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番思想鬥爭,夏樹決定把她和易年之間的交易告訴周雨唯。
周雨唯變換著不同音調的“我去”附和著聽她講完,沉默片刻,又平靜地說道:“那他也太摳了吧,他這麽有錢,你說八十萬就隻給八十萬啊?”
夏樹在電話裏說不清楚,說改天見面細聊,便掛了電話。
出了衛生間,易年已經醒來,坐在沙發上。
“差點以為你要住在衛生間了。”
夏樹走過去用手背摸了摸他的額頭,溫度已經降下來了。
“退燒了!你這身體挺神奇啊,燒得快退得也快。”
話音剛落,易年就用手肘捂著嘴咳了幾聲,再次擡眼,他得眼眶和脖頸已經因劇烈咳嗽而憋得通紅。
他臉上透著一絲病態的綺靡,眉眼擠到一起,聲音虛軟道:“沒,還沒好的,還是不舒服。”
夏樹給易年端來杯水,在沙發上坐下來,如實將剛剛和周雨唯的談話內容告知易年。
易年沒有意見,隻說讓周雨唯別把這事捅出去就行。
她正準備說他退燒了,她要先走,電話又震動起來,這次是羅勇打來的,說房東阿姨來找她,要談一下汽修廠房子拆遷的事。
一聽見拆遷二字,夏樹邊打電話邊去烘幹機裏拿了自己的衣服往衛生間走:“行行行,你讓阿姨先等一下,給她車子安排個精洗,樓上冰箱裏拿點水果招待著,別拿歪瓜裂棗,撿著好的拿,我馬上回來……”
換好衣服走出衛生間,還未等易年開口,夏樹丟下一句有事先走,便走到玄關換鞋,易年跟過來準備換鞋:“你要去哪,我送你!”
夏樹目光鋒利地命令他:“我回去了,你接著睡,不準跟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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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汽修廠,房東阿姨正站在她的白色奧迪旁,一臉笑意地看著羅勇為她的車子清洗發動機。
“張阿姨,抱歉抱歉,讓您久等啦!”
“小夏回來啦!”
房東阿姨朝夏樹笑盈盈地走過來,拉起她的手腕往裏屋走:“你們年輕人就是好啊,一身的幹勁,小夥子幫我洗車可認真啦,就沖你們這麽認真努力的態度,今後肯定不管在哪幹都能發財!”
兩人在裏屋坐下來,結合羅勇電話裏所說房東阿姨要談拆遷的事,夏樹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她直切主題:“阿姨,我徒弟電話裏跟我說,您找我是要說拆遷的事?”
她面上平靜無常,給阿姨倒了杯水,心卻揪了起來,“是這一片拆遷的事定下來了嗎?”
“倒也還沒定,”房東阿姨淺啜一口水,“不過應該是快了!今天村裏開會,按照隊來拆,下周開始一隊二隊領錢搬家,讓我們也做好準備。”
房東阿姨臉上帶著歉疚,卻掩不住巨額拆遷款帶來的喜悅,“小夏,我知道你們也不容易,什麽時候拆,你們什麽時候搬就好了。”
夏樹呼吸一滯,感覺腦袋木得發脹,手臂也帶著輕微顫抖,呆楞了好一會兒,才說:“這麽突然嗎,那我們……我們臨時去哪裏找場地啊,這一年多好不容易生意才穩定下來,合同可是簽了五年吶!”
“這不是還沒定嘛,我們這裏是七隊,按照隔壁村的拆遷速度,起碼要好幾個月才拆得到這裏,而且我一聽見消息就第一時間過來告訴你,也是為了讓你們提前好做準備,不過你放心,到時候合同裏的違約金阿姨會一分不差給你的……”
這一片說了好多年要拆卻一直沒拆,夏樹以為至少在她簽合同的五年內都不會拆,沒想到竟然來得這麽快。
“對了,小夏,我侄子張宙他……”張阿姨試探道,“我們這邊馬上要統計各家戶口本上的人數了,你要覺得他還可以,你倆趕緊把證領了,你戶口遷過來,這不就白得一套房子了!”
聽到張宙的名字,夏樹都會覺得頭疼。
那人死纏爛打的功力實在是高,锲而不舍地往汽修廠跑。
好在,現在要跟易年結婚了,想必張宙知道後就不會繼續來了。
夏樹尷尬地笑笑:“阿姨不好意思,您侄子很好,但我要結婚了,對象是我高中同學,過幾天我們就要領證去了,這事兒還要麻煩您和您侄子說一聲。”
房東阿姨將信將疑地點了點頭:“這樣啊!”
送走了房東阿姨,夏樹開始反思自己。
當初要是不抱著堵的心態,要是不貪圖這裏因拆遷口號帶來的低房租就好了,那樣不至於才開張一年,生意才走上正軌,就走投無路。
她回想那時自己的心態,除了貪圖便宜意外,更多的膽子小,格局小。
第一次做生意,瞻前顧後,總覺得可能會沒生意,可能會虧本,任何決定都小心翼翼。
但她忽略了修車、洗車、保養,原本就是有車一族的剛需。
群衆要吃飯,可以選擇自己做或到餐廳飯館,但涉及到車子的問題,就必須上修理廠。
原則上來說,隻要有技術,就一定會有生意。
事到如今,夏樹沒有任何辦法讓這裏不拆遷,作為三個徒弟的老大,更不能亂了陣腳。
思及此,她靈光一閃,一掃頹靡打起精神,準備去把顧客資料全部整合出來,先建一個群,趁著剩下的時間多做幾個搶購形式的秒殺活動,盡量與顧客建立長久聯系,讓顧客即便在他們搬場地以後也能找著過來。
她拿出過往的所有收據,好在上面都寫著顧客的電話,拿出手機準備加顧客微信,發現易年給她發過一條信息,問她到了沒,需不需要幫忙,她回複“沒事,到了,你多休息”。
按照收據上的號碼,她一個一個去加微信,加不上微信的就直接打電話通知進群有福利活動。
過程中,夏樹突然想起早上換車胎那個女孩,她那條短視頻火了,難說可以去聯系她,留下一條評論,讓她幫忙置頂,用來打廣告。
於是夏樹火速把自己短視頻昵稱改成鑫鑫汽修廠,去私信那個女孩,過了半個多小時,女孩回複她,還以為是需要刪除視頻,她如實說了自己想借視頻打廣告的想法,女孩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
她評論:【感謝小姐姐對鑫鑫汽修廠的支持,在這樣惡劣的天氣,能幫到你我也很開心呀!】
女孩將評論置頂,並在下方回複:【哇哇哇哇,捉到視頻裏的小姐姐啦,她真的人美心善技術好,大家有車子方面的問題都可以去找她!】
發完評論,夏樹發了個短視頻,標注了汽修廠的位置,繼續加著顧客微信。
吃晚飯的時候,她把面臨拆遷,搬場地的事告訴了徒弟三人。
她不善煽情,不會畫大餅,隻說如果他們想去環境更好4s店上班,她可以幫忙介紹。
徒弟三人卻堅定地表示,她去哪裏他們便會去哪裏,直到自己修不動車那天為止。
今天下過雨,天黑得比往常早,汽修廠生意冷清,晚飯後四人坐在一樓裏屋商議福利活動的具體內容。
大家各抒己見,突然,一聲喇叭響打破了小院的寧靜。
夏樹探頭看了一眼,隻見兩個程亮的遠光燈明晃晃地直照進來,保欽元起身說他去看看怎麽回事。
保欽元漸漸靠近車子,發現是幾天前橫停在汽修廠門口的那輛保時捷冰莓粉Ta,好像是老大同學的朋友。
他走到駕駛室旁,沖車窗擺了擺手。
李若爾降下車窗,眉眼之間盡是傲慢之態。
“你們這裏有幾個修車的女的?”
看出來著不善,保欽元並未直接回答她的問題。
他禮貌微笑:“您好,您有什麽事嗎?需要洗車還是修車?”
李若爾盡可能地耐著性子,聲音有些哽咽:“我剛剛的話不想重複第二遍。”
“這……”保欽元撓了撓頭,朝裏屋的方向看了一眼。
還沒等他再開口,李若爾就再次長按喇叭,來回切換著遠光和近光。
喇叭聲持續了十多秒,不知道發生了,夏樹便和羅超羅勇一起從裏屋出來查看。
李若爾見到女人的身影,才停下喇叭下了車。
上次跟著易年來這裏,她見易年的車在洗著,隔得遠,並未注意眼前這女人,隻當這人是裏面的洗車工。
此刻隨著兩人距離拉近,她漸漸看清了女人了臉。
這張臉在腦海中尋到出處,一瞬間,李若爾先前的氣憤不複存在,腦子嗡的一聲,一個小心翼翼珍藏的綺麗美好的氣球在她心裏炸開。
她目光呆滯,眼淚瞬間掉了下來:“居然……是你。”
夏樹見過李若爾不可一世的傲慢,也見過她被易年氣哭後的委屈,但像此刻認命般的崩潰決堤,還是第一次見。
她能想到的是,李若爾可能已經知道了她和易年的事。
她抿了抿唇,慢慢上前,並眼神示意徒弟三人別在這裏圍觀。
“你,是找我嗎?有什麽事?”
李若爾仰著頭,做了精致美甲的手指擦了下下眼睑,幾秒後再次看向夏樹。
“夏樹,”她牽強地扯了扯嘴角,“你陪我喝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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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樹其實也害怕李若爾會做出什麽失控的事情來,所以當李若爾提出喝一杯,她借口說要守店,說要喝隻能在汽修廠喝。
原以為李若爾會拒絕或者撒潑,沒想到她說了聲好便開著車出去,再回到汽修廠時,她的後備箱和後座全部堆滿了酒,紅的、白的、啤的、洋的,各種都有。
李若爾指揮保欽元和羅超羅勇將酒搬下來,在院子中* 央支了張桌子,又直接掃了牆上的二維碼轉了一萬,說把大門關起來,今晚她包場。
夏樹在旁邊看得一頭霧水。
這是要跟她同歸於盡的意思?
“夏樹,你坐。”李若爾擺起了主人的架勢。
夏樹狐疑著坐下去:“你這是……?”
“我刷到了,你跟易年雨中接吻。”李若爾輕笑一聲,美甲費力地開了兩罐啤酒,“我以為是什麽故意擺拍,做戲的,直到剛剛看到你,我才知道,原來這麽多年過去了,還是你。”
摸不準李若爾的意思,夏樹沒說話。
“之前雯溪姐姐朋友圈發的也是你吧,她手受傷那次。”
夏樹輕點了兩下頭。
“原來大家都知道,就我不知道……”
說完這句,李若爾沒再說話,而是拿起酒瓶跟夏樹碰了杯。
看著李若爾沒有失控,也沒有刁難,夏樹反而覺得有些對不起她,李若爾對易年的心意,她再清楚不過了。
夏樹沒有真正喜歡過誰,不知道為愛癡狂是何滋味,不知道失戀的心情。她隻能想,此刻的李若爾,比起當年她得知不能上大學的失落,應該不遑多讓。
於是,她便默默陪著李若爾喝酒。
悶頭喝了半個多小時,李若爾終於再次說話:“我原來就知道他喜歡你,隻是一直沒有揭穿。”
李若爾的酒量是真的好,一口不斷地連喝半小時,眸色都不曾改變,而夏樹抱著“贖罪”和舍命陪君子的心態,對方喝一口她喝一口,此刻幾乎連凳子都坐不住,開始歪歪斜斜。
夏樹一隻手託著半邊臉:“你想多了,李老板。”
李若爾輕蔑地笑笑:“果真是他啊,你倆都這個關系了,居然還不讓你知道呢!傲驕個什麽勁兒!”
聽到“這個關系”,夏樹突然反應過來,易年應付家人時說過,他一直喜歡她,怕在李若爾面前露餡,她連忙找補:“我原來不知道,現在知道了。”
見李若爾如此篤定,停頓兩秒,她忍不住問道,“那你是怎麽知道的?”
“其實,我一直知道,你給我的那些照片是他讓你發的……”
李若爾說,當年幫她拍照片的人,她不隻找了夏樹一個。
大概在高一上學期期末,李若爾讓夏樹拍視頻,夏樹沒答應,但是另一個同學答應了。
有次午休,那個同學前腳把視頻給她發過去,後腳就收到了夏樹的照片。
夏樹發來的照片裏,易年是趴在桌子上睡覺的模樣,而視頻裏,易年趴在桌子上,夏樹拍好後給他看,班裏很安靜,夏樹讓他看看這張行不行,易年說“不行,太帥了,不能發這張給她,挑另一張看不到臉的”。
後來經過比對,李若爾發現視頻裏易年擺拍的姿勢和夏樹照片裏的一模一樣。
李若爾面上平靜如水,像在說一件與自己毫不相關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