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拿醫藥箱。”他說:“節省物資不是這麼節省的,你要是心疼紗布,賠你件背心。”
燕綏:“……”算了吧,她還是用紗布好了。
她跳下貨箱,去提了醫療箱過來。自己咬住打了死結的紗布一角,抽出別在腰後的水果刀,一刺一挑,利落地拆下被血浸髒的紗布。
傅徵接手包扎,他咬住小手電照明,一手握住燕綏手腕,看了眼她的傷口。
不是爆炸炸傷的,手肘和小臂上多處摩擦,還有利器割傷的傷痕,好在傷口不深,隻是碘酒消毒後,本就有些觸目驚心的傷口看上去更添幾分恐怖。
傅徵重新替傷口清洗,消毒,抬眼見她死咬著唇忍耐,開口時,聲音都啞了幾分:“怎麼弄傷的?”
“我在頂樓收信號,樓下的汽車被引爆了。整個人暈了下,在火蹿上來以前,隻記得護住臉了。”
頂樓灰塵砂礫,還有不少碎啤酒瓶和剪端的鋼板塊。
黑燈瞎火,又是情急之下,她隻有本能的一撲,可撲哪塊地上,哪還有時間讓她思考。
傅徵一聲不吭,重新咬住手電,替她纏上紗布。
手電的光柱下,他垂著眼,專注認真。挺直的鼻梁被光影分割出峰影,明暗之間,有種深沉到無法用語言去描述的隱忍和深情。
燕綏忽然就覺得心軟,她猶豫著抬手,手指從他眉峰上拂過:“傅徵。”
傅徵抬眼。
“我們都好好地活著。”
無論是動亂難平,還是前路難行,都要好好活著。
“我還等著嫁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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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以後,放棄守地,踏出撤離的第一步。要穿越交戰區,穿越沙漠,她不知道黎明後到來的是黑暗還是光明。
但這一刻,她隻想所有人都能平平安安走下去,順利回國。
——
六點,天亮。
按計劃,第一批海路撤離的隊伍由褚東關帶隊,包括燕戬在內的數百名燕氏海建和中化公司的工人,繞過交戰區,抵達港口前的檢查站。
通過安檢放行後,褚東關頭車開路,直抵班加西的港口。
港口停靠了一艘郵輪,架通海陸的浮橋邊站著數位郵輪工作人員,正高舉五星紅旗。
港口,中國的武裝部隊持槍戒嚴。
大使館工作人員確認撤離名單。
隊伍有序地在通過安檢後排隊搭乘郵輪。
——
利比亞廠房內,所有人凝神屏息等待結果。
耳麥裡一聲電流輕響,褚東關的聲音清晰又雀躍:“第一批海路隊伍成功撤離,路黃昏帶領車隊返航。”
傅徵忽的笑起來,轉身看向身後鴉雀無聲的工人們,揚高聲音,低喝:“第二批,整隊!”
廠房內死寂般的安靜後,瞬間爆發出山呼海嘯得喝彩。
“祖國萬歲!”
“祖國萬歲!”
——
十點。
第二支海路撤離的車隊駛出廠房。
車隊駛離後,廠房大門緩緩關閉。
有了第一支隊伍的成功撤離,沉鬱了許久的工人臉上終於有了幾分看見曙光的喜色。
——
十一點。
耳麥忽然傳來路黃昏的匯報:“原定路線發生交火,我們需要繞路,從隧道經過。”
原定路線是繞過交戰區唯一一條可以確定安全的路線,這條路線上發生交火,一列車隊數百人,手無寸鐵,極易被誤傷。
而路黃昏一人,頂多阻擋幾人一隊的小型武裝組織。
傅徵隻猶豫了一瞬,就做出了取舍:“隧道路險,又靠近班加西監獄,通過時切記要小心武裝的重刑犯,我讓褚東關立刻來支援你。”
切斷通話,傅徵立刻聯絡指揮中心。
南辰艦收到上級命令,已經從亞丁灣以最快的速度趕往地中海,執行護送撤僑船舶的安保任務。傅徵主動請戰,提前到達班加西幫助僑民撤離,但仍需要聽從指揮中心的指示,也需要尋求南辰艦的支援。
匯報情況後,港口增派一支軍方的武裝小隊去隧道口接應。
——
下午一點。
第二批海路撤離的車隊成功抵達港口,通過安檢後順利登船。
至此,海路運力飽和,第三支海路撤離車隊需等大使館工作人員的安排通知。
同一時間,車隊在港口一支軍方武裝小隊的護送下通過隧道,原路返回廠房。
褚東關以及路黃昏執行隨船護送郵輪的安保任務,與郵輪一同離港。
——
陸路撤離人數較少,共兩支,每支隊伍還不滿兩百人。
廠房並不十分安全,隻要在班加西多停留一刻,就多一分的危險。
海路運力有變數的情況下,提前安排第一批陸路撤離的隊伍先行離開。
因還要用車,第一批陸路撤離的隊伍人數精減,一百多人,擠上兩輛大巴車先離開班加西。
撤離路線是昨晚定好的,班加西南部是火力集中的交戰區,自然要避開。
大巴車可用的汽油量不多,半路肯定要加油。而利比亞東部地區,已經被反政府武裝佔據,能否加到汽油是個未知數。
往西,是撒哈拉沙漠。
如果是七座以下的越野車,穿越沙漠還不算太冒險。超載的大巴車……顯然不行。
隻剩下唯一一條往北的撤離路線。
然而,在海路不知什麼時候能撤離的情況下,他們的整個計劃被打亂。燕綏不止需要車,還需要汽油。
荀莉去聯系大使館,看能否提供車輛。
燕綏負責聯系租車行。
其實有那麼一刻,她動了歪腦筋:“中化公司沒被洗劫前,物資挺肥的,包括車。”
傅徵一句話打消了她的念頭:“你上哪去劫回來?”
——
下午兩點。
噩耗接連傳來。
兩輛大巴在北線撤離途中因前方檢查站安檢進度緩慢,堵在了路上,從北線撤離班加西的車隊堵了足足兩公裡遠。
甚至有無法提供證件試圖強行闖過檢查站的外籍人員被射殺,整條北線一片混亂。
——
下午兩點十五分。
傅徵從指揮中心接到命令——“利比亞政府試圖轟炸班加西,不計一切代價立刻安全撤離滯留在班加西的僑民。”
利比亞政府對班加西徹底失去控制,而班加西正是□□示威,反政府行動的發起地,已默認為是反對派的盤踞地。
中國外交部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時間進行交涉,呼籲國際組織關注。
然,無論利比亞政府的此項決定是否屬實,已經徹底不受掌控的班加西也已是一個極度危險的地方。
——
下午兩點三十分。
胡橋忽然傳訊:“傅隊傅隊,廠房正門十二點方向,有一列車隊正在靠近。”
傅徵和胡橋的方向一致,聞言立刻用望遠鏡觀察。
車隊一列三輛車,第一輛就是裝甲突擊車,車頂架設了120毫米的火箭筒,來勢洶洶。
傅徵額間青筋一跳,低吼:“快,全部進地下應急避難室。”
他的聲音壓得極低,力量卻足。
那風雨欲來的氣勢當頭砸下,燕綏幾乎是一個激靈,立刻進入戒備狀態。她大腦清醒得可怕,滿腦子的“執行”。
工人撤離了三批,最後留下的兩支隊伍加起來還有四百多人。
她一馬當先,竭力穩定情緒,守在地下應急避難室門口,和荀莉一前一後,快速把所有工人撤離至地下室。
——
廠房外,已有槍聲響起。
子彈突突突打在加固過的大鐵門上,穿透力似撕裂一張白紙般輕而易舉。
傅徵隱蔽在窗口,槍口緩緩對準從裝甲突擊車上冒出頭操控火箭筒的□□分子。
他微微壓低視野,指尖輕輕壓住扳機的同時,對胡橋下令:“他們不知道我們有狙擊手,一旦開火,先端了他們的火箭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