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你大學不談戀愛,果然年少時不能遇見太驚豔的人。這絕對是我現實裡聽過最最最勵志的暗戀故事了,高考結束後呢?你們沒再聯系過了嗎?”
“也聯系過,他聯系過我,就在清華開學當天。”
“他說了什麼?為什麼玩消失呢?”
“跟我道歉,他爸病了,他離開那天下午,他爸從昆明轉回北京301醫院,一直呆在ICU,最後還是沒搶救過來,高考前一天去世的。”
少年喪父,對時景這樣的天之驕子而言,高考前最後那段時光,大抵是他這輩子都不願回憶的人生低谷。
吳茜的關注點卻與眾不同,驚愕道,“父親前一天去世,還照常發揮考上國防科大?我去,他不僅人長得帥,心理素質也很強大啊。”
“那是他哥的畢業院校,其實以時景的高考分數,報咱們學校,能挑的專業比我多。”
吳茜急死了,“那後來呢?你們到底為什麼徹底不聯系了?”
餘葵不太願意提及那段日子,她在清華算不上頂好的學生,天才牛人輩出,她那點微薄的天賦在這一片浩瀚閃耀的星系裡微若螢火,尤其大一上學期,那是她讀書生涯最崩潰最迷茫的一段時光,比高考前更甚。
她覺得自己已經足夠努力,期末還是掛了一科。
專業師姐告訴她,本系上一屆的勸退率是百分之十,整個準備補考期間,她晚上常常都是一個人坐在圖書館角落,一邊擦眼淚一邊看書做題。
每當這時,她無法自控地想起時景。
假如是他,會掛科嗎?
他肯定不會,他輕易就可以在所有領域做的很好,卻這麼輕松地就放棄了她們共同的夢想,此後很多年,餘葵都覺得,這大概就是他們裂紋的第一環。
這個騙子把她騙到北京,自己卻去了長沙。
在這段關系裡,仿佛她永遠都是不對等追逐的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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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校管理在大一尤其嚴格,作為一名軍校學員,時景的賬號常年不在線,每個人的手機都是周六晚上發,周日晚上收,這一天還有許多其他的事要做。
哪怕是這樣,經歷了一次斷聯的餘葵,抱著失而復得的心態,大一上學期樂此不疲地給他發消息,講述自己在北京的生活日常,逛了哪個胡同、去看了故宮、爬到八達嶺好漢坡,又一次在肯德基做題刷夜,跟舍友的相處日常……
時景對她也很縱容。
每次拿回手機第一件事,就是一次性回復完餘葵的消息。
告訴她哪家飯店好吃、哪個公園風景漂亮、他是八歲時候跟爸爸一起去的好漢坡,勸她不要熬夜…甚至手把手教她洞察人心的技巧,餘葵從而遠離了班裡一個心術不正的本地土著。
那時候,她幾乎一度以為時景是喜歡她的。
畢竟這麼驕傲冷漠的一個男生,能用訓練之外為數不多的休息時間,細無巨細地關心她的一切,還不足以證明嗎?
大一上學期末,軍校拉練,手機上交,時景一連失聯幾個禮拜。
好不容易聯系上,得知他們放寒假,餘葵坐了十幾個小時火車到長沙,想在回昆明過年前見他一面,順道給他個驚喜。
搜索他餐前發來的期末聚餐照片,按著圖片裡地標建築的信息,她出了火車站打車直奔那邊。
長沙的夜晚很熱鬧。
整條街的大排檔燈火通明,火鍋店的生意好到店鋪裡頭坐不下,擠到外頭攤上來,甚至還有火氣旺的學生們裹著羽絨服在等位。
餘葵拖著行李箱,放緩腳步一家一家店走過,直到眼前的景色終於與圖片重合——
定住腳步。
她抬頭瞧見了永生難忘的一幕。
十幾個男生拼桌圍坐的長桌上,唯一的卷發女孩坐在時景身邊,大家不知聊到什麼好笑的,女孩背影湊身上去吻了他。
開始,少年的身形還往後躲了一下。
可惜臉頰還是被親了個正著,女孩不依不饒還要親,整桌男生都起哄笑起來,有的幹脆把頭偏朝一邊,拍著桌子笑彎了腰,顯然在場每個人都相互認識,氣氛活躍融洽。
時景也在笑,直到女孩再次把臉送過來時,他伸手擋住對方嘴巴,親昵地按著肩膀將人壓回身旁的座位。
餘葵第一次發現,時景能在別的女孩面前也能笑得那麼開心。
長沙那晚的溫度是3度,遠不如北京冷,她拖著箱子孤獨站在遠處窺視,明明穿得厚實極了,手卻無法自控地在寒風中發顫,心若刀割。
如果可以,她希望從未來過這一趟。
籌謀許久的告白旅行化作泡影,千裡迢迢踏入這座陌生的城市,好像就隻是為了認清現實、打破幻想。
餘葵不知道自己在原地站了多久。
也許七八分鍾,也許一刻鍾。
她猶豫過,要不要上前質問、或者打聲招呼,可前者她沒立場,後者,她同樣沒有勇氣,她怕自己維持不住笑容,會當場失態。
在這段暗戀裡,她始終都是那個膽怯自卑的小鎮姑娘。
她嫉妒時景身邊的女孩,一如嫉妒之前的裴姝一樣,僅僅看見兩人親昵的一幕,就已經心魔縱生,她一秒鍾都沒辦法再在這個地方逗留,逃也似地跑到路口,攔了輛出租回火車站。
那晚的出租車電臺播著新聞。
“經過36天的持續救援,22時49分許,山東省平邑縣石膏礦坍塌事故中被困的4名礦工從220米深的井底成功升井。截至目前,被困的29名礦工已有15人獲救,1人遇難……”
餘葵坐在後排,妝容糊成一團。
無數次在聊天框裡打出問號,發出去前,又一遍遍刪除。
最後抬頭,在出租車的後視鏡裡看見風塵僕僕,形容狼狽的自己,對著窗戶無聲抹淚。
司機師傅和她爸差不多年紀,從後視鏡裡瞥見她哭了,無措調小電臺音量:“是不是這個新聞讓你想起了什麼傷心事喲,我不放了。”
“不是為這個。”
餘葵夾著濃重的鼻音否認。
師傅開口安慰,“我看你還在上學吧,姑娘啊,人生沒什麼過不去的坎,你別哭,長這麼好看的妹坨,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他不說還好,一說餘葵徹底崩潰,頭埋膝蓋裡放聲哭起來。
她不敢回昆明,怕狀態不對被程建國看出端倪,幹脆買票回北京,在學校過年。
接下來一周,她仿佛失去神志般,除了準備補考,就是躲在高低床的簾子裡,瘋狂地通過時景Q.Q空間訪客記錄,點進每一位訪客的空間做著無意義的搜尋,試圖找到他有女朋友的證據。
瀏覽過上千女孩的空間後,她終於醒悟:男神是大家的,他也許有一天會屬於更優秀的女生,但永遠輪不上像她這樣的普通人。
就在她徹底放棄尋找那天,一個賬號關注了她的微博。
餘葵那時候還不怎麼往網上傳作品,發生活日常的時候比較多,粉絲也大多是認識的人,點進對方賬號一看,她整顆心掉進了馬裡亞納海溝,摔得稀巴爛,但又隱隱有種石頭落地‘果然如此’的悵然。
那個賬號上記錄的全是跟時景談戀愛的日常。
女孩似乎是長沙一所本地985大學的學生,面容精致姣好,家境優越,餘葵甚至不知道對方為什麼關注自己、怎麼找到自己Q.Q號的,把幾百條戀愛動態看完後,她徹底心若死灰。
女孩描述的時景,在戀愛中對她縱容寵愛,毫無底線,甚至偷藏手機,沒有上交,隻為了晚上和她準時說晚安……
餘葵從未見時景的那一面。
暗戀的人,正好也在暗戀你,果然是人生最大的錯覺。
她最後一次翻完了和時景的所有聊天記錄。
兩人上次對話還停留在他那晚吃飯時發來的照片,餘葵想給他驚喜,便沒有再回。
再上一次,是時景告訴她學校集訓,大概幾周不能聯系,餘葵不高興地“啊?又拉練!”他無奈地道了聲歉,發了個摸頭的表情包。
既然他現在已經有了正牌女朋友,她是不是也該識趣點?
或許時景早就覺得負擔,不想回她消息了,否則為什麼寧願藏匿手機也要和別人說晚安,卻隻集中在周日回復她所有的信息?
餘葵反思自己。
從一開始,她在時景面前就太卑微了,她為他流了那麼多眼淚,他卻對此一無所知。
吳茜疑惑,“那個女生的賬號有照片之類的證據嗎?”
“有的。”
餘葵嘆氣,“都是時景在學校裡的一些生活照,許多連我都沒見過,她偶爾還發聊天記錄,頭像昵稱都對得上。”
吳茜失落:“那後來呢?”
沒有後來了,持續近三年的暗戀,以餘葵悄無聲息刪除了時景的Q.Q賬號落幕,她棄甲曳兵,輸得一敗塗地。
“沒過多久,我有天晚上東操跑步,書包丟了,連著身份證校園卡手機,異地手機號在北京不好補辦,我幹脆換了學校發的校園卡,Q.Q號也沒申訴回來,索性,和他就這麼徹底失去聯系了。”
餘葵說得輕描淡寫,但吳茜不知道為什麼,看著她燈下清冷的面容,有種說不出的憋悶,“太可惜了,你們真的太可惜了。他怎麼就突然談女朋友了呢!”
餘葵遙望小區庭院深處。
“人生有太多意想不到的轉折了,我媽媽當年也毫無預兆就拿出離婚協議書,讓我成了單親家庭的孩子,人總是變得很快,我們那時也才十八九歲,我隻是站在我的視角敘述了我的想法,事實上,他有他的人生,他從來沒有向誰承諾過任何事情,也不需要對我的暗戀負責。”
第64章 第四個願望
周六。
餘葵早起先去了一趟公司,跟主策和幾位領導層開了個短會。
回到24樓,加班的組員紛紛探出腦袋,朝她打了聲招呼:“Kerry你今天不是休息嗎,怎麼又來公司加班?”
“回來開個會,一會兒就走。”
餘葵順帶給自己辦公室的綠蘿澆了點水。
手機在大衣口袋震動。
餘夏:小葵姐大概什麼時候到酒店這邊?要不我讓小謝過來接你,就剩你挑伴娘服了。
餘葵沒料她們這麼早。
看了看表,先道歉,又回復對方大概還要四十分鍾。
拎包剛要走,同事為難舉手叫住她。
“Kerry,有點兒問題,你能不能幫我看看這幅畫。”
說是看看,其實也就是改改。
餘葵接替位置,打量了一下設計結構,在板子上動筆,一邊改一邊點出問題:“金屬材質可以再提高精度,缺了一點鏡頭感,這問題多想多練就好……”
三下五除二,她唰唰把大改的方向示範一遍,細節重新交給他完善,男生佩服接過筆,“Kerry你上學時候一定很刻苦吧,到底得練多少才能練到你這種改幾筆就逆轉乾坤的程度。”
“誇張了。”
餘葵環臂歪頭看著他修改幾筆,點頭,“不過我大學有段時間確實為了逃避學習,瘋狂練習來著,行了,就是這個感覺,多強化。”
耽誤十來分鍾,她最後卡著時間險險抵達酒店。
三位伴娘都已經到了,都是新娘閨蜜,還有四位伴郎,一桌人在小廳那邊聚著聊天。餘葵才走近,伴娘團三道視線齊齊落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