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聖上賜了婚,也還要針鋒相對。
我氣悶抱胸,也想起他那些言語和行為。
為了鬥裴相,他可是不擇手段,連我都利用的!
我與他攤牌:「爹你太過分了!那日的巴豆粉,也是你故意的吧!」
我爹眼睛亮亮,豎起大拇指誇贊我:「那事幹得漂亮啊,虎父無犬女。」
可我突然泄氣,有些傷心地哭起來:
「爹啊,你到底是不是真的疼我啊——
「我是什麼面粉團子嗎!
「你讓嫁人我就要嫁,你讓我和離我就要和離!」
我爹驚慌失措遞帕子,滿臉心疼:
「嬌嬌啊,你爹怎麼會不疼你呢?
「你瞧瞧這些日子,那小紈绔都教壞你了!
「他帶你去逛妓館,帶你夜不歸宿,還帶你坑害朝廷命官啊!
「跟他在一起學不到好的!還是趁早分開吧!爹再給你找個如意郎君!」
學壞不好嗎,明明是他先讓我學壞的!
我爹又繼續安撫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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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嬌啊,爹當然疼你啊。
「賬簿在我手上,我明日就去陛下面前參那老賊一本!
「你放心,他們家完蛋就完蛋,我會請旨讓你們和離的。」
我氣悶又背過身去,恨他又自顧自做決定。
我爹勸了半晌,我還是不願理他。
可我自己也說不明白心中想法。
最後我爹桌子一拍,恍然大悟:
「嬌嬌你不想和離?
「你該不會是真喜歡上那小紈绔了吧!」
我臉頓時爆紅。
怎、怎麼可能!
38
我慌慌張張地回了裴府。
掩緊房門,一回頭便撞上結實胸膛,嚇得我差點跳起來。
裴琢拉住我的手:「瞎跳什麼,你那麼驚慌做幹嘛。」
我磕磕巴巴地開口:「沒沒沒沒沒什麼!」
裴琢那雙笑眼凝神看我。
我更慌張了,後退兩步,背砰的一聲靠到門上:「幹幹幹幹什麼!」
裴琢那清俊的臉緩緩靠近。
我瞪大了眼,感受到他的手臂撐在我耳畔,他微眯起眼睛打量我:
「小毒婦,你是不是又做了什麼壞事了?」
我倏地想到我爹的話——
「你該不會是真喜歡上那小紈绔了吧!」
我的臉頓時又爆紅。
我矢口否認:「我沒有!」
裴琢狐疑地看我,指尖戳到我的臉上:「那你臉紅什麼?」
我手忙腳亂地握住了他的指尖。
這一觸碰,我與他皆是一顫。
裴琢後退半步,撇過臉去,幹巴巴道:「很晚了,睡覺吧。」
隻是梳洗完了,我與他躺在同一張床上。
卻又是渾身不自在了。
明明平日裡不這樣的。
這床寬敞,我與他各蓋各的被子,最是泾渭分明。
可今日屋內不知哪裡來的風,屬於他的氣息不停地往我這裡鑽。
甚至他身體的熱意都不斷傳過來。
隔著被子都能傳熱?
我一回頭,才發現他不知何時掙脫了被子,隻穿著單薄裡衣。
而那緊實手臂越過了「楚河漢界」,正大刺刺地貼著我的後腰。
我怒,這小潑皮果然霸道!
我正欲發作,視線卻無意落在他半敞的衣領口。
我知道「非禮勿視」,卻又像個卑劣的偷窺狂舍不得挪眼,我覷見他白皙光潔的胸口,既有少年人獨有的纖細,又不失練武人的有力。
裴琢還微微扯松衣領:「有些熱。」
我哈哈笑兩聲應和,可已是深秋,也不知道在燥熱些什麼。
我也踹了兩腳被子,和他一樣穿著裡衣相對:「是有些熱。」
裴琢眼也不眨地盯著我看。
我從未見過他那樣的目光,不是平日裡憋壞的笑眼,也不是少年激憤。
那目光好似帶著熱意,灼得我心口都發燙。
他突然支起身子來,那臉靠近了我,他低聲喊我:「小毒婦。」
「幹、幹嘛!」
他伸出手觸摸我的臉。
指尖從我的眉間劃過,落在我的臉頰,又輕輕地擦過我唇角。
我一張口咬住了他的指尖:「嗯。」
裴琢渾身猛地一顫,目光更加灼人,他呼出的氣息都在發燙:「你做什麼咬我?」
咬就咬了,難不成還要寫篇文章論述嗎!
他勾起熟悉的惡劣笑容:「你咬我,那我也可以咬你對不對?」
眼見他的唇就要壓下來。
我慌亂地先發制人,一口咬在他緊實的胳膊上:「唔唔唔不許欺負我!」
裴琢叫得慘烈,一手掐住我的下颌,讓我松開口。
他低聲罵:「你是狗嗎!」
我倆針鋒相對地對視半晌,突然同時笑了出來。
裴琢又睡倒在旁邊,方才的奇怪氣氛消散了,隻是我有些忍不住貼近他的身體:「好像又有些冷了。」
他很自然地摟過我:「快睡吧。」
我合上眼睛。
隻是又突然想起我爹的另一句話,頓時沒了睡意。
我翻身側躺,看著裴琢道:
「你知道我爹搶了賬簿吧?」
裴琢輕哼一聲,渾不在意:
「做錯了事該有懲治,我們做不到的,讓他們老賊自己去解決吧。」
我又輕聲道:
「可我爹與我說,參了你爹後,還要請旨讓我們和離。」
裴琢雙眼一睜,一下子坐了起來:
「我就知道你有事!為何方才回來不與我說!你是不是也想和離!」
我被他吼得蒙了。
我小聲問:「你不想我和離嗎?」
裴琢身體一僵,他沉默了半晌,然後硬邦邦地回:「那是自然,我們一起經歷了這麼多。我以為我們是、我們是......是兄弟了!」
我懸著的心突然就墜了下去。
不知怎麼地,胸口突然堵得慌,沉沉得發悶。
我掙開他的手,翻身將背對著他,悶悶說:「和離了也能做兄弟。」
裴琢支支吾吾地說「那不一樣」。
可究竟怎麼不一樣,卻又說不出口了。
隻是這一夜,我們都沒能睡著。
39
一大早起來。
我便乒裡乓啷地開始收拾東西。
說不出是為了泄憤還是別的什麼。
裴琢就那樣背對我躺著,聲音再吵,似乎也吵不醒他。
我扯著嗓子大喊:「鳶兒,把我的嫁妝都收好了!」
一個子都不能給他留!
這下裴琢終於躺不住了。
他抱著被子坐起來,聲音有些沉悶:「你也不要我了嗎?」
瞧瞧他還委屈上了。
也是,除了我還有誰願意要他啊。
這潑皮小紈绔,他娘整日裡打馬吊,他爹整日裡想打我爹。
我學著他平日裡的樣子壞笑兩聲:「是喲,沒人要你咯~我爹說啦,等我和離回家,就給我找個更好的夫君。」
他冷聲問:「什麼夫君?」
我掰著手指道:「將軍家百步穿楊的小兒子、侍郎家才高八鬥的嫡長子、攝政王的小侄子、貴妃家的親外甥......總之都比紈绔好。」
裴琢咬緊了牙,眼裡都是怒意。
我都不消問他,肯定又要說什麼背叛我們的「兄弟情誼」了。
可誰和他是兄弟?
我走到床邊,伸手去夠我的瓷枕:「這個我也要帶走。」
瓷枕是一對的,不是嫁妝,是裴家的東西。
我睡慣了。
臨走也忍不住想要拆了這一對,帶走屬於我的那個,就當是個念想。
可我剛碰到瓷枕,突然就被裴琢抓住了手,他這次很用力:「不許走。」
我掙扎半天沒掙開。
我心道他可真是小氣,一個瓷枕都不願意給我嗎!
我衝他龇牙:「放開,不然我又要咬你了!」
「你咬!」
我張嘴就要咬,那手臂卻倏地松開我的手了,我正要動作,那手臂卻又順著往下到了我的腰肢,我想要罵,那手臂卻又箍緊了我,將我整個人橫抱起來,我終於忍不住叫出聲來:「裴琢你瘋了嗎!」
可很快我叫不出來了。
他那張臉壓了下來,雙唇緊緊壓住我的,吻得不得章法。
什麼怒意怨意都被拋到了九霄雲外。
鳶兒在門口敲門:「小姐,這套茶杯帶不帶啊,我們是要出遠門嗎?」
我用手推他,嗯嗯嗯地想要說話。
痴纏的唇驟然分開,裴琢對外怒罵了一句「滾」!
我慍怒,開口就要罵他憑什麼罵我的丫鬟,可他又很快壓了下來。
所有話都被堵在了嘴裡:「裴琢......討厭你......」
「那就更討厭些吧。」
屋內面紅耳赤的聲音漸大了。
屋外鳶兒慌亂的腳步聲卻漸遠了。
「......」
40
我帶裴琢回了家。
我爹的眼神,死死盯在我倆牽著的手上:「什麼意思?小賊你這是上門挑釁來了是吧!!」
裴琢梗著脖子說要做他永遠的女婿。
我爹怒極要揍人:「狗皮膏藥啊你,還永遠的女婿!你們裴家人真是一脈相承的不要臉!」
裴琢辯駁道:「你罵我爹可以,罵我也可以,但是不要把我和我爹一起罵,我和他不是一路人。」
我爹氣到發笑。
兩人不知怎麼地,突然就打起來了。
我爹驚了一下:「身手不錯!裴老賊還教這個?」
裴琢慍怒:「要誇我可以,不要連我爹一起誇。」
我爹笑岔了氣,擺擺手說不打了。
我這才上前轉圜:「爹啊——我們是真心相愛的啊!」
我爹看了一眼裴琢,又轉頭對我痛心疾首:
「嬌嬌啊,你太天真了,你懂什麼啊!」
「肯定裴老賊那個壞蛋,故意讓這臭小子牽住你!」
他說隻要這賬簿一呈上去。
那裴老賊還不得老實脫了官帽。
除掉那裴老賊,他們就可以領兵外出打仗啦,他們武將就又有用武之地啦,那是何等威風呀!
我爹將我扯到一邊,偷偷告訴我:
「你爹最風光的時候,就是當年徵戰東郭。
「那時候的武將多威風啊,宮宴我都坐攝政王旁邊。
「現在卻讓那幫耍嘴皮子的佔據上風了,我不服啊!」
我突然就明了,為什麼我爹這麼執著害裴相了。
他也不過是為了自己利益罷了。
我感嘆道裴相說得不錯,正所謂「主戰者未必勇,主和者未必怯」。
這世界確實不是非黑即白的。
「......」
我反問我爹:「裴相的細作安插得很好。若是不必戰,又何必非要戰呢?勞民傷財,吃苦的是百姓。」
我爹聽了我的話,有些驚訝地看我:「嬌嬌,你之前從不反駁我。」
我之前最是聽我爹的話。
他讓我學名門閨秀,我就苦練琴棋書畫。
他讓我學壞害裴家,我就苦練縱馬揚鞭。
可那些都不是我想做的。
我想或許是裴琢的那番話觸動了我吧。
那時他對小張大人說——
「正因為我忤逆他,所以我走出和他不同的路。
「我不會成為他那樣的人。
「我亦有自己的道。」
我也應當有自己的道。
有自己明辨善惡好壞的能力。
我爹聽得直嘆氣:「嬌嬌你長大了、長大了!不好糊弄了!」
41
不過我爹是不會放過裴相的。
早朝後,皇上又給朝堂重臣開小會。
我爹把賬簿呈給皇上,然後跪下道:
「裴大人罪大惡極,簡直是罄竹難書。但是——
「他這些年來也做了不少事,還望陛下從輕發落。」
皇上詫異:「你為他求情?」
裴相則一撩衣擺跪下,似乎對此事毫無意外。
他跪在那裡也挺拔如松。
就好似說的那貪官汙吏,與他沒有半分錢的關系。
我爹哼哼兩聲,氣從鼻孔裡出,悶聲悶氣地道:
「還不是因為陛下賜的好婚吶——
「我閨女在人家手上,我能怎麼辦?」
皇上微愣,旋即啞然失笑。
他心道自己下了一步好棋。
一年多以前,正是裴相和謝將軍吵得最兇的時候。
皇上頭疼:兩個肱股之臣針鋒相對,這可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