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錚,我們試試吧。」
他狠狠愣了一下,回頭看我時,滿眼的難以置信。
良久,他深吸一口氣,態度難得認真:
「陳白柚,我再給你一次機會。」
「如果你再說一次,我會當真。」
我望著他,忽然有些想笑:「試試吧,如果不行……」
話沒說完,人已經被他牢牢將抱在了懷裡。
撩人夜色下,他唇角微勾。
「不試。」
「要談就談一輩子。」
6
一開始,我以為和裴錚談戀愛會很別扭,畢竟我倆認識太久了。
可出乎意料的是,和他在一起感覺很放松。
他不會像池砚一樣,讓我在炎炎烈日下苦等一個多小時,也不會相隔好幾天才回我的微信。
他隻會在紅燈結束後越過人群,讓我狠狠撞進他懷裡。
他的愛太明亮了,以至於我有時候看著他都會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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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是我男朋友嗎?」
他一挑眉:「不然呢?」
我不知怎麼腦抽了,想看他嬌羞的模樣,勾勾手指逗他:「那你讓我親一下。」
沒想到他直接把臉湊了過來,大言不慚道:「為什麼隻親一下?兩下也行,三下也行。」
他像個黏人的大狗狗,在我頸窩裡拱來拱去。
然後趁我不備,拍下我拼命抵抗的醜照,發到朋友圈曬圖。
以至於朋友都看不下去了,紛紛在底下評論:
「報警了,有人殺狗。」
「差不多得了啊錚哥,三天可見的朋友圈裡全是戀愛的酸臭味。」
「呵呵,是誰老孔雀開屏我不說。」
他回:「好不容易追到的老婆為什麼不曬?」
雖然我也覺得裴錚有點過分,但被大大方方承認,原來是這樣的感覺。
連同事都說我最近開心了許多,問我是不是談戀愛了。
我問她:「真的這麼明顯?」
她點點頭:「豈止明顯,你看手機的時候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但這其實不能怪我。
裴錚投資了個網紅公司,不忙的時候就愛給我發他們拍的沙雕視頻,笑得我都快腹直肌分離了。
慢慢地,他在我生活中佔據的比重越來越大,以至於某天我從房間角落找到一張海洋館的票根,才驚覺自己已經很久沒有想起池砚了。
這在以前,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宋子嫻出國的前兩個月,池砚每天都會去買醉。
在那兩個月裡,我每天晚上都會醒來好幾次。
就是那種朦朦朧朧感覺他給我發了信息,意識就立馬從夢境中掙扎出來,想要拿起手機回復的狀態。
那時候的我,恨不得夢裡都在為他待命。
往事浮現,而我隻剩唏噓。
我把票根丟進垃圾桶,和快遞盒一起丟了出去,關門的時候卻被突然出現的人影嚇了一跳。
池砚拉住門,劈頭蓋臉就是一句質問:「你就這麼忙,接我電話的時間都沒有?」
還沒想好怎麼應對他的陰陽怪氣,就被他頭上汩汩流出的血跡弄蒙了。
他低下頭,悽然一笑:「柚子,我想起來了。」
7
生活好像和我開了個巨大的玩笑,總是在我看見曙光的時候,給我當頭一棒。
池砚在家暈倒,意外撞散了壓迫他神經的血塊。
醫生縫針的時候,我給裴錚發了條消息。
原本我們約好了一起吃晚飯,看了看表,已經過了時間。
我猶豫了下,還是如實告訴了他。
他發了個「了解」的表情:「我馬上過去。」
發完地址,池砚也出來了。
醫生讓他觀察 20 分鍾再走,於是我倆在長椅上並肩而坐。
以往這樣,都是我主動尋找話題,為了聊到一起,我甚至通宵補習過他喜歡的動漫。
可現在,那種奮不顧身的勇氣再也回不到我身上了。
倒是池砚一反常態,率先開口:
「一會兒我請你吃飯吧,你不是一直想去那家海底餐廳嗎?我們現在就去,吃完還可以看場電影。」
他的態度難得積極,卻讓我覺得疲憊。
「那家店倒閉了。」我淡淡道。
他蹙起眉頭,眼底閃過一抹無措:「什麼時候?」
我想了想:「你在宋子嫻家門口哭的時候吧。」
大概是聽出了我話裡的諷刺,他看了我一會兒,又低下頭:「對不起,我真不知道怎麼會忘了你。」
他低頭道著歉,可為什麼會忘了我,他真的不知道嗎?
就像酒後說的醉話,看似胡言亂語,卻映照著內心最真實的天平。
和宋子嫻比,我從來不是被傾斜的那方。
正好手機響了,我猜是裴錚到了,就拿起包準備往外走:「我還有事,叫宋子嫻來接你吧。」
他放在膝上的手緊了緊,抬頭看我時,竟然還有幾分委屈:「柚子,我沒和她在一起。」
這倒是讓我有點震驚,可震驚過後,再沒什麼別的情緒了。
那是種很奇妙的感覺。
我知道我曾經很愛很愛他,但我不再擔心他的傷口疼不疼,也不再關心他想和誰在一起。
他的一舉一動,再也無法輕易牽動我的情緒,甚至和他說話的時候,我都會晃神去想剛剛路過的奶茶店賣不賣生椰拿鐵。
我嘆了口氣,以一種我自己都覺得敷衍的態度,打斷了他試圖說下去的欲望。
「池砚,真的不重要了。」
像是猜到什麼,他慌忙抬起頭,眼圈微紅:「是我忘了你不重要了,還是我不重要了?」
我沒有說話。
他望著我的眼睛,很快找到了答案。
……
走出醫院時,裴錚剛好找到個車位。
他自然而然地接過我手中的包包,又把一杯去了冰的生椰拿鐵塞給我。
我接過來:「你怎麼知道我想喝這個?」
他「哼」了一聲,把吸管插進紙杯,又去捏我臉側的軟肉。
「怕你和別人跑了,賄賂賄賂你。」
我忽然想起兩年前,池砚帶我參加同學聚會。
中間我有些胃疼,趴在桌子上小憩,恍惚間就聽見裴錚戲謔著問他:
「你忽冷忽熱的,就不怕人家跑了?」
那時池砚是這樣回答的:
「裴錚,我沒有逼她等我。」
其實我早該明白,沒有回應的主動,讓人尷尬又自厭。
我吸了口奶茶,告訴裴錚他想多了。
一抬頭,卻被他拉進懷裡親了一口。
我臉一紅,問他大庭廣眾在幹什麼。
他卻向我身後打了聲招呼:「怎麼樣,身體沒事吧?」
我順勢扭過頭。
不遠處,池砚正僵直著身體,緊緊注視著我和裴錚。
在他身側,緊握成拳的雙手青筋畢露。
「裴錚,柚子是我女朋友。」
他走過來,竭力壓抑著怒氣。
裴錚頓了一秒,似乎也明白他想起來了,微微側頭,笑得有些玩味:「現在不是了。」
他用最平靜的語氣,淡定無比地說出最殘忍的真相。
一道驚雷劈得池砚渾身一震,他轉向我,眸光裡全是震驚和質疑。
我閉了閉眼,側身拉住了裴錚的手:「我們走吧。」
池砚驀地僵在原地,臉色慘白。
8
回去的路上,裴錚一言不發,到了家門口才輕輕將我摟在懷裡。
修長的手指一下下撫弄著我的後腦,像在安慰我,又像在安慰他自己。
「很奇怪,今天明明贏了他,我卻覺得不開心。」
我把頭往他懷裡縮了縮:「為什麼?」
他想了一下,而後輕笑一聲:「陳白柚,原來我也會怕。」
我一愣,隨即明白了他在說什麼。
在過去的很多年裡,池砚都是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角色。
我可以在醫院外不吃不喝八小時,隻為第一時間知道他手術的結果。
也可以在他最需要人陪的那段時間放下尊嚴、折斷傲骨,心甘情願承受一句句刺耳的滾開。
而這些,裴錚通通見過。
就算他再怎樣故作輕松,也無法停止內心深處的患得患失。
就像我曾經,同樣恐懼著宋子嫻的歸來。
一方面,我心疼裴錚;另一方面,又忍不住深深自責。
明明自己也淋過雨,怎麼還會把他置於這樣的境地。
所以宋子嫻來公司樓下找我,讓我去看看池砚時,我幹脆利落地拒絕了他。
她摘下墨鏡,紅腫的眼睛明顯哭過。
「陳白柚,你贏了。」
不過兩周,她的姿態完全變了,語氣裡全是難以言喻的苦澀。
但我沒心思嘲笑她,手頭的幾個項目還沒有排完日期。
「如果沒事,我先走了。」
她攔住我:「你不知道池砚剛做完手術嗎?」
這我還真不知道。
但就算知道,又能怎樣呢?
「關於病情的事,你應該去找醫生。」
「池砚術後要吃降顱壓的藥,但他現在不配合治療,整天酗酒,我勸根本沒用。」
「那你為什麼覺得我勸會有用呢?」我靜靜看她。
宋子嫻交疊著的雙手一緊,建設許久,才像下了很大決心似的。
「因為他喝醉的時候,一直在叫你的名字。」
我一愣:「這倒是稀奇。」
宋子嫻也苦笑一聲,大概是明白我不會如她所願,嘆了口氣,忽然轉了話題:
「其實這麼多年我早就後悔了,但是礙於面子一直沒回來找他。直到周慕告訴我他忘記了一切,隻記得我們還在一起。我想既然他失憶了,我為什麼不回來試一試呢?」
「這些天我一直陪在他身邊,假裝我們根本沒有分開過,可是我牽他手的時候他會抽回去,擁抱他的時候他會下意識躲開,甚至我在裴錚生日那天,當眾說他是我割舍不下的人,他都沒有任何回應。」
「你知道嗎?就是那種……隱藏在記憶深處的抗拒。」
三年過去,我和她好像完全調轉了角色。
而我最大的安慰也隻能是舔舔嘴上新起的水泡,把目光偏向別處。
「可這還不是最讓我絕望的。」
宋子嫻的聲音裡隱隱帶了哭腔:「最讓我絕望的是知道你和裴錚在一起之後,他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拿著一張過期的海洋館門票,問我如果那天他去了,是不是結果就不一樣了。」
「那張門票,和你有關系吧。」
記憶飛速倒轉。
高中畢業後,我和池砚考到同一個城市,我以為自己終於有機會了,把他約到海洋館表白。
可那天,我在巨大的玻璃幕牆前坐了 9 個小時,都沒有等到他的出現。
第二天,手機隻收到一條簡短的消息:「柚子,子嫻答應和我在一起了。」
我心裡一震,立刻就明白了這條消息的用意。
這是池砚對缺席的解釋,亦是對我多年情感的回應。
但我沒想到的是,那麼久過去了,他還留著那張門票。
我心裡說不清是快樂還是難過。隻是產生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宿命感。
那支池砚親自射出的、曾經貫穿我心髒的毒箭,竟然在六年後,正中他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