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搬來的時候,隻有基本的家具,房東說都是前租客不要了的,沒有什麼私人物品,要不你去問問房東?」
「好,謝謝。」
我去找了房東,她告訴我,「我給你媽媽打電話了呀,她說什麼都不要了,就連煎餅車都叫我隨便處理。」
人生第一次知道,原來莫女士那麼大方。
我一個人在街上走,努力回想,我到底想找什麼。
從六歲到十八歲,我在那裡住了近十二年。
我有一個鐵盒,裡面放著我所有的榮譽,我那些沒地方貼的獎狀,我的滿分作文,我同學送我的小禮物。
我畢業的留言冊,我初中、高中班級同學的大合照。
我所有真實度過的時光,我存在過的記憶和證明。
全都沒有了,連灰都沒有剩下。
我的人生痕跡,隻剩下現在,和厲唯霆給我的那套房裡,三年替身模仿蕭雨菲的道具。
厲唯霆是很愛蕭雨菲的,簡直偏執到發瘋,我隻是一隻金絲雀,能見到他的隻有那套房子裡。
我沒有在他的人生裡留下任何一點痕跡可以叫蕭雨菲看見的。
他離開了那套房,就是為蕭雨菲守身如玉三年多的幹幹淨淨痴情人了。
滴水不漏。
我突然連哭都不知道該怎麼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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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入湖底的時候,我覺得就這樣挺好的,我就和我曾活過的證明一樣,再也不存在了。
人間再精彩,我也不想來了。
可我被人撈起來了。
醫院裡,程誠出現在了我面前。
「不好意思,上次來醫院,給你的緊急聯系人填了我自己。」
我不敢看他,「該是我不好意思才對,麻煩你了。」
程誠搖頭,「沒有,不麻煩,你怎麼會掉湖裡去了呢?」
「不小心,被太陽曬得頭暈。」
程誠看著我帶著淡淡的微笑,「下次要小心一點啊。」
出院時,他送了我一把遮陽傘,「以後出門記得帶啊,別再曬暈了。」
我看這他遞過來的這把傘,心裡生出一絲難以名狀的情緒。
終於,這個世界上又有獨屬於我莫雨漓的東西了。
……
我媽給我打了好多次電話,甚至氣得罵我,「莫雨漓你能不作死嗎?你擺臉給誰看,是不是要所有人來請你才回來啊?」
回?好,那我就回吧。
我沒有提前給莫女士打電話,我就光明正大的走進了那個富麗堂皇保安成群的高檔小區。
他們還給我打招呼,「蕭小姐早啊!」
呵呵。
我站在莫女士告訴我的那棟別墅前,按了門鈴。
是蕭雨菲來給我開門,她驚呆了。
「我的天啊,這是什麼惡作劇嗎?你是誰?怎麼可以模仿的這麼像?簡直跟我一模一樣啊!」
我坐在蕭家豪華寬敞的客廳裡,經過半個小時,才叫蕭雨菲相信,我不是模仿她的惡作劇,我真的長這樣。
我想象過很久和我姐見面的場景,我告訴自己,我一定要底氣十足的對她說一句,「你很好,我也不差。」
可是她隻是滿臉困惑又無辜的問我,「你是誰?怎麼跟我那麼像?」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讓我覺得像是被凌遲。
過去歲月裡的每一年每一天,她都無時不刻的出現在我的生命裡。
先是我媽,永遠隻會通過我的臉想念她,永遠在我面前細數她有多好,她有多優秀。
然後是厲唯霆,罵我,打我,把我拉回家差點帶我去整容,最後,叫我在他面前做了蕭雨菲三年替身。
終於她回來了,我媽也不理我,不在我面前念了,我自由了,我隻是我莫雨漓可以過自己的生活了。
又是她,她的男朋友一句話,叫我被整個會展中心趕出門外,失去了所有工作的機會。
叫我每一次想要去找工作,都會先想一想,這份工作是不是也配不上這張臉,是不是有可能碰到那些人?
我就像是一隻臭蟲,一隻老鼠,盡量避開那些光鮮亮麗的場合,隻有在他們永遠看不見的下水道裡,才有喘息的機會。
才能避免自己因為這張臉再被針對。
她在我生命中的每分每秒每一個角落。
可是她不認識我。
我從來不在她的生命裡,甚至不在她的記憶裡。
她問我是誰……
她問,「雙胞胎ţú₌?那你是我姐姐嗎?」
是啊,我看起來比她成熟多了,不管誰看見,都會覺得我是姐姐。
「我媽說,她跟你和你爸說過了,要讓我回來的,你不知道嗎?」
蕭雨菲,「沒有啊,他們沒說過呢,可能是想給我一個驚喜嚇嚇我!」
「姐姐,太好了,我以前一直覺得,我應該有個姐妹的,我記得小時候有人跟我玩兒的。」
「但是爸爸說那是我幻想的,說家裡就隻有我一個孩子,身邊一起玩的小朋友,也都說我隻有自己,原來我真的有姐妹!」
她身邊的朋友,在她爸娶了富婆之後就全都是富家子弟了,那些人根本沒見過我,當然不知道她有姐妹。
「姐你快來,我要給你穿我的衣服戴我的首飾,等會爸媽回來,叫他們看看能不能認出來我們倆!」
我一把甩開了蕭雨菲的手,她是真的開心,她善良無辜,笑的沒心沒肺。
但是她的衣服她的首飾?那不是我能碰的,莫女士會抽死我。
「怎……怎麼了?」
「我不是你姐,我是你妹。」
蕭雨菲震驚的張開了嘴,「對不起啊,我不知道。」
她那個驚慌失措的樣子,對我來說,真的是極致的嘲諷。
你是誰?怎麼跟我那麼像?
對不起啊,我不知道。
我從未想過這麼簡單的幾個字,有一天可以這麼傷人。
莫女士回來了,原來她出門是為了買菜,她想怪我不給她打電話,但是當著蕭雨菲的面,她沒有發脾氣。
她把菜放廚房,然後把我拉到一個空蕩蕩的客房,抬手就給我一個耳光。
而我還不知道這是為了什麼。
「不是你叫我過來的嗎?如果反悔了,我可以走。」
「我讓你給我打電話,你沒聽見是嗎?誰叫你一聲不響就回來見你姐的?」
我忍不住笑了,「那不然怎麼辦?我去大門口重新走個程序,給她磕一個?」
「你怎麼說話的,你這是什麼態度?」
「媽,我沒想來這個地方,是你一直打電話叫我來,如果您沒什麼事的話,我就走了。」
「你等等,馬上快中午了,在這吃飯,走吧你給我打下手。」
到了廚房,她讓我殺魚,卻叫蕭雨菲不要來廚房,說弄髒她的衣裳。
「為什麼不在菜市場讓人殺好了拿回來?」
「那不就不新鮮了嗎?殺了就做才新鮮。」
「媽,以前我們都是在超市,等著買人家挑出來的仰泳魚,你說,剛死的新鮮著呢,價錢便宜一大半。」
「你什麼意思?你提以前幹什麼?怪你媽沒給你好日子,沒叫你享福是吧?我餓著你了嗎?」
「養你這麼大,還沒叫你報答我,你先跟我算賬了是嗎?趕緊把魚殺了把芹菜摘一摘。」
「媽,這條魚我不想殺。」
我不想在蕭雨菲的家裡,把自己搞得渾身是血,狼狽不堪,我不想在她的家裡,像一個伺候她的下人。
莫女士對著我吼,「那飯你要不要吃?」
「不吃了,我先回學校了,有什麼話,您打電話跟我說吧!」
「莫雨漓!」
莫女士怒吼一聲,把自己手裡的水盆猛地扔在櫥櫃上。
結果沒放穩,摔倒地上,撒了一地的水,鮮活的河蝦到處亂蹦。
「你翅膀硬了是吧,我使喚不動你了是吧?」
蕭雨菲一臉戰戰兢兢的站在廚房門口,輕聲細語的問,「媽媽,妹妹你們說什麼呢?」
我看著蕭雨菲,笑著說,「你媽說讓你殺魚,就是這條。」
說完,一伸手就把水盆裡的那條活魚抓出來遞給蕭雨菲。
活魚太滑,從我手裡掙扎出去,直奔蕭雨菲。
蕭雨菲被嚇得後退幾步哇哇大叫。
「莫雨漓你作死啊!」
莫女士順手從櫥櫃上拿起一根擀面杖,一杖照著我的後背就抽了下來。
一聲悶響,蕭雨菲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忘記了自己因為活魚受到的驚嚇。
我面無表情,這點疼痛對我來說,早就不算什麼,「還打嗎?不打的話,我就先走了。」
蕭雨菲拉住了我,「媽媽,如果你不想做飯,我們再把許阿姨請回來吧,她在我們家做飯那麼多年,一定願意回來的。」
莫女士看著蕭雨菲,帶著滿臉討好的笑意,「不不,不用,媽媽自己做就好了,請別人做飯能有什麼味道。」
「以前那是媽媽不在,現在媽媽回來了,我每天都給你做。」
我想吐。
我甩開蕭雨菲大步離開,我知道莫女士現在肯定還想繼續抽我幾棍子,但是她要在蕭雨菲面前保持慈母形象,她怕自己醜陋的樣子嚇到這位小公主。
蕭雨菲拉住了我的手,「妹妹,你跟我來。」
她拽著我到了她的房間,真的像公主的房間一樣,光彩華麗,香噴噴的。
「你坐。」
蕭雨菲拉著我,讓我坐在她的床上,然後,拿出醫藥箱坐在我背後。
「我幫你看看好不好?」
「你……別緊張,我幫你上點藥。」
蕭雨菲掀起我的衣服,我沒有阻止她。
她在我背後看了一會問我,「她經常打你嗎?」
我問她,「多久打一次算經常?」
蕭雨菲沒有說話,我背後被莫女士用擀面杖抽出一條腫起的紅痕。
對我來說,算不得什麼,但是蕭雨菲卻紅了眼睛。
她幫我用了藥輕輕揉著,還用嘴不停吹氣。
她的手很嫩很軟,沒有一點老繭。
抹完了藥,她從身後抱住了我,「妹妹,不走了好不好,以後留在這裡吧,我的床可以分你一半,我的東西,你都可以用,好不好?」
「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