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又開始罵人了?剛剛不是你親口答應的嗎!”他說。
夏樹眉頭緊蹙,無語地睨他一眼,自顧自走到洗手臺,餘光瞥見易年朝她走來。
她打濕雙手和肥皂,並未擡眼:“我答應你什麽了?”
“不是你親口說的‘好啊,結唄’,這麽快就不記得了?”
夏樹長呼一口氣,關緊水龍頭, 隨意地甩著手上的水珠:“我那不是在幫你應付李若爾嗎?怎麽又變成答應你了。”
水珠濺到易年臉上,他並未躲閃, 隻是用手背輕拭著鼻梁上的水漬。
“那你現在可以再重新考慮。”
“起開起開, 別耽誤我做事!”
夏樹並未理會易年天方夜譚的提議,大步從他面前跨過, 來到裏屋準備軋帳。
她將一摞收款複寫頁放在茶幾上,打開微信賬單,比對著每一頁的收款記錄。
易年又跟了進來。
他坐到夏樹對面, 語調漸弱:“確實像李若爾說的那樣, 我現在的處境有些棘手, 所以……”
夏樹放下手機和賬單,不耐煩地擡眼:“所以什麽所以, 你處境棘手跟我有什麽關系?”
“所以我才說跟你談一下價,你就把它當成賺外快, 你願意的話。”
“我,不願意!”
還真以為有錢就能為所欲為了。
Advertisement
-
夏樹沒有繼續軋賬, 而是把羅勇也叫來,和羅超保欽元一起洗邁巴赫。
期間,夏樹隱約感覺易年的視線一直留在洗車房,她並未擡眼,隻顧著洗車。
邁巴赫應該是才洗過不久,發動機箱和油箱蓋內外都很幹淨,再加上四人共處出力,一個多小時,就將車子洗好。
最後一步輪胎輪毂養護由羅超羅勇來做,夏樹在收拾一旁的工具,保欽元將洗車巾全部塞進洗衣機,洗了個手去到易年旁邊。
“哥,馬上就弄好,已經在收尾了。”
易年瞥向洗車房:“好的,謝謝。”
保欽元:“哥,跟你說實話,你這車可是咱們廠營業以來進來的最貴的一輛車!”
易年並未做出回應,隻是禮貌擡唇。
保欽元又說:“想不到你這麽厲害啊,年紀輕輕就開上了這麽好的車,想必你酒水銷售的業績應該特別好吧。”
“酒水銷售?”易年眼神中充滿不解。
“對,上次老大跟我說了,”保欽元撓了撓頭,“她說你是賣紅酒的來著。”
“嗯……”易年輕輕哼笑出聲,朝洗車房意味深長地揚了下眉,“我的業績啊,確實還行。”
洗車房內,夏樹將高壓水槍盤到牆角,在腰間蹭了蹭手上的水汽,掏出手機算著折扣價,走到易年面前正巧算好,她摁熄手機,擡手指向牆上的收款碼。
“一共300,掃那裏。”
易年遲遲未動,怔怔看著她,她又解釋:“原價580,給你打八八折,打完是510.4,我份上的不用付,就給我三個徒弟一人一百辛苦費就行。”
易年臉上無波無瀾,也不知他是聽進去,還是沒聽進去,夏樹又重複一遍:“300,掃那裏。”
片刻後他掏出手機,往貼著收款碼的牆走了兩步,停下來,又將手機裝進褲兜:“我攝像頭壞了,掃不上。”
就三百而已,他不至於賴賬,夏樹將信將疑地凝眉,他又理直氣壯地說:“那晚錄視頻,錄的時間太長,攝像頭直接燒了。”
夏樹:“……”
“那晚”這兩個字,怎麽聽怎麽別扭。
“這樣吧,你把我從微信黑名單放出來,我直接轉你。”
聽到這裏,保欽元在一旁犯嘀咕,這位銷冠大哥不是才帶老大去看林林比賽嗎,怎麽老大還把他拉黑了。
不清楚面前這兩人的恩怨情仇,保欽元訕訕退到了一旁。
夏樹有種騎虎難下的感覺。
當時拉黑易年,坦誠來講,確實是害怕在他面前社死,所以想直接逃避。
可是讓她沒想到的是,這才過了一天,當事人就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相當於逃了個寂寞。
猶豫片刻,夏樹點開微信,第二次將易年從黑名單放了出來。
留下一句“慢走”,她便上了樓。
站在自己房間窗邊,那輛黑色邁巴赫像電影長鏡頭一樣越拉越遠,最後隱入無盡的黑夜。
她在那裏站了很久,有些不知所措。
準確來說,應該是不知道怎麽來理清易年跟她的關系。
原本以為一個誤會持續了七年,終於得以解開,重新獲得曾經失去過的珍貴朋友。
可要命的是,他們那晚睡在了一起。
異性朋友之間,睡一起,哪怕什麽都沒做,那也根本不正常。
而且從視頻裏說話的口齒清晰程度來判斷,易年那晚很清醒,他在清醒的情況下到底會如何看待夏樹那晚的行為,根本無從知曉。
今晚他還提了讓她跟他結婚,難說他已經不把他當朋友了,而是一個“睡過”的女人。
……但願他今晚隻是一時興起開了個不太適宜的玩笑。
想到這裏,夏樹抱著腦袋坐到靠椅上,放空片刻,她百無聊賴地掏出了手機。
微信上有易年轉過來的580,她原本不想收,隻願收說好的300,但想了想,如果拒收了,易年應該還會繼續發過來。
在這個思緒亂成麻的時候去跟他聊天,純屬給自己添堵,所以她直接收了580的轉賬。
退出易年聊天框,夏樹看見陳藝敏在高中班級群裏逐個@了能去她和李澤婚禮的同學,確定去的人數,夏樹回了個數字1便摁熄手機去洗澡。
隔天上午,夏林回和莊村前,拿著皮劃艇比賽的獎牌和獎金來到汽修廠,說要把獎牌放在夏樹這裏,不帶回家了。
夏林看上去興致缺缺,估計是一場大賽過後精疲力竭,夏樹便差保欽元去菜場買幾樣菜來做一頓好吃的犒勞夏林。
汽修廠來了單大生意,一輛剮蹭嚴重的事故車需要修複,夏樹和羅超羅勇搗鼓著車子,夏林則像往常一樣,將幾個人的髒衣服全部拿去洗了,又打掃了夏樹房間和二樓公區的衛生。
忙活了一陣,夏樹上樓叫夏林休息,並且想跟她聊聊今後的職業規劃。
她拿著夏林的兩塊獎牌端量了很久,指著房間裏的一面空牆:“我得把這面牆重新刷一遍,再弄個防塵玻璃罩,今後你的所有獎牌都掛這裏。”
夏林牽強地笑笑:“這次預賽算是瞎貓碰上死耗子了,半年後的決賽能不能拿獎都還不知道呢!”
“你怎麽又洩氣了,”夏樹戳了下夏林的腦袋,“別一天到晚妄自菲薄,你明明很有實力的,今後肯定也能沖沖國賽。”
夏林撥了幾下劉海,避開夏樹的視線:“國賽我就不指望了,半年後要是能獲名次就拿個國家運動員等級證,老老實實考個大學,如果能超常發揮,獲得個第一名,還能包分工。”
夏樹雖不是運動員,但在她認知裏,所有運動健兒的目標都應該是馳騁賽場。
聽見夏林不指望比賽時,她有些意外。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隻顧著汽修廠的事,從而忽略了夏林內心的一些想法。
畢竟在夏林這個年紀,對社會對未來的概念還很模糊。
她不想讓自己顯得太婆婆媽媽,便隻用玩笑的語氣鼓勵夏林:“你才十六歲,未來可期,好好訓練,難說過兩年我就能在奧運轉播裏看到你了,到時候你火了,多給我宣傳一下我的汽修廠。”
夏林終於笑了:“姐,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姐妹倆閑聊不久,保欽元就做好了飯,吃過飯後,夏樹開車將夏林送到了客運站。
送走了夏林,汽修廠又恢複了往日的忙碌,為了想更多地了解夏林的想法,夏樹每天都會抽空和夏林打電話或是發信息關注她的心理狀態。
幾天後,陳藝敏和李澤婚禮當天早晨,夏樹接到了夏林教練餘震東的電話,電話才接通,餘震東就問夏樹家屬決定好沒。
夏樹不解,禮貌詢問:“餘教練,請問您指的是?”
“這次的集訓啊,現在所有隊員都敲定下來了,就隻差夏林一人。”
“餘教練,您能再說得清楚些嗎?”
餘震東在電話裏說,這次省賽預賽結束過後,幾個獲獎隊員家屬商議決定請一個國家重量級教練來做一個時長兩個月的暑期集訓,需要各家自費,他和夏樹父母通過電話,結果父母才聽說要出錢就說夏林不去。
餘震東:“夏林姐姐,我是覺得夏林這孩子天賦不錯,但是說實話,我自己乃至省內的皮劃艇水平就這個樣,如果她們能得到更系統的訓練,那肯定更好,所以我就從你父母那裏要了你的號碼,想跟你商量看看。”
夏樹聽出餘震東的意思,直接問道:“那餘教練,我們需要準備多少錢呢?”
餘震東沒直接說金額,隻是一個勁介紹這次集訓的內容:“你看,我們去的是省外,教練又很難請,教練請來了,吃住肯定不能太差,營養師的費用,還有各種場地費,我們領隊要負責隊員的人身安全,肩上責任也不輕。”
夏樹附和道:“對,您說得有道理,那我們大概要準備多少錢呢?”
餘震東:“之前比賽時候我看你和咱們大贊助商都認識,應該也不差這點錢,初步算下來,每家頭上可能至少要出到七八十萬,不過我覺得準備一百萬左右可能比較保險。”
聽到金額,夏樹震驚到說不出話。
電話那頭又補充道:“但是這都是隊員自發組織的,你們不願意參加也不會有人強迫,之前也有過這樣的集訓,隻有有潛力的隊員才能參加,並不是說所有人想參加就能參加。”
……
餘震東和夏樹的通話大概持續了半小時,夏樹幾乎是抱著極其複雜的心情聽完的,最後她沒有立即答複,隻說再考慮一下。
掛了電話,夏樹發現有一條來自易年的未讀消息:【待會兒我會經過你那邊,順便接你一起去婚宴】
第21章 第 21 章
夏樹沒心思理會易年的信息, 而是琢磨起餘震東的話。
她不明白,為什麽一個集訓需要那麽多錢,她記得夏林初中的時候體校也組織過集訓, 那時候的集訓並未收取費用。
所以餘震東所說的金額用途,她表示懷疑。
雖然抱有疑慮,她還是給夏林打了個電話,直奔主題問關於集訓的事。
夏林語氣淡然:“姐,你不用管他,反正我也不可能去。”
夏樹:“哪怕是兩個月,真的要得了那麽多錢嗎?七八十萬,都夠我開幾個汽修廠了。”
夏林:“請的教練挺貴, 佔大頭,而且餘教練他們擔風險, 他們還要往自己口袋裏裝點。”
夏樹還是不能理解:“那去的人出這麽多錢, 真的值嗎?有意義嗎?你們這次才是省賽而已!”
“因為省級賽事四年才舉辦一次,上一次省賽預賽結束後也組織了這樣的集訓, 後來集訓的六個人都在決賽取得了好成績,有三個還被國家隊選走了,所以今年去的人應該都想拼那50%的概率吧。”
夏林像在講述與自己無關的事, 夏樹卻忽地站了起來:“什麽!國家隊?”
“嗯, 據說那個教練很厲害, 帶出過很多冠軍。嗐,姐, 你也別驚訝了,反正這事跟我無關, 我就老老實實考大學,爭取分工就行。”
……
夏林沒和夏樹通話太久, 母親叫她去幹活,她便掛了電話。
不可否認的是,在聽見國家隊三個字時,夏樹除了驚訝,更多的是激動。
她當然也希望自己的妹妹能夠取得好的成績,或許是因為夏林參賽少,獲獎經驗少,她覺得夏林能像這次一樣在省級賽事中取得成績就已經很不錯了,還沒往國家隊想過。
聽見集訓的人有一半進了國家隊,夏樹的第一反應是那夏林肯定也要去集訓啊,但是那一秒短暫的癡心妄想後,她歸於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