!!
“大早上的, 開什麽黃腔!”夏樹臉頰逐漸發熱,濕漉漉的眼看著他, “我是說幫你扣扣子!”
易年癟了下嘴,一臉委屈巴巴:“哦。”
夏樹捏著衣角原地怔愣片刻,走過去重新幫他系扣子。
“那你答不答應?”他說。
夏樹擡眼:“答應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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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追你啊!”
“……”
易年眼睫低垂,四目相對。
他發絲上的一顆水珠倏地落下,不偏不倚滴在了夏樹虎口,回過神來,她快速將最後一顆扣子扣上,扯著他的袖子往他的浴室走:“我先幫你把頭發吹幹。”
他好像故意拖著步子,夏樹拽得費勁,回頭覷他,“你能不能好好走路?”
“你先說,我可不可以追你。”
“……”夏樹收回視線,無所適從地看了幾秒自己的腳尖,繼續拽著他往前,溫聲道,“你非要追我還能攔著你不成?”
話音剛落,夏樹聽見易年輕柔地笑了一聲,緊接著他走到她前面,進了浴室,坐在穿衣凳上,雙手平平放在雙膝。
易年的頭發不長,夏樹很快就將他的頭發吹幹,吹風機餘溫還在,不過比著餘溫還灼人的是易年的目光。
她不敢看他。
“好了。”夏樹說,“不是要去你祖母家嘛,動作快點。”
說完,她正要離開易年的浴室,卻被易年叫住:“這就完了?”
夏樹腳下一頓,回頭:“?”
易年起身,眼睛指著自己的衣服:“不幫我把衣服換了?”
夏樹輕抿著唇:“你不是,自己,能換嗎?”
“我——”易年氣笑了,“我是能自己換啊,所以為了方便,剛剛隻扣了三顆扣子,你現在把我全部扣上了,又叫我一顆顆解開,怎麽,嫌我弄得太順手了,給我增加難度?”
“……”
易年朝她靠近兩步,一副“你不幫我把衣服換了這事沒完”的模樣。
要是不知道易年想追她,那換個衣服也沒什麽,可現在知道了,她定然不敢再面對他的身子。
她下意識往臥室門後退,無所適從,吐了吐舌:“要追我還整天叫我幫你做事,怎麽,想追到了讓我給你當免費保姆啊!這麽弱,還好意思追人。”
“自己換!”
易年:“……”
我弱???
好,不就是幾顆扣子嗎!我手都這樣了,還能套上塑料袋洗澡,區區幾顆扣子,不就是會把手弄疼,不就是費時間點,不就是沒人疼……
自己換就自己換!
-
夏樹是第一次見易年的司機。
原本她以為去祖母家還是她來開車,沒成想到了停車場司機已經好整以暇地站在車旁。
沈師傅先幫夏樹開了車門,又像電視劇裏那樣一隻手掌搭載門框上保護著她的頭讓她進了車,然後又打開另一側車門,用同樣的動作招呼易年上車。
她很不習慣。
雖說汽修師是屬於技術工種,但作為老板,她給自己的定位仍是服務員,為形形色色的車主提供服務,不僅僅是賣技術。
她好像沒有見過什麽大場面,偶爾外出需要打車,遇上禮貌的司機說聲“您好”,她都會特別禮貌地回應。
所以對於沈師傅的舉動,她起碼說了一二十聲感謝。
上次和李若爾在男模場,男模的服務也很周到,但那次喝了酒,沒有多餘空閑去感受,今天不一樣,她好像是第一次感受這種專屬上流社會人群的服務,總覺得周身都不太自然。
又或者說,她和易年之間真正的差距,漸漸開始具像化。
夏樹抱著複雜的心情,上了路。
快天亮的時候,保欽元發來條信息說汽修廠已經搬空了,去祖母家必經那裏,易年說他約了房東張阿姨早上過來交接,涉及房屋租賃的甲乙雙方,所以夏樹必須出面。
他們到汽修廠時,張阿姨還沒到,易年的助理何銘卻已經早早到了院中。
何銘帶了一份《解除房屋租賃合同確認書》,易年讓夏樹確認內容後簽了字。
畢竟是住了一年多的地方,是自己第一次創業的地方,即便是搬空了,夏樹心裏也多有不舍。
她都間屋子都走進去看了一眼,算是跟它們做一個簡短的告別儀式,易年則是安靜地跟在她身後。
走到二樓自己的臥室,看著曾經跟夏林說過用來放她獎牌的那面牆,她問道:“對了,我妹集訓的事,你能幫我查到具體的情況嗎?”
“應該這兩天就能有答案,”易年說,“目前的情況跟我預設的差不多,確實用不了那麽多錢,不過好在從已知的信息來看,集訓的內容和教練還算靠譜。”
夏樹喪氣地垂下腦袋:“你說我是不是太蠢了,就像個井底之蛙,隻會修車,沒有見識沒有眼界,不像你,見多識廣,要是沒你,我都不知道這事能怎麽處理。”
靜默片刻,易年紗布纏著的手摸了摸她的發頂:“不是的,你很厲害,25歲,自己開廠,還養活了三個徒弟,做著多少男人都做不了的事,我做的事,你不會,但同樣的,你做的事,我也不會。你不覺得,你在自己領域發著光,很酷嗎,一個女生能打破常規,本來就很了不起。”
易年的語調輕飄飄的,帶著點慵懶,可一字一句落在夏樹心裏,卻很重,很踏實。
她擡眼,回了個淺淡卻很真摯的笑。
“而且!”易年鄭重道,“你不要做那些不可能的假設!”
“什麽?”
“你不會沒有我!”
夏樹看著眼前這個男人,眸光流轉,一個問題呼之欲出:“易年,你說想追我,想跟我談戀愛,是因為,你喜歡我嗎?”
“……”易年無奈地輕聲哼笑,“您這不是廢話嗎!”
夏樹仍覺得不可思議……他,居然喜歡她。
這時,汽修廠大鐵門嘎吱響了一聲,夏樹忙跑到客廳窗邊看下去,房東張阿姨獨自走了進來,看見空蕩蕩的房子,露出一臉驚詫。
夏樹下到一樓,禮貌微笑:“張阿姨,您來了。”
“哎喲,小夏,怎麽一夜之間就搬空了呢,我還說過來告訴你別急著搬,等拆遷落實下來再搬。”
夏樹低眸笑笑,沒說話。
“那你們二樓還沒搬吧!”張阿姨說,“我就說這麽短的時間內你們上哪去找地方嘛,這樣吧,一樓搬了就搬了,二樓你們先住著,昨晚我弟和弟媳說的那些話你別往心裏去,什麽違約金什麽的,我覺得我跟你也還沒生分到那個地步,對吧!”
“我——”
夏樹正欲開口,易年給助理何銘遞了個眼色,隨後道:“房東您好,這裏按照你們昨晚的要求,已經全部清空了,我們準備了一份接觸租賃的合同,您看看,沒什麽問題的話就簽個字。”
何銘將合同遞給張阿姨,易年繼續說道:“簽字過後原來的合同作廢,您在四十八小時內把違約金打過來就好了,有什麽問題直接聯系我的助理,不必聯系夏樹。”
易年擲地有聲地說著,房東眉宇間漸露不喜:“小夏,你這搞得不是太難看了嘛!這個小夥子能替你做決定嗎?”
夏樹還想跟房東解釋點什麽,就被易年輕推著後背上了車。
“你剛剛怎麽不讓我說話,而且我們走得會不會太……”夏樹覺得就這樣幹脆離開,有點太絕情,“這一年多以來,張阿姨也給我介紹了不少生意。”
看出夏樹心裏所想,易年側身向她:“如果我不推著你走了,房東繼續跟你說寫有的沒有,打感情牌,你覺得,你會心安理得收下她的違約金嗎?”
“就像上次冒雨與幫人換車胎,足以證明,你狠不下心,很容易會被說動!但是你別忘了,房東給你介紹生意,你同樣是提供了技術服務的,並不是白拿別人的錢,如果我沒猜錯,你肯定也給他們打折了,況且昨晚我沒來的時候,她也是向著她的家人的,不會向著你,做生意,摻雜那麽多私人感情,是大忌。”
夏樹自然明白易年說的都對,她以往不願意做熟人生意,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但確實也如易年所說,很多時候她還是不夠心狠,會賣人情。
這樣一想,他剛剛沒給她說話的機會,卻實也是給她省了不少麻煩。
夏樹嘟著唇,點頭表示認可:“謝了,沒想到,你考慮得還挺周到。”
難得得到女人的一句誇贊,易年臉上寫滿了驕傲:“不然呢,你以為我家生意交給我,就隻是因為我姓易?那不還是因為我的能力!”
夏樹輕聲“切”了聲:“誇你一句,你還喘上了!”
易年眉梢一挑:“怎麽樣,要是想跟我學做生意,我倒是可以考慮一下把畢生所學交給你!”
“條件嘛,做我女朋友就行!”
夏樹:“……”
“怎麽的,還沒追上,就開始算計了?”
第40章 第 40 章
夏樹總有種被易年套路了的感覺, 但她頭一天問過他是什麽時候想追她的,他的回答“今天”,那應該就是臨時起意。
不知道他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她的, 從他承認後,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逐漸佔據夏樹的大腦,說不清楚具體是什麽,並且那種感覺的後遺症之一是讓她沒有辦法再像之前一樣和易年相處,她在他面前好像開始變得忸怩、不自然。
包括從汽修廠去祖母家的路上,她比上一次去還緊張。
今天祖母家的家庭聚會除了易年和夏樹,隻有易雯溪和她父母會去。
易年接任酒莊,緊接著又宣布了會盡快和夏樹結婚, 他父母肩上沒了擔子,便帶著爺爺奶奶去自駕遊了。
到祖母家門外停好車, 大黃狗照例隻是擡頭事不關己地看了一眼, 便又繼續埋頭呼呼大睡。
下車前,易年讓夏樹幫他把手上的紗布拆了, 下午離開祖母家時再去醫院換藥。
他說祖母雖然視力不好,但舉著兩隻大白手,她肯定能看見, 把它拆了免得看見又擔心。
夏樹拆開右手紗布, 易年的手背沒有發炎的跡象, 但還在紅腫,小部分的皮膚看上去像是要起水泡。
她的眉頭不自覺皺起, 手指託著他的手掌,輕輕地往他手背上呼了幾口氣, 然後“嘖”了一聲:“怎麽都過了一夜了,看著還這麽紅。”
話音才落, 易年的手指就在她的掌心撓了幾下:“沒事,你看這不是還能動嗎!”
自己掌心的繭被纖長柔軟的指尖劃過,掌心皮糙肉厚,原本不應該有什麽感覺,但夏樹下意識縮回了手,同時手臂上起了一層雞皮。
她稍稍擡眸,沒看易年的臉,隻將虛浮的視線落在了他的鎖骨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