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角鐵?”老伴笑了一聲,不帶惡意道,“不是打擊組都可以串演麼?而且也沒敲多久。”
“這個團無論哪個曲目都有人出錯,再加上一個急於表現自己的小提琴手,整個樂團簡直是一場災難。”白發大爺說起來眉間都是忍耐之意,“但是敲三角鐵的那個人總是能敲得恰到好處,不出錯不突兀,完美的隱藏在後面。”
“這樣啊,聽起來很厲害的樣子。”老伴被說服了,現在回想起來,原本是整個交響樂團的表演,但自己的注意力卻全部被首席小提琴手給吸引了,違背了欣賞交響樂的主要性質。
“更難得的是敲三角鐵的那個孩子能清晰分清哪裡出了錯,有段曲子快了好幾個拍,輪到這孩子時故意放慢了速度,好讓接下來的人跟上。說明這孩子對曲子的熟悉程度相當之高。”白發大爺越說越覺得要去後臺見見這位。
沒等去後臺,白發大爺看見了溜過來的黃啾啾,連忙起身去和她打招呼。
“大爺?”黃啾啾眼前一亮,貓著腰往大爺這邊坐下。
“這是我老伴。”白發大爺笑眯眯讓了個空位,開始對兩人相互介紹,“這是我今天上午在公園認識的小孩,乖吧?”
“奶奶好。”黃啾啾從旁邊看起來特別優雅的奶奶問了一聲好,尋著位子坐下,雙手貼著膝蓋,標準的小學生坐法,落在兩位老人眼中相當可愛乖巧。
“小孩長得真乖。”銀發奶奶也笑眯眯的,還伸手摸了摸黃啾啾頭。
“你剛剛在臺上表演了嗎?”白發大爺問道,“都沒看見你人。”
“在的。”黃啾啾認真點頭,從過大的西裝服口袋掏出三角鐵,“我敲這個的,站在後面,臺下遠了就看不清啦。”
白發大爺一愣,和自己老伴對視一眼才開口:“剛才是你一直在敲這個?”
“是呀。”黃啾啾有些不好意思,忽然想起前幾日聽到臺下小男孩笑她的話,連忙解釋道,“我沒有偷懶的,也不是睡著了,隻是、隻是三角鐵不用敲那麼多的。”
就差沒講三角鐵在樂團裡是一個小小配角,甚至連配角都稱不上。
“挺好。”白發大爺樂了,“你敲得很好,聽得出來對曲子的熟練程度。”
“你在打擊組,為什麼學二胡?”銀發奶奶疑惑道,今天聽老伴回來說這件事,以為小孩最起碼是弦樂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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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喜歡二胡的,雖然一直學不會。”黃啾啾低頭揪著手黯然道。
這樣子讓銀發奶奶忽然很心疼,忍不住摸了摸黃啾啾的頭:“樂器自己拉得開心就好,不一定得拉得多好。你三角鐵不是敲得很好?”
“除了三角鐵,你定音鼓會嗎?”白發大爺忽然問道。
黃啾啾茫然抬頭:“會的。”
“我們也算認識了,加個聯系方式吧。”白發大爺話鋒一轉。
“好。”黃啾啾接過大爺的手機,將自己的手機號碼和名字輸了進去。
銀發奶奶湊了過來,捂嘴笑道:“啾啾?好可愛的名字。”
黃啾啾也笑:“是我媽媽取得,媽媽說我聽見窗外的鳥聲就笑,所以叫啾啾。”
見到了黃啾啾,又見到了敲三角鐵的人,白發大爺對後面的獨奏也沒了興趣,和黃啾啾說了幾句話便帶著老伴離開了。
臺下的插曲沒人看到,黃希月回到房間,帶著解放的意味,直接把自己的行李都收拾好了。
明天黃啾啾也要離開定城,不過她的東西少,連一個22寸的行李箱都裝不滿。很快黃希月那邊要她幫自己收拾東西。
“啾啾明天我們就要分開了,以後你好好跟著樂團,照顧好自己。”黃希月雖然在安慰黃啾啾,眼底卻帶著明顯的喜悅。
“好。”黃啾啾埋頭幫她收拾行李,黃希月有兩個28寸的行李箱。她是樂團的招牌,往常樂團很多男生也願意幫她一起推,並不麻煩。
……
第二天一大早,黃希月便動身往謝易之給的地址去。那是一棟公寓,基本上樂團裡的人都住在那。
“你照顧好自己呀,晚上記得蓋好被子……”黃啾啾幫黃希月將行李箱放進出租車的後備箱後,站在車窗前仔細囑咐著。
“嗯嗯,師傅去這個地方。”黃希月帶著敷衍的意味,隨意點頭,將一張寫了詳細地址的紙條遞給前面的出租車司機。
送走了黃希月,一個小時後,樂團裡的人也拎著行李陸陸續續出了酒店門口,學校安排了大巴車送他們去車站。
指揮多少還是有點不太高興,雖然心裡知道黃希月遲早要走,但這一時半會找不到小提琴手補上。樂團肯定得休整一段時間,而休整的時間都是錢,這樣想著連帶著對黃啾啾都不太有好臉色。
怎麼都姓黃,她就不會拉小提琴?還要來分工資。
指揮想著往常是看在黃希月的面子上,才讓黃啾啾一起跟團的,那些小東西完全可以讓打擊組其他人兼任,還不用多出一份工資,到時候休整期直接把人開掉,忽然心情又好了。
大概半個小時到了車站,黃啾啾將自己行李拎了出來,正打算跟著大家一起檢票進站,忽然接到了一個電話,來點顯示:谷鴻良。
——是在公園認識的白發大爺。
黃啾啾疑惑接通電話:“您好。”
電話那頭傳來大爺爽朗的笑聲:“啾啾,你願不願意留在定城?”
第5章
“留在定城?”黃啾啾看著前面樂團的人慢慢進入檢票口,茫然重復一遍。
“昨天你不是說會敲定音鼓嗎?”谷鴻良看了眼自家坐在旁邊的兒子,“我正好認識一個指揮,他樂團裡正好缺一個敲定音鼓的。啾啾,你過來。”
像是怕黃啾啾不答應,老爺子又拋出一個誘餌,“你留下來,我教你二胡。”
果然黃啾啾心動了,握著手機小聲道:“我願意的。”
“那好,你現在來西牛街華恆道6號。”老爺子也不多說,直接告訴黃啾啾地址,讓她過來。
打擊組的幾位同事對黃啾啾還是比較照顧的,看她落在後面,不免停在原地招呼:“啾啾,走了。”
黃啾啾拉著行李箱過去:“不走了,我要留在定城。”
“還想纏著黃希月?”指揮嗤笑,“也不看自己幾斤幾兩,定城可不像我們團會收一個隻會敲敲三角鐵,打打鑼的人。”
看著指揮進去,打擊組的同事臉色都不太好看。
“啾啾怎麼突然要留下來?”敲大鼓的同事轉移大家的注意力道。
“有個團說要敲定音鼓的人,讓我去試試。”黃啾啾老實道。
樂團裡敲定音鼓的鼓手皺眉:“你別是被人騙了,他們怎麼知道你會敲定音鼓。”
這幾年跟著樂團四處跑,黃啾啾闲暇時,基本把打擊組的樂器都學了個遍,甚至青出於藍,隻不過樂團裡除了打擊組的沒人知道。
“是我在公園裡認識的大爺,他讓我現在去華恆道。”黃啾啾隻聽到老爺子說教她二胡,稀裡糊塗便答應了,也沒想起他都沒聽自己敲過定音鼓。
“欸?”定音鼓手懵了,“華恆道,那個西牛街的華恆道?”
黃啾啾點頭:“是呀。”
打擊組對視一眼,徹底放心:“那你去吧,我們啾啾本來就厲害。華恆道那邊聚集了國內一流的交響樂團,你要好好學啊!”
打擊組的人都知道黃啾啾天賦異稟,學什麼都快。隻不過往常大家默認她在藏拙,也幫著忙替她掩蓋,其實黃啾啾隻是心思不在上面而已。
大鼓手遺憾道:“啾啾你走了,就沒人再指導我們了。”
他們樂團本來就是個混日子的,裡面的人雖說也都是音樂學院畢業的,但要說能力隻能講一般,哄哄普通人。黃啾啾學會了之後,常常反過來教他們,這一年來他們打擊組一直在進步。
“說什麼呢,啾啾你快去吧,別聽他的。”定音鼓手笑道,“我們要真想學,自己也能學好。”
“開個玩笑。”大鼓手摸了摸自己後腦勺,“啾啾你爭氣,讓那個狗指揮以後悔掉牙!”
本來黃希月不走,打擊樂的人都動了心思要走,這個樂團根本看不到提升的苗頭。這下黃啾啾也要走,他們這四五個打擊組的人幹脆也準備離開。
“那我走了。”黃啾啾抿唇,轉身回頭朝大家揮了揮手。
……
“進我們團是要面試的。”谷城敬喝著手裡捧的熱茶,“就這樣讓人家留下?爸,您聽過她敲?”
“才認識一上午和半個晚上,哪來的時間聽。”谷鴻良白了一眼自己兒子,“反正你給啾啾開個後門,讓她去今天的面試。定音鼓敲不好,你讓她敲三角鐵。”
谷城敬知道自己父親向來看著能力,不會亂選人,真不知道那位三角鐵是敲得多好。
“行吧,我去華恆道了,這就去面試您那位強烈推薦的高手。”
西牛街華恆道在整個華國都相當出名,因為這裡駐扎著國內一流的交響樂團和後備軍,當然從這裡走出去的大家也不少。大部分已經成團的交響樂團會經常性的出去巡演,有時會留下練習,準備換人或者磨合新的曲子、指揮。
黃啾啾按著老爺子說的地址,到時外面的長椅上坐著四位同齡人,看向她的眼神帶著評估和審視。
“我以為一般隻有四個人來面試。”見黃啾啾在他們旁邊停下來了,椅子上的長發年輕男人忽然道。
“又不是強制性要求面試非得四個人,再說到最後可能一個人都留不下來呢。”最邊上的短發女生聳肩。
被兩人一打岔,原本外面凝重壓抑的氣氛竟消散了不少。
“你進來。”門忽然打開,一個穿著西裝裙的女士指著短發女生道。
這種場面……
黃啾啾彎腰問長發男生:“是要面試嗎?”
長發男生撩起眼皮:“不然呢,你要開後門進去?連行李都帶好了,這麼自信。”
華恆街有一排一排的公寓,都是樂團成員以及未來樂團成員們休憩的地方。
面試不算太快但也不慢,很快就輪完了所有人,直到叫黃啾啾的時候,裡面突然換了一個人出來。是個看著氣質便不一樣的人,穿著筆挺西裝的中年男人。
“黃啾啾?”谷城敬開門後忍不住挑眉,意味不明道,“我還以為你會更自信一點。”
能讓老爺子看中的人,居然是這種看起來呆呆愣愣的孩子,真是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谷城敬開門一瞬間想了很多,最後還是讓黃啾啾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