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集訓要錢,至少七八十萬。
此刻夏樹心頭的無力感,不亞於當年聽父母說自己不能上大學,隻能學汽修。那時候的她也曾懷揣夢想,卻隻能親眼看著夢想破滅。
她突然想到夏林到汽修廠那一天說的,不指望比賽。
或許夏林從那時候就想明白自己不能去集訓,自然不能像那些隊員一樣憧憬國家隊。
思及此,夏樹想,要是她有能力為夏林出了集訓的費用,那該多好啊。
教練餘震東在這個時候加了夏樹微信,發了集訓的場地和運動員食宿信息過來。
夏樹忍不住點開,把圖片一張一張放大來看。
不可否認,這樣的標準確實對得起它的價格。
捧著手機無措地發了會兒呆,夏樹上樓洗澡,打算先去銀行把現金存了,再去婚宴。
洗完澡穿了身還算得體的衣服下到樓梯口,看見汽修廠院子一角停了輛庫裏南,是易年的那輛。
下完所有臺階,看見易年站在裏屋門口,白色韓式半袖襯衣搭配休閑西褲,看上去松弛又儒雅。
“你來幹嘛?”夏樹瞥向庫裏南,“又來洗車?”
“接你。”
夏樹疑惑凝眉。
“我發信息給你了,你沒看見?”
經易年一說,她才想起,易年給她發了條信息,剛剛因餘震東的電話就把這事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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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要去?上次沒見陳藝敏在群裏@你啊。”
易年眉梢輕輕一揚:“有沒有可能,比較尊貴的客人不在群裏@,而是單獨私信。”
夏樹嫌棄地咧了下嘴……
他還能再不要臉一點,再狂妄一點嗎?
“哦,這樣啊,尊貴的客人,那我可不敢勞您大駕,我自己去就行了。”
見下樹不接這一茬,易年收起了玩笑的語氣:“都來接你了,你還不樂意?”
夏樹摁亮手機,看了眼時間:“現在才九點,你要過去幹什麽?吃早點嗎?”
“我有點事,想認真跟你談談。”易年表情嚴肅。
“談什麽?”
易年環視一圈汽修廠:“要不找個地方坐下來說?這裏可能不太方便。”
“談多久?”
“這個……可能看你。”
還未從夏樹集訓的事中抽離出來,夏樹沒什麽興致跟他鬥嘴,便說:“那你先送我去一趟銀行。”
-
易年把夏樹送到附近銀行存了現金,本來打算找個咖啡廳坐下來談,但這個點附近的咖啡廳都沒開門。
正巧夏樹還沒吃早點,就找了個粥店,點了一碗粥和一籠小籠包。
夏樹把小籠包推到桌子正中:“你吃嗎?”
易年搖頭:“我吃過早餐了。”
她又把小籠包拉回自己面前:“說吧,談什麽。”
易年身體坐直,撐了撐衣擺,嘴唇開合,思忖了好久才說:“上次我說的,結婚的事,我希望你再考慮一下。”
夏樹把剛夾起來的小籠包往蒸屜一扔:“我說你——”
“你別急著拒絕,先聽我說完。”
易年一改往日的倨傲模樣,像一隻巴巴求寵的小狗,雙眸裏盡是真切。
夏樹不由地收住火氣,安靜聽他說。
“我的祖母,你還記得嗎,你原來見過她。”
夏樹點了點頭。
高中時易年幾乎每個周末都會去他家葡萄園那邊的酒莊找父母,酒莊和禾莊村是一個方向,夏樹和他順路,每周末都可以搭他的順風車回家。
有次* 半路上其他車出了事故,車子堵在那裏走不通,隻能折返回來,已經回不去學校宿舍,易年父母就讓易年帶著夏樹去祖母家。
那時候她就見過他的祖母,是一個消瘦卻精神矍鑠的慈祥老人。
易年:“你可能不知道,當年祖父離世,爺爺部隊南下,祖母跟著他一起來離陽,吃了很多苦,後來爺爺帶著祖母當了奶奶的上門女婿,祖母怕自己給爺爺拖後腿,從釀酒到賣酒,家裏什麽活都做,可以說我家酒莊有今天八成都是我祖母的功勞。”
當年夏樹就覺得易年的祖母氣質跟尋常老人不大相同,未曾想竟然這麽精明強幹。
易年:“她今年九十九歲,身體情況不太樂觀,我們所有人都希望她可以活到百歲,但是她卻跟我說,她不奢望自己能活到百歲,隻想在有生之年看到我結婚。”
講到這裏,易年眉心逐漸加深。
易年:“她那一輩的人對婚姻很重視,易雯溪離婚的事到現在她都還不知道,為了瞞著她,我那個出軌的前姐夫還經常到我家來幫忙演戲。”
他就這樣認真且毫無保留地講述著家裏私事,夏樹漸漸放下筷子,模樣比先前端正許多。
易年:“你應該知道,我父母通情達理,我從小什麽都不缺,家裏人也不會對我有任何要求,成長過程中的任何事情都是順理成章發生。讓我結婚,這好像是我記憶中,他們對我的唯一一個要求。”
夏樹抿了抿唇:“那你就結唄,滿足他們的要求,以你家的條件,應該什麽樣的女孩都不缺,你為什麽要找上我?”
靜默片刻。
“我原本沒有結婚的打算,”易年輕笑一聲,“覺得就這樣單一輩子也挺好。”
“哦,然後呢。”
“那些女的,比如李若爾,我不喜歡。”
聞言,夏樹眸色加深,手指捏緊了衣角。
如果這是他找上她的理由,他說不喜歡那些女的,難道……
她覺得難以置信,卻仍小心翼翼試探:“難道你喜歡我?別開玩笑了……”
易年唇瓣微張,愣了幾秒,垂下眼簾:“……我不是想說這個。”
“我想說她們從小嬌生慣養,不食人間煙火,跟她們結婚的話,就相當於往身邊塞了個活祖宗,而且還會涉及到家族利益,那樣會很累,但如果是你,就不一樣。”
夏樹松了口氣,還以為他要說他喜歡她。
但說不上來為什麽,當他否認時,她心裏像是有一絲沒由頭的小失落突然竄了出來。
“那你的意思是,跟我結婚,不會累?”
易年斬釘截鐵:“不會。”
“為什麽?”
“至少我覺得高中跟你同桌的那三年,很……”他做了個吞咽動作,雙眼不易察覺地閃動,“很輕松。”
易年想跟她結婚的理由闡述得很充分,夏樹卻仍舊不太能接受這樣的事。
準確來說,從她二十歲那年,被父母逼她嫁給市裏屠宰場主家的傻兒子開始,她就很排斥“結婚”兩個字。
“夏樹。”
他的聲音繾綣而綿長。
“跟我結婚吧,任何條件我都可以答應。”
-
去往婚宴的路上,車廂內鴉雀無聲。
在粥店時,夏樹沒有立刻拒絕易年,隻說了句“我想想”。
因為當他說任何條件都可以答應的時候,夏樹瞬間聯想到了夏林的集訓。
照他的意思,如果說讓他拿出七八十萬來,應該也完全沒問題。
此刻,她的思緒很亂。
一邊是對結婚的排斥,另一邊是對夏林未來的希冀。
“已經過了二十分鐘了,”易年清潤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你想好了沒?”
她偏頭瞄他一眼:“催什麽催,沒想好!”
易年眼角微揚,語調平平常常:“我不催你,你慢慢想。”
微信鈴聲連續響了幾聲,教練餘震東給夏樹發來了夏林接觸皮劃艇四年以來的數據分析。
夏樹認真翻看著夏林每個階段的成績比對,確實是越來越好,但是最近三個多月的成績都趨於平緩,沒有太大突破。
緊接著又收到了餘震東發來的一條長發六十秒的語音。
夏樹點開語音,將手機放在耳邊。
餘震東說的話,她抓住了幾句重點:
夏林個頭不佔優勢,想靠平時在學校的訓練來突破成績很難,但按照以往的訓練情況來橫向比較,如果能參加密集且系統的集訓,以他的專業眼光幾乎可以斷定,夏林想進國家隊不是難事。
語音播完,隨著越發強烈的荒唐念頭攀升,夏樹心跳陡然加速,雙頰不受控地發燙。
她深呼吸順了順氣,摁熄手機屏幕,做了個決定。
“易年,停車。”
第22章 第 22 章
易年依照夏樹所言打開右轉向燈, 將車子停靠在了路邊。
“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嗎?”他問。
交感神經過度興奮,使得腎上腺素極速飆升,即便車廂內空調開到21℃, 夏樹仍覺得燥熱到難以呼吸,於是她將車窗打開,對著衣領口扇了扇風。
易年見狀,給夏樹遞了瓶水。
盛夏,晨間的風早早就沒了清涼的痕跡,但呼吸著這濕熱的空氣,夏樹才有了實感,知道自己沒在做夢。
“易年。”
夏樹手心發顫, 沒有接過那瓶水。
她的胸腔被心髒猛烈撞擊著,不知為何會這麽緊張, 隻知道接下來要說的話即將把兩人的關系推到一個未知的境地。
幹澀的喉嚨擠出來微弱的聲音:“結婚, 我答應你。”
停在路邊的車子遇上早高峰,後方的鳴笛聲絡繹不絕地從車窗灌進來。
“你說, 什麽?”
他的聲音很輕,輕到幾乎快被鳴笛聲覆蓋。
夏樹雙手緊捏腹前的安全帶,又說了一遍:“我, 可以跟你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