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雙商很高,內心強大,洞察入微,低調謹慎,條理清晰且善於反省自己。
做事力求完美,老師布置的小組任務,但凡在他能力範圍內,從不假他人之手,倘若真的需要團隊,他也能很好地協調所有人。
換句話說,他有著超齡的成熟,也有著超齡的城府。
午飯時,她實在沒忍住,校園裡找了一圈,在超市外的遮陽傘桌椅那邊,看見了正在吃泡面的楊楷。
楊楷平時在班裡存在感不高,因為瘦弱常受男生排擠。
此刻,班裡最漂亮的女生突然在他對面坐下來,叉子一顫脫手滑進湯裡,他驚詫中帶了點慌亂,“餘、餘葵?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她不知怎麼開口,沉吟片刻組織語言。
“楊楷,我就是想問問你,那個、舉報他們喝酒的事兒,是你做的嗎?你別誤會,我沒其他意思,張逸洋之前也沒經我同意,就把我名字填在了長跑報名表上……”
“是我舉報的。”
聽到她問的是這件事,男生抬頭,注視著她的眼睛直言,“他們太欺負人了。”
餘葵松口氣。
她暗怪自己多心,向楊楷保證,“謝謝你告訴我實話,你放心,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
起身沒走兩步,她又聽男生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餘葵,你跟時景關系好,替我給他道聲謝吧。如果不是他,我還不知道要繼續忍氣吞聲多久,也謝謝他剛才幫忙解圍。”
噢!
餘葵嘆口氣,抬手扶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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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聲謝,是謝時景解圍。
那麼第一聲謝,他還能謝什麼?
她再不濟,也是語文考一百二十分的人,那句“如果不是他,我還不知道要繼續忍氣吞聲多久”就很有靈性。
藝術節匯報演出七點開始。
大禮堂後臺,六點鍾就忙得熱火朝天。
餘葵跟著陶桃在後臺幫人化舞臺妝,一開始隻叫她打底,後來流程熟練了,見餘葵動作挺快的,陶桃幹脆把眉筆和眼影盤也交給她。
在通道裡一口氣化了二十來張臉,餘葵擦掉掌心的汗,扭扭手腕子,正想進化妝室休息會兒,才進門,便見文藝部的女部長,拿著剛拆出來的修眉刀,苦口婆心勸前臺剛彩排下來的主持人。
“景神,我們都覺得你很帥,你不化妝也很帥,但舞臺光太強了,淡妝肯定更上鏡嘛……”
“你打算在我臉上動刀子?”
時景擰眉心情欠佳,“我爸告訴我男人不能塗脂抹粉,我真接受不了把臉交給別人描來描去,不然你們還是換個主持吧。”
“這哪行!咱們學校還有誰能代替你。”女部長一臉為難,拿著修眉刀快急得跺腳了。
餘葵趕緊上前打圓場。
“景神!”
她從鏡子後探出腦袋跟他打招呼,笑嘻嘻道:“要不我給你隨便化兩下?陶桃那有卸妝油和洗面奶,等晚會一結束,我帶你去洗掉,保證是淡妝,保證服務周到。”
說話間,她繞過桌子,來到人跟前。
時景不情不願地被她掰正臉。
餘葵伸手要修眉刀,女部長怔了一下,“你學化妝多久了?”
她實話實話,“剛學的呀。”
“啊?剛學的你給時景修眉?”女部長的手嚇得往後縮了縮,“他那麼完美一張臉,萬一給你修出BUG了怎麼辦吶?”
餘葵嘆口氣。
“我總不能把他臉刮破,您放心,我心裡有數。”
見正主都垂眸閉著眼睛無動無衷。
她也隻能交出修眉刀,“那好吧,不用大修,就刮一下多餘那幾根就行。”
餘葵也是這麼想的。
時景的眉眼天生就長得很漂亮,小說裡寫的“劍眉星目”,大概就是這個樣子吧刮完,她用餐巾紙替他把臉擦幹淨,給那白皙光澤的皮膚上了層水乳。
時景大概覺得痒,睫毛顫了幾下,掀起來看她。
呼吸撲在臉上,漆黑的眼眸近在咫尺。
餘葵連心肝都顫了幾下。
無論再適應多久,她可能還是沒辦法近距離面對這張臉的暴擊,拿著海綿蛋倉促退開兩步,“你老實一點嘛,你這樣我怎麼化。”
“痒,你剛剛給我塗什麼東西,黏糊糊的。”
“妝前乳。”
餘葵拿起瓶子來看一眼,“我看陶桃剛才就是這個步驟,你適應一下就習慣了。”
“那我能睜著眼睛嗎?”
平常冷漠的少年此刻乖巧問她。
“不能。”
餘葵假公濟私。
他隻要一睜眼,她心就撲通跳,還怎麼往下。
時景果然又把眼睛闔上。
從眉眼到額骨,從鼻梁到下巴,餘葵一寸一寸地精準丈量了它的長寬比例,連眼尾睫毛叢裡一顆棕褐色的小痣,都原模原樣地刻畫在她心裡。
開始用唇筆給嘴巴上色時,餘葵的手臂肌肉都不受控地緊張起來。
那漂亮的唇瓣就在她手底下。
軟度叫人心魂都蕩漾起來。
多完美的一張臉啊,多巴胺如浪潮衝擊著她的神智,靈魂在欲念帶來的痛苦和快樂中煎熬。
人一輩子,能遇到多少次這樣被幸運垂青的機會?
她無恥地享受著這一刻。
時景問:“你是不是累了?怎麼在顫?”
“剛才手抬太久了。”
餘葵啞著聲,應下了他給自己找的借口。
時景皺眉:“別人的事兒,你幹嘛那麼累。”
“陶桃也幫過我很多忙啊。”
說到這兒,餘葵心念一動。
她低聲緩慢開口:“時景,張逸洋他們宿舍被記警告處分,你是不是推波助瀾了?”
她能感覺到手底下的眼皮彈了一下。
少年靜了幾秒,坦然承認。
“他既然不肯跟你道歉,總要讓他知道欺負人要付出代價。不管欺負的是你,還是別人。我隻不過跟楊楷聊了幾句。”
餘葵明白他的意思,決定是楊楷自己做的,所以不能算插手,他隻是操縱人心罷了。
她半晌沒說話,時景睜開眼睛冷靜凝視她。
“你會不會覺得我可怕?”
“閉上。”
餘葵沾了散粉的粉撲舉起來,給他的眼睛定妝。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才一字一句輕聲道,“哪裡可怕,我覺得你很好。”
少年緊繃的肌肉總算松弛,唇角翹起不易察覺的弧度。
餘葵是個簡單的人,她從來都本能排斥復雜的東西。但很奇怪,在知道時景這麼做以後,卻半點沒有影響她喜歡他。大概因為她總能篤定,時景內心善良,和譚雅勻有本質的不同,他做事的方式有底線,出發點起碼是正義的。
和所有人預料的差不多。
請到時景做主持,晚會便已經成功了一般,長達三個多小時的演出,每次校草一上臺念串詞,迷妹們的尖叫就像過山車,一次次衝破雲霄。
學校電視臺的攝像頭懟著他臉拍。
大禮堂底下座位席,同學們的閃光燈亮個不停。
閉幕前,四個主持人一起上臺念結束詞。
聽著場下尖叫一浪高過一浪,扒在幕布後偷看的陶桃用手拐拐她。
“喂小葵,採訪一下,你興奮不?跟大明星做朋友是什麼體驗?”
餘葵點頭。
笑意又定在唇角,“體驗就是,他的榮光,你心裡與有榮焉,但又清晰明白,實際上跟你無關。”
晚會結束已經十一點。
餘葵履諾,拿著卸妝油和洗面奶,到禮堂二樓的洗手間,給時景做卸妝SPA。
一樓太擠,二樓通往洗手間的路上,除了一盞昏暗的廊燈,不見幾個人上來,學生們大概也都怕黑。
膽戰心驚一口氣跑到衛生間,時景果然在等了。
換下來的禮服折疊好放在洗手臺上,他斜挎單肩包,開著水龍頭,正跟睫毛上的膏體死磕。
“別揉,那睫毛膏防水,冷水洗不掉。”
餘葵覺得校草怪可愛的,忍笑趕緊倒出卸妝液,踮腳給他貼眼睛上,“在臉上敷十秒鍾就好。”
所有的脂粉衝洗幹淨,水龍頭底下重新露出一張清爽無暇的俊臉,就是額間還翹著幾簇被水打湿的呆毛,餘葵用手捋順,從包裡給他抽了張面巾擦臉。
男生全程乖乖地讓她擺弄。
十來分鍾後,餘葵抱要歸還的禮服,跟他並肩走出洗手間。
樓道裡還是那麼黑,但跟來時不同,餘葵不再害怕了,少年高大的身形走在身側,充滿扎實的安全感。