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樹挺直腰杆,拍了拍手上的灰, 一步一步踏上了地溝槽的樓梯,朝著車頭走過去。
車頭右前方, 深邃的金紅色餘暉中,易年交疊雙腿坐在紅漆斑駁的實木椅上。
逆著光,夏樹在虛幻的光線中與他對視。
他穿著一套充滿質感的炭灰色西服,平整的肩袖,後頸極度貼合,優雅的收腰弧度,再配上長尖領襯衫和精致的王子結,看上去就一個字——貴。
夏樹撐了撐自己的工裝衣擺,眉眼輕揚:“你怎麽找到這兒來了?”
易年放下交疊的腿,站了起來,朝夏樹緩緩走了幾步。
夕陽輕晃著夏樹的眼睛,他走到近處時,才看見他清亮底蘊含的明顯笑意。
“之前常走的那條路在修,換了條路走,看見個汽修廠,正好想洗個車就開進來了,沒想到這裏是你開的廠。”
羅超正從院子中央將邁巴赫挪到洗車房,夏樹從車頭到車尾看了個大概。
“這麽幹淨,還要洗?”
邁巴赫看上去比她的臉還幹淨。
易年也看了一眼邁巴赫:“幹淨嗎?”
夏樹:“……”
易老板高興就好,車子幹淨,洗起來倒還省事了。
夏樹偏頭指向實木椅,“你過去坐著等。”
“不用,我不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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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管你累不累,你別站這擋著全世界好嗎?”夏樹一隻手拍了拍卡車頭,“我要挪車。”
易年看了眼夏樹身旁的龐然大物,不由自主地想到,這個小小的身軀還真是驚喜不斷。
夏樹坐上卡車駕駛座,啓動車子,難聞的柴油機尾氣迅速在院子蔓延開。
她下意識探出上身看了眼易年,這個味道,估計他聞不了。
於是她輕輕地踩踏油門,盡可能地減少尾氣排放。
將卡車移到院子一角,夏樹準備打電話通知卡車車主機油已經換好。
才按了撥號,一輛冰莓粉Taycan突然橫停在了汽修廠門口。
夏樹叫了保欽元一聲,眼神示意他去看看怎麽回事。
保欽元還未走到車旁,後排就下來了一個女人。
女人穿著一套鑲嵌珍珠和閃鑽的套裝裙,手上提著一個愛馬仕包,腳下的高跟超過了十公分。
臉上的妝容精致貴氣,樣貌比各種網紅要出色些,這張臉,總感覺有點眼熟。
但緊接著,她的動作,讓夏樹覺得不太舒服。
李若爾眉頭緊皺,用袖子遮住口鼻,一臉嫌棄,像是地上有髒東西一般,時刻注意著腳下,躡手躡腳地往裏走。
她並未搭理迎面而來的保欽元,徑直朝著易年走過去:“易年!你開這麽快幹嘛?楊師傅快把喇叭都按爛了,你沒聽見嗎?”
這時候卡車司機正好接起電話,夏樹沒注意聽易年和女人的對話,隻注意到易年臉上一改之前笑意,變成不耐煩。
卡車司機在電話裏說他今晚喝了點酒,能不能先把車子停在汽修廠,隔天早上再來開,夏樹說最近汽修廠生意好,進來的車子多,隻能讓他免費停到明天中午。
掛了電話,夏樹打算去地溝槽將工具收起來。
才一下車,就聽見女人追問易年:“你難道沒聽見易爺爺的話嗎?”語氣咄咄逼人。
見狀,她沒從車前走,而是從車側面繞過去。
易年沒回話,隻聽那女人又說:“反正現在所有人都覺得我跟你的事是板上釘釘,你要逃避也沒用。”
易年:“李若爾,我說你能不能別異想天開!”
難怪覺得女人面熟,原來她就是夏樹當年的大主顧李若爾。
夏樹的第一反應是覺得易年有點慘,被同一個女人糾纏那麽多年。
但是回過頭想想,她還挺佩服李若爾,居然锲而不舍地“追”了易年這麽多年,從她所知曉的十五歲到現在,至少也有十年了。
走到地溝槽,夏樹朝著兩人的方向看去,易年坐回了實木椅,李若爾則是懷抱雙臂站在他正對面。
李若爾:“不是我異想天開,是易爺爺親口說的,祖母身體不好,需要你結婚沖喜,爺爺和祖母一直對你那麽好,你難道要違背他們的意思?”
易年未回話,而是將視線掃到了地溝槽。
與他對視了一瞬,夏樹彎下腰撿著地上的工具。
聽到這裏,夏樹大概是懂了,家裏要讓易年結婚,然後李若爾的意思是易年現在除了她別無選擇。
李若爾繼續用易年爺爺和祖母來脅迫易年,很明顯,這個女人想佔有易年的心,相比十年前不遑多讓。
易年的語氣寡淡到了極點:“你能不能別煩我?”
夏樹收拾好地溝槽的工具起身,又聽見李若爾篤定地說:“不能!反正你要結婚隻能跟我結,這麽短的時間內,我就不信你還能找到其他女人跟你結婚。”
“離陽資本圈子裏的所有人都知道我喜歡你,隻要我不同意,沒人會跟你結婚的,如果有人敢,那她家別想在離陽做生意了。”
此刻李若爾的語氣變成了十拿九穩。
夏樹從地溝槽沿著地面看了眼李若爾的背影。
倒不是她愛在背後嚼舌根,隻是不遠處這女人實在是連背影都很刁蠻。
此刻易年看上去雖然平靜無瀾,對李若爾視若無睹,但她真的挺同情易年。
如果按照李若爾所說的,沒人會跟易年結婚,隻能跟她,那他今後指不定要被她逼成什麽樣。
不過這也不是夏樹該操心的事,她想這可能就是有錢人的煩惱吧,連婚姻都不能自主選擇。
拿著工具離開地溝槽,夏樹環視一眼汽修廠,羅超在洗車,保欽元早就識趣地閃到洗車房幫忙,這個劍拔弩張的場景,她也不便繼續待在外面,要是被李若爾判她個偷聽的罪,那多冤枉。
她正準備進裏屋軋賬,男人凜冽低沉的聲音突然想起:
“白眼狼。”
夏樹腳下一頓,這三個字隻能是在叫她吧。
但他這個時候叫她幹嘛?
她微側著身子站在原地,易年再次開口:“有沒有興趣再掙個外快?”
夏樹訕訕回頭,易年的視線落在她身上,李若爾也朝她看過來。
怕被李若爾認出來,引發一些不必要的麻煩,夏樹擡手抓了些碎發遮住半邊臉:“幹嘛?違法亂紀的事我可不幹!”
可別說是他不想打女人,所以要讓她動手處理李若爾吧!
夏樹餘光看向那邊的兩人,易年從實木椅上站了起來,從李若爾面前經過,眼風都沒掠過。
他徑直走到夏樹年前,斂下眼眸,喉結滑動了一下,片刻後,悠悠啓唇:“跟我結婚。”
夏樹:“?”
沒聽錯吧?他說的賺外快是跟他結婚?
她凝眉看著易年,又迅速瞥了眼李若爾。
李若爾抱著雙臂,嘴角掛著不屑一顧的笑,易年為了躲她,隨便拉個陌生人,就說讓人跟他結婚?
她倒想看易年如何收場。
通過李若爾臉上的表情,夏樹猜測易年大概是為了堵李若爾的話,才會當著她的面問夏樹要不要跟他結婚賺外快。
夏樹又將視線落在易年臉上。
易年輕輕地揚了下眉,他的意思,應該是在讓她像原來一樣幫忙應付李若爾。
說賺外快可也能是想表達,如果她幫忙應付了李若爾,就可以給她點好處。
李若爾有多難纏,夏樹自然是知道的。
易年今天接任儀式還跑了出來,難說就是為了躲她,隻不過沒躲成,還是被找到了。
猶豫須臾,夏樹想,好像這個忙也不是不能幫。畢竟人家才幫她走關系去看了夏林的比賽。
她把工具規整地放置在一旁,清了清嗓,仰頭對著易年的眼,面無表情道:“好啊,結唄!”
話音一落,易年的眼眸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柔亮光澤。
怔楞片刻,易年牽起夏樹的手,揚在半空,對李若爾說道:“這沒你的事兒了。”
李若爾鄙夷地掃視夏樹,完全不把這個穿著廉價工裝,灰頭土臉的女人當成威脅,隻是看那兩隻緊握的手不順眼。
她哼笑一聲:“沒事,還有三個月呢,你最好能在三個月跟人把婚結了,不然就隻能來找我咯。”
說完,李若爾踩著高跟坐回了Taycan後座。
停在汽修廠門口的車子開走,夏樹仍在愣神。
準確來說,從她的手被易年牽起來那一刻開始,她就是懵的。
他的手掌稍寬,手指白淨修長,手上的皮膚光滑柔軟,十指緊扣在一起,伴隨著逐漸加快的心跳,萌生出來的,是一種從未有過且描述不清的感覺。
“說話就說話,動什麽手啊,”夏樹將易年的手甩開,半開玩笑的語氣,“有肢體接觸,這可是另外的價格。”
不知不覺,夕陽已經完全消失在天際,暮色四合,夏樹走到旁邊推了汽修廠的燈閘。
燈光打開,夏樹看見了易年耳廓有些泛紅,他的指縫也沾上了原本在她手上的黑色油垢。
夏樹的心跳平複了些,抿了抿唇,偏頭指向旁邊的洗手臺:“那邊可以洗手。”
易年垂眸看了眼自己手上的汙垢:“沒事。”
夏樹:“那你再等會兒,車子不髒,應該用不了三個小時。”
易年:“走吧,找個地方坐下來談一下。”
“談什麽?”
“價格。”
“什麽價?你在說什麽啊?洗車嗎?那個單子上有啊,熟人最多隻給你打八八折。”
易年下巴稍擡,臉上嚴肅:“我是說,跟我結婚的價。”
“哦,你說這個啊,不用客氣,就順嘴幫個忙而已。”
易年:“我說的是,結婚,你剛剛不是答應我了,跟我結婚來賺外快!我沒有開玩笑,是認真的,現在我想我們應該先談一下價格。”
夏樹:“???”
“你有病吧!”
第20章 第 20 章
“你有病吧!”
夏樹確定自己沒有聽錯, 易年確實說的是要坐下來跟她談一下結婚的價錢。
易年眼神堅定,看上去不像在跟她開玩笑,所以, 最合理的解釋是他腦子真的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