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淋著溫熱的水流,閉上眼。燈光把她的眼皮蘊得發燙, 不完全漆黑的視野裡,她回想起半小時前,傅徵問她的那句“那你還喜歡我”?
燕綏一直覺得傅徵是能夠看到她心底的,她想什麼,算計什麼,隻要和他一對視,就逃不過他的眼睛。
所以他知道, 燕綏這樣的人,不會因為“感覺”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對他一見鍾情。
相對的,他對燕綏的回應也格外保守,像是按著規章一條條來,什麼時候應該做什麼,循序漸進。
直到此刻,燕綏才恍然發覺,這段關系裡真正主動的人,其實是傅徵。
他就像在逗貓,先剪了她的爪子,防著她的急躁抓傷了自己。又按住她的尾巴,防著她撩完就跑。
他知道,燕綏還沒徹底交心。
而他要的,就是完完整整,全部屬於他。
——
燕綏有心事,草草洗過澡。浴室裡沒找到吹風機,看時間傅徵也快來了,去廚房冰箱裡開了瓶罐裝的啤酒,邊喝邊等。
啤酒快見底時,傅徵回來了。
燕綏沒動,她坐在流理臺上,看他拎著袋子進屋,脫下外套掛在椅背上,然後轉身,準確無誤地捕捉到她的視線,上下一掃,蹙眉:“頭發怎麼不吹幹?”
“沒找到吹風機。”燕綏從流理臺上跳下來,去客廳翻他帶回來的炒面。
手裡的啤酒拿著有些礙事,她遞給傅徵,盤膝坐在地毯上,從紙盒裡把兩份裝在外賣盒裡的炒面端出來。
剛出鍋的炒面香氣四溢,燕綏湊近嗅了嗅,剛掰了竹筷準備磨刀霍霍。傅徵在客房找出吹風機,出來遞給她:“先吹幹。”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Advertisement
頭發雖然擦得半幹,不再湿淋淋的滴著水,但難免還是有些不好看,她起身,就在客廳裡找了個插座,吹頭發。
隻剩發尾沒有晾幹時,桌上的手機震動,傅徵提醒她:“微信。”
這麼晚了,誰找她?
“你幫我看吧。”她換了隻手拿吹風機,拎著發尾繼續晾幹。
手機沒設密碼,傅徵上滑解鎖,辛芽刷屏式的文字消息赫然躍入視野之中。
——“說好的來我家呢!!!”
——“人人人人人人呢!!!”
——“你這麼欺騙我,會失去我的你知道嗎!!!”
——“嚶嚶嚶,兩份夜宵啊!!!”
——“你不能讓我把兩份夜宵都吃了啊,太罪惡了啊!跪地大哭。”
傅徵挑眉。
燕綏還不知道他看見了什麼,見他神色忽然變得戲謔,也沒心思吹發尾了,接起手機一看……
她下意識抬眼看傅徵,垂死掙扎:“你都看見了?”
傅徵:“都看見了。”
燕綏“哦”了聲,破罐子破摔:“我見色忘義了……我去給她回個電話。”
傅徵沒忍住笑,微微抿唇,道:“去吧。”
……
燕綏安撫好小助理再回來時,覺得剛才誘惑得她食指大動的炒面也沒那麼讓她有食欲了。她接過傅徵遞來的筷子,唆了一口面,抬眼看傅徵:“我這個人挺容易惱羞成怒的,你委屈點,不要太囂張。”
傅徵仍舊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看著她,挑釁:“想打架?”
這還能忍?
燕綏筷子一擱,盯住傅徵。她突然發覺,和傅徵獨處時,她的情緒越來越容易受他影響,也特別容易躁動。
就比如現在,她越盯著傅徵越覺得心痒難耐。目光一下瞄到他的嘴唇,又一下滑到他的喉結,總想著對他做點什麼。
也不知道是不是酒勁上來了,她的耳根微微有些燥熱,這種熱像是會傳染一樣,很快,她覺得臉頰也微微發燙。
燕綏眨了眨眼睛,忽然有些尷尬。
人傅徵心如止水面無表情的,她卻跟個色中餓鬼一樣隻想佔他便宜……
她摸到手機,半跪起,準備尋個借口先遁:“我,我去打個電話。”
她撐著桌角起身,然而下一秒,她的手腕被握住,傅徵微一用力,就把毫無防備的燕綏拉至身前。沒有著力點,燕綏幾乎是半跪在他身前,另一隻手,匆忙間撐在他的膝上,才堪堪穩住前撲的身體。
“還以為你膽子有多大。”他微微靠近,鼻端嗅著她身上沐浴露的清香,意外得覺得好聞。
燕綏僵住了,紙上談兵是一回事,親身經歷又是另一回事。
她頭皮發緊,無措的吞咽了聲。
傅徵低頭,目光鎖著她,問:“剛才用那種眼神看著我,想做什麼?”
燕綏下意識否認:“哪種眼神?”
這麼多年,燕綏習慣了身處高位,平日裡隻有她震懾別人的份,哪有被傅徵的氣場威懾得動也不敢動的時候。
照往常,傅徵敢這麼送上門來,她該下嘴下嘴。要舔要親要咬,全憑心情。
她心裡覺得自己慫,喉嚨卻像是被勒緊了,呼吸都不由自主放輕。
燕綏看見他的目光順著她的鼻梁落在了唇上,她抑住舔唇的衝動,故作冷靜道:“差不多得了啊,你再靠近我就佔你便宜了。”
死鴨子嘴硬說得大概就是燕綏了。
傅徵抬眼,和她對視。
他近在咫尺的眸色忽然變得又深又沉,像是漫著霧的海面,可見度隻有短短數米。而燕綏,就是海上泛舟被霧氣包圍的人,她被困在他的眼神裡,毫無反抗之力。
這種身處弱勢,聽憑處置的被動局面讓燕綏有些不習慣。她清了清嗓子,突然正色起來:“你坐好,我們談談。”
傅徵垂眼看她:“你說。”
他不偏不讓,表明了不想配合。
這麼一打岔,燕綏僵住的腦子又重新恢復了運作,她索性在他面前跪坐。談判嘛,氣勢還是很重要的。
她醞釀了一會,被傅徵這麼盯著,舌頭也跟被絆住了一樣,不知道從哪說起。
傅徵大概能猜到她想說什麼,笑了笑,說:“那我先來吧。”
這一次,他沒有打啞謎:“我的情況比較特殊,除非退伍轉業,否則要想我時時顧及你,我做不到。我戀愛,需要打戀愛報告,結婚還要提交結婚申請,我先屬於國家,再屬於你。”
燕綏聽懂了,她眯眼:“你是覺得這些我都沒有考慮?”
傅徵挑眉,直截了當道:“我是覺得你沒考慮結婚。”
燕綏有點懵,她就沒見過誰戀愛沒談先聊結婚的……
她仰頭看著傅徵,半晌才幹巴巴道:“那你什麼意思啊?你是覺得我不夠喜歡你,還是覺得我不夠真誠?”
要不是還要臉,燕綏差點想說,她雖然長得挺有欺騙性,但她還是挺專一的……
傅徵卻忽然沉默了下來。
比起說,他更喜歡做,之前是顧忌用錯地方,現在是舍不得她跟著自己。
“你大概對我有誤解。”燕綏的腳有些發麻,她換了個坐姿:“我不嬌氣,不需要你拋棄自己的信仰和責任守著我。你盡管可以去徵服你的星辰大海,我燕綏喜歡的男人,是胸懷山河萬裡,負重前行的戰士。而不是為了守好自己一隅小家,委曲求全的男人。”
這些話,換任何一個人說出口,可能都缺點信服力。
可燕綏不同。
她身家上億,底氣十足。
她說喜歡那就是純粹的喜歡,不摻雜任何雜質。
“我過幾天休假。”傅徵摸出煙,“休假結束,又要出海,歸期不定。”
這回輪到燕綏沒話說了,她前頭剛豪氣萬丈地讓傅徵去徵服他的星辰大海,他後面就跟一句他過幾天就去……他這不是故意給她添堵嗎?
傅徵含著煙,顧著她在,沒點打火機。
燕綏覺得她想談個戀愛也挺愁人的,她眉一挑,冷笑了聲:“聽你這意思,我就該對你敬而遠之。不遂了你的願,我覺得都對不起你的良苦用心。”
她扶著沙發扶手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看看誰先後悔?”
傅徵看她怒氣衝衝地摔門進屋,擰眉摸出打火機,指尖摩挲著點了火,湊到煙屁股上,點燃。
他咬著煙,在煙霧中緩緩眯起眼。
遲宴因為蘇小曦家裡那堆事,抹不開情面說分手,傅徵那時候覺得遲宴辦事婆婆媽媽得看不上眼。可今晚,他覺著自己不也是這樣?
本是真的想跟她聊開了,也不知道怎麼就招惹她跳腳了。
看看誰先後悔?
不用看他也知道,肯定是他。
——
燕綏有脾氣,脾氣還不小。
她這氣就是故意撒給傅徵看的。
進屋後,她的滿臉怒容一收,萬事皆拋,安安穩穩地睡了一覺。
隔天生物鍾一醒,她跟著起床。洗漱整理後,萬年難得一見地認真疊了被子。雖做不到傅徵那種板板正正的方塊被,但勉強能過眼。
出門時,和剛跑步回來的傅徵在客廳碰了面。
她還記得自己在生氣,眉眼冷淡,跟沒看見傅徵一樣,徑直去廚房倒水喝。
傅徵出了一身汗,回房間洗了個戰鬥澡,出來時他放在餐廳的早餐被燕綏裝碗裝碟端上餐桌,桌上碗筷勺子一應俱全,就等著他一起吃早餐。
燕綏不是沒腦子的人,發脾氣歸發脾氣,這脾氣得讓男人拿糖哄了才能好。但不能真撒氣,否則還沒等到糖,自己先虧了禮數,回頭落得個有理說不清。
和諧友好地吃完早飯,傅徵收拾好餐桌在客廳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